問雪低頭看著腳尖,“我知道,隻是,若不是因為我和清風大哥說?的話,夫人現在定不會睡在這荒郊野外,和我們一起吃幹糧。”


    “夫人心中一直牽掛著周將軍的事,這件事夫人早晚會知道的,若是等溫將軍查清楚,把真相擺在夫人麵前,夫人也不會好?受,如今夫人想自己回京問個?清楚,也是好?的。”


    畫扇為人穩重,也懂得蕭惋的心思?。


    蕭惋遇事,從來都喜歡把話說?明白,對朋友也好?,對長輩也好?,隻要是自己在乎的人,就會盡力去了解對方的心思?。當?初鄭茗薇屢次對蕭惋使絆子,蕭惋直接上門問,看清了對方的為人,也就沒有了顧忌,你對我不仁,我也不會任由你下黑手。


    睿王以父親的死因挑撥,她也直接上門去問王將軍發生了什麽,凡事不能聽?外人言,定要問個?清楚明白才能下結論。


    如今,段鴻說?是皇上害了自己父親,那麽她便回去問問皇上,看看皇上是何說?辭,畢竟皇上是她的親舅舅。


    馬車裏睡得並不舒服,蕭惋醒來的時候麻了一條胳膊。


    “畫扇,讓大家準備出發。”蕭惋看了看外麵天色說?。


    一行人整頓好?,再?次啟程。


    回京隻耗時一個?多月,蕭惋急著回京,也沒提前通知平南王府自己回來了,門口的兩?個?小廝見蕭惋回來,俱是一驚。


    “見過?夫人。”兩?人行禮,大門敞開讓蕭惋等人進去。


    “我就不進去了,直接進宮麵見聖上,畫扇隨我一起去,其餘人先回府安置吧。”蕭惋說?完,隻留了個?護衛駕車。


    到了宮門,拿出長安郡主的令牌,一路暢通無阻。


    此刻剛下早朝,蕭惋在殿中等了一會兒,趙公公才派人來,領著蕭惋去見了皇上。


    進入殿內,蕭惋聞到了一股濃鬱的藥香,看來皇上的身體確實?不太好?。


    “長安給?皇上請安。”蕭惋行了個?大禮。


    “快起來,長安,你怎麽回來了?”皇上一邊批折子,一邊讓蕭惋起身。


    “長安在外聽?說?皇上龍體不適,心中掛念,想回來看看您。”蕭惋說?著抬起頭,看見皇上身形消瘦,兩?頰凹陷,一臉病容。


    “長安有孝心,朕沒白疼你。”說?著,皇上捂著嘴咳了兩?聲?。


    蕭惋見皇上咳得厲害,問:“要不要叫太醫過?來?”


    皇上連連擺手,“昨晚才看過?太醫,又換了個?藥方,人都成藥罐子了,朕現在,一看見太醫就頭疼。”


    “既然生病,就要多聽?太醫的話,這樣病才能好?得快。”蕭惋說?。


    “朕的身子骨,朕自己清楚,不過?長安怎麽回來得這麽急,連衣裳都沒換就進宮來了。”


    蕭惋進宮心切,並未回府換宮裝。


    “回皇上,其實?是,長安在外麵聽?到一則傳言,想問問皇上,這傳言的真假。”蕭惋本想在寒暄一二,可既然皇上把話頭引到這兒,她也不再?繞彎子了。


    皇上似笑非笑地看了蕭惋一眼,“說?說?看,是什麽傳言。”


    “皇上可曾聽?說?過?段鴻這個?人?”蕭惋問。


    “段鴻?朕前些日?子還批了溫將軍呈上來的折子,說?是有個?叫段鴻的,在青州搞了一個?起義軍,怎麽,你想問的事,和段鴻有關?係?”


    “是有些關?係,皇上可知這段鴻的身份?”


    “不就是個?山匪麽,朕已經撥了一萬人馬,讓溫將軍在築堤防洪之餘,把這波山匪除了。”溫顧在折子裏,並沒提當?年周將軍之死一事,若周流風的死真是皇上動的手,提了豈不是打草驚蛇?


