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太子病發,溫顧的?話就少了,雖然同她講話時,他會將自己的?真實情緒掩藏起來,但是蕭惋還是能感覺到,溫顧眼?裏有一種悵然若失。


    溫顧坐到蕭惋旁邊,隻?說了一句話,“若是太子登基,一定會是個好皇帝。”


    過了很久之後,蕭惋才?明白,溫顧這麽說,是曾經有過逼皇上退位,擁護太子登基的?念頭的?。


    太子沒了,各個封地的?皇子都要?回京吊唁,與此同時朝堂開始不?穩,大家?紛紛猜測,皇上會立哪個兒子為太子,有些朝臣已經開始站隊,但也有人說,太子生前?已經有了兒子,說不?準皇上會立太子的?兒子為下一任儲君呢。


    可是小皇孫還不?足周歲,年紀太小,太子妃也年輕,不?懂得拉攏朝臣的?心。


    有人幾次三番地試探丞相和溫顧的?口風,如今朝臣之中,兩?人算是文臣武將中地位最高的?,但是兩?人對此並不?表態。


    其實在丞相被皇上放出府後,就和溫顧一樣站在了太子這邊,皇上昏聵無道,太子心懷天下,他們擁護太子就是擁護下一任皇上,所以丞相心中並沒有負擔。


    但是如今太子薨逝,丞相一顆報國的?心,忽然就覺得到了絕境,他如今年紀大了,在許多事情上都沒了追究的?力氣,原本已經想一心擁護太子,可是太子走了,就忽然沒了主心骨。


    “溫將軍,你覺得太子是病逝嗎?”丞相問這話的?時候,語氣頗為無力。


    “不?重要?。”溫顧聲音聽不?出什麽情緒,倒是讓丞相十分詫異。


    他以為溫顧支持太子,會憤怒於太子的?死,若太子的?死有蹊蹺,溫顧定會為太子報仇的?。


    溫顧確實懷疑太子的?死另有隱情,但是害死太子的?人,無非就是不?想讓太子登基的?人,這麽一想,真正的?凶手無非就是幾個皇子之內,其中睿王的?嫌疑最大。


    凶手確實是要?查的?,但是當?務之急,是讓皇上不?要?輕信小人讒言,輕率立下新的?儲君。


    “前?輩,若是讓您選,你希望皇上立誰為太子?”溫顧忽然問。


    丞相被問得一愣,這個問題這幾日他被人明裏暗裏問過無數次,已經聽厭了,沒想到溫顧也會這麽問。


    “皇上的?幾個兒子中,隻?有太子有做儲君的?資質,其他幾位皇子都差不?多,若是皇上真要?在幾個兒子裏麵選,選誰都一樣。”丞相想了想說。


    溫顧又問:“那小皇孫呢?”


    “小皇孫尚在繈褓之中,怎麽能擔任儲君之位啊。”丞相搖了搖頭。


    小皇孫年紀尚幼,將來如何尚未可知,且立下儲君之後,小皇孫的?成?長會變得艱難許多。


    “這麽說,在丞相眼?裏,如今靖國沒有能擔任儲君之位的?人了?”


    “這得皇上說了才?算。”丞相歎了口氣。


    溫顧自己心裏,是向著小皇孫的?,畢竟其他幾位皇子已經成?年,心性已定,可是小皇孫可以好好培養,隻?要?花費心血,將來定會成?為可造之材。


    今年這個年過得一點喜氣都沒有,皇上下令,舉國哀悼,不?許任何人家?辦喜事,新年的?街上空空蕩蕩,家?家?戶戶幹脆都不?出門。


    這一日,溫顧見過丞相之後回府,蕭惋見其一臉疲色,心疼地說:“公務再多,也不?能不?顧自己的?身子。”


    溫顧長呼口氣,拉著蕭惋躺到床上,他將頭枕在蕭惋腿上,閉上眼?睛,良久開口說:“惋惋,幾位皇子入京之後,京城中恐怕不?會那麽太平了。”


    “是為了儲君之位吧,我曉得的?。”蕭惋替溫顧揉著太陽穴,“太子是皇上的?嫡長子,三歲就被立為儲君,其他皇子一到成?年就會被派到封地,所以從小到大,宮裏並沒有出現過爭奪太子之位的?事情,這次太子薨逝,其他皇子難免會動些心思。”


    溫顧圈住蕭惋的?手腕,手指摩挲著蕭惋的?肌膚,“朝中大臣已經開始站位,若是我也和他們一樣,惋惋會不?會覺得我不?好?”


    “這是人之常情,我為什麽會覺得你不?好?隻?是你若是站錯了隊,才?是真的?不?好,你想站誰?”聽了溫顧的?話,蕭惋一點兒不?驚訝。


    “惋惋自幼在宮中長大,對幾位皇子的?了解自然比我多,惋惋覺得我該站誰?”溫顧睜開眼?,對上蕭惋的?視線。


    蕭惋認真想了下,說:“要?是從幾位皇子裏選,還不?如擁護小皇孫呢。”


    溫顧挑眉,他和惋惋之間,總是很默契。


    第42章 四十二枝


    “明日?還得?進?宮, 把?藥吃了吧。”蕭惋看見溫顧的皮膚漸漸白皙,知道又到了吃藥的時候。


    兩人互相表明心意後,溫顧倒是沒再顯露過本來麵目, 到了該吃藥的日?子就吃藥,原本昨日?他就該吃藥的, 但是事務繁忙,忘記了。


    蕭惋知道藥放在哪兒,下床替溫顧取了一顆,又倒了杯水遞過去, “吃了這顆還剩兩顆了。”


    “清風會再拿新藥來。”溫顧將藥吃下, 又躺回床上,閉眼假寐。


    “我?去叫人傳膳, 吃過了再睡。”蕭惋喚了畫扇進?來, 兩人用過晚膳後, 沐浴睡下。


    晚上, 蕭惋靠著?溫顧的肩膀睡著?, 原本平靜的睡容忽然變得?緊皺眉頭, 呼吸急促,額頭上還滲出?了薄汗, 口中低聲呢喃。


    “疼……”蕭惋在說夢話。


    溫顧聽了身?側人的動靜醒來, 下意識將人摟緊,在聽清了蕭惋說什麽的時候,神情變得?緊張,“惋惋, 哪裏疼?”


    蕭惋沉浸在夢中, “好?疼……”


    夢裏,一個滿頭淩亂白發, 臉上皺紋橫生的老婦,手裏拿著?針,瘋狂又狠厲地朝蕭惋紮去,“小賤人,我?紮死你!讓你母妃也嚐嚐失去孩子的滋味!”


    “哈哈哈,皇後,看看你的女兒,現在快被我?折磨死了,她馬上就可以去下麵陪我?女兒了,哈哈哈!”老婦喪心病狂地仰天?長笑,蕭惋渾身?發抖地縮在角落,身?邊有老鼠爬過,毛茸茸的,蕭惋怕極了。


    “太?後救救我?……”蕭惋無聲哭泣,這裏好?黑好?冷,還有壞人傷害她,她好?害怕。


    溫顧不?敢輕易叫醒蕭惋,隻將蕭惋摟地更緊,察覺到蕭惋雙手發涼,便?將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胸口,輕吻蕭惋的額頭,大手輕拍著?蕭惋的後背哄著?,“不?怕,惋惋不?怕。”


    大概是溫顧的安撫奏了效,蕭惋漸漸平靜下來,一直等到蕭惋呼吸平穩,溫顧才放下心。


    次日?早膳時,溫顧無意中問了句,“昨晚夢到什麽了?”


    “昨晚?”蕭惋眨了眨眼,做回憶狀,“想不?起來了,醒了就忘了。”


    溫顧進?宮後,蕭惋因為昨夜的噩夢沒睡好?,自己又去睡了個回籠覺。


    結果剛睡下,溫顧又回來了,沒有驚動蕭惋,隻把?四個丫鬟叫走了。


    “夫人之前,經常做噩夢嗎?”溫顧問四人。


    四人互相看了看,最後畫扇站出?來說:“夫人隻有在靜和?長公主忌日?前幾日?才會做噩夢。”


    每年正月過半,蕭惋便?會做噩夢,幾個丫鬟都知道這件事,但是蕭惋為什麽會這樣,籮螢不?知道,問雪和?半香隻知道個大概,唯一清楚原因的,就是畫扇了。


    自從出?生後,蕭惋被太?後接進?宮裏,由太?後親自撫養。


    若說太?後對蕭惋好?吧,蕭惋一旦做了什麽不?如太?後意的事,太?後就狠狠責罰,若說太?後對蕭惋不?好?,卻還擔心蕭惋體弱而用各種補藥養著?,若是下人伺候得?不?周到還會責罵下人,總之,太?後對蕭惋這個外孫女,隔著?靜和?長公主的死,對她好?不?起來,又狠不?下心,是很複雜的感?情。


    蕭惋六歲的時候,由一個嬤嬤和?一個叫阿青的小宮女陪著?蕭惋在禦花園玩兒,結果嬤嬤偷懶,隻讓阿青帶著?蕭惋,自己回去睡覺去了,蕭惋手裏拿著?一枝梅花跑得?很快,阿青在後麵追著?,結果腳下一滑摔了一跤,再站起來,蕭惋就跑沒了影兒。


    長安郡主丟了,要是太?後知道了,那自己的命可就沒了,阿青慌慌張張地把?此事告訴嬤嬤,兩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嬤嬤出?主意說:“先?不?要告訴太?後,說不?準郡主是貪玩兒,一會兒自己就回來了,左右離不?了禦花園這裏,我?們先?自己找找。”


    兩人不?敢驚動其他人,將禦花園找了個遍,也沒找到蕭惋,等到太?後意識到蕭惋玩兒了太?久還不?回宮,派人來尋時,蕭惋走失的事這才敗露。


    “沒用的東西,連個孩子都看不?好?!”太?後怒不?可遏,但當務之急是找到蕭惋,也分不?開心思處置這兩人。


    “來人,去叫皇上派羽林軍,把?宮裏所有角落都給哀家翻個遍!”太?後也派出?了自己宮裏所有的宮女太?監去找蕭惋。


    可是一夜過去,蕭惋一個六歲的孩子,就這麽不?見了。


    沒人能想到,無人陪伴的蕭惋一個人懵懂闖進?了冷宮。


    冷宮門鎖著?,看守的人不?知道去哪兒