    故而在皇上眼裏,段鴻就是一個?小小山匪,和別的山匪沒什麽兩?樣。


    “段鴻現在確實?是個?山匪,不過?十八年前,他是我父親周將軍軍中的一名探子。”


    此言一出,皇上批折子的手頓了頓,隨即放下筆,饒有興趣地說?:“哦?原來這段鴻當?年還是軍中之人。”


    “是啊,按理?說?當?年我父親率領眾將士,不幸中了敵人的埋伏,大部分將士都殞命,這段鴻死裏逃生,為何不回到朝廷繼續為國效力,反而銷聲?匿跡十幾?年,如今去做了山匪?”蕭惋說?著,暗中打量皇上的神情。


    皇上聽?著蕭惋說?話,神情沒什麽變化,“為什麽?”


    “長安也不知道。”


    皇上笑了聲?,又拿起一本折子開始看起來,“有些人啊,你是想不透他的心思?的,敵人狡猾,殘害我靖國將士性命,也許那個?叫段鴻的,是被敵人嚇破了膽子,不敢再?上戰場了吧。”


    “也許吧,不過?這個?段鴻怎麽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青州起義的名頭。”


    皇上把看了一半的折子合上,看著蕭惋說?:“山匪能有什麽名頭,無非就是要錢罷了。”


    “段鴻說?,當?年我父親的死,是皇上一手謀劃的,他要給?周將軍報仇。”蕭惋聲?音平靜,說?完便不再?說?話。


    皇上右手微微握拳放到嘴邊,又咳起來。


    “還真是可笑。”待氣喘勻了,皇上冷笑一聲?說?。


    “皇上的意思?是,是段鴻在撒謊?”


    “當?然了,朕怎麽可能害周將軍,周將軍為靖國打了多少?勝仗,文武百官和靖國百姓人人敬仰,就連朕,也是真心佩服和感念周將軍為靖國做的一切,朕怎麽會害周將軍!”說?到最後,皇上的音量大起來,貌似被氣得不輕,“長安,難道你急著趕回來,是懷疑朕,想來質問朕?”


    “長安不敢。”蕭惋低頭說?。


    其實?,小時候,蕭惋曾把這個?皇帝舅舅當?成父親一般看待,她曾經坐在皇上的膝頭玩耍,那是連皇上親生的公主都不曾有過?的,可她一旦想到有可能是皇上害了她的父親,她便覺得幼時的時光,都是皇上心中的愧疚作祟。


    “那你是怎麽想的?”皇上看了蕭惋半晌,沉聲?問。


    “段鴻所言,已經在青州傳開,長安怕歹人之言傳到京城,有損皇上名譽,才提前趕回來和皇上說?明此事,還請皇上安心養病,至於山匪段鴻,溫將軍定不會放任其作亂。”蕭惋眉眼低垂,言語恭敬,看著和平日?裏一般無二。


    “長安啊,你是朕看著長大的,朕喜歡你,就像喜歡元陽一樣,如今元陽已經離走?了,你以後常常進宮看看朕。”皇上語重心長。


    “長安明白,那長安就不打擾皇上了,長安告退。”


    從殿內走?出來,蕭惋才發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夫人,您怎麽樣?”畫扇見蕭惋出來時臉色蒼白,心中甚是擔憂。


    “回府吧。”直到坐上馬車,蕭惋一顆心才放下。


    剛剛在殿內,皇上咳嗽後,將右手放下時,摸了一下大拇指上的扳指。


    這個?小習慣,是她幼時觀察到的,皇上一旦起了殺心,便會摸一下手上的扳指。


    剛剛,她的話讓皇上起了殺心,皇上在撒謊!


    “夫人,您怎麽哭了?”馬車駛出宮門沒多久,畫扇便看見蕭惋流下淚了。


    “是真的。”蕭惋無聲?流淚,一隻手緊緊握著窗框。


    真的是皇上,害了她的父親!


    畫扇知道蕭惋進宮是為了什麽,聞言也是心驚。


    “那夫人,我們現在怎麽辦?”


    ”回府之後不要聲?張,就連問雪也不能說?,一切隻像往常一樣便好?。“蕭惋擦了擦眼淚,目光看向窗外的天空。


    原來父親不是戰死,而是被自己國家的君王害死。


    母親的手劄上寫著一句父親說?過?的話:“將者,唯有以身報國,其魂方有所歸。”


    不知父親的在天之靈,是否知道他的死,是皇上一手謀劃的。


    *


    回到府上,蕭惋的情緒已經穩定,看不出來哭過?,她命人燒水沐浴,而後吩咐管家,多派人注意平南王府周圍的動靜。


    雖然後來她說?的話,安撫了皇上,但?是皇上既然起了殺心,難保會不相信自己的話,暗中派人監視,也不是做不出來。


    “我給?將軍寫封信,管家幫我給?將軍送過?去。”蕭惋在信中講明了皇上的態度,也把自己身處的險境與溫顧講明,同時還讓溫顧留段鴻一命,段鴻手中的兩?百多人,根本無法與溫顧的一萬人馬抗衡。


    次日?,蕭惋去王將軍府上看望王將軍和王伯母,下午和王若筱去戲樓聽?戲,她離京幾?月,兩?人之間有說?不完的話,當?夜蕭惋直接請王若筱去她府上住。


    溫顧不在京城,蕭惋的日?子好?似回到了出閣之前,整日?和小姐妹出去玩樂,或者在家打打牌,這是蕭惋的常態,隻有在夜深人靜,蕭惋才卸下白日?裏的偽裝。


    經過?護衛幾?日?的觀察,最近平南王府上果然有幾?個?人暗中窺探,若是蕭惋料得不假,應當?是皇上派的人。


    她白日?裏外出也是為了做給?那些人看的,隻有皇上真正認為,她相信了自己父親的死和他沒關?係,那樣她才能有機會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一個?月之後,府外監視的人撤了,蕭惋鬆了口氣。


    *


    溫顧收到蕭惋的信時,正帶著人清理?河道。


    來送信的人是阿三。


    自從北羌一戰,阿三嶄露頭角,立了戰功,現在在軍中小有名氣,溫顧覺得此人有勇有謀,多經磨煉,是塊領軍打仗的好?料子,這次來青州也帶上了阿三。


    “將軍,夫人來信了。”


    溫顧去洗了手,才接過?信。


    讀過?信之後,溫顧表情凝重,如今蕭惋在京中的情形有些危險。


    “皇上派來的一萬人馬還有幾?日?能到?”溫顧問。


    “不出五日?便能到了。”阿三回答,隨後又問,“將軍,為何段鴻已經撤走?了,還要向朝廷要兵呢?”


    段鴻心中信服周流風,雖然如今周流風已經不是將軍了,但?是他依然把周流風說?的話當?成軍令,那場夜談之後,段鴻就帶著人從知州府中撤回到山中,沒兩?日?就把一群山匪解散,讓他們各自下山找營生,不要再?繼續做些偷雞摸狗的事。


    可是溫顧在得知皇上派了兵後,並沒和皇上說?明此事。


    “若我猜得不錯,就算沒有段鴻一事,這一萬人馬,還是會來。”溫顧將信小心收好?。


    “將軍,此言何意?”阿三不明白。


    “等這一萬人到了,你就明白了。”溫顧笑了笑。


    當?夜,溫顧讓阿三盯著河道,自己騎馬回了山莊。


    蕭惋不在山莊,女兒隻有乳娘和半香照顧,溫顧放心不下,每隔幾?日?就會回山莊看看。


    蕭承歡驟然離開母親很不習慣,可是她的適應能力很強,沒過?幾?日?就摸清了溫顧回山莊的規律,每日?傍晚都會讓乳娘和半香帶著她,去院門口守著,看見溫顧時就樂得拍手。


    今日?羅師傅也陪著蕭承歡等,蕭承歡騎著小木馬,頭上帶著的花環,是羅師傅用花園裏摘的花做的。


    “溫將軍回來了!”門口小廝喊。


    承歡小腿兒伸直,站起來往門口看。


    “承歡。”溫顧早已經換上了幹淨的衣裳,大步笑著邁進院內。


    “爹爹。”承歡吐字已經很清晰了。


    看見旁邊坐在台階上的羅師傅,溫顧稍頓片刻,羅師傅笑著起身,和其他下人一樣,朝溫顧施了一禮,“將軍。”


    “羅師傅辛苦了。”溫顧對羅師傅說?完,看見了另一邊的半香和乳娘,“你們也辛苦了。”


    半香搖搖頭,“奴婢們不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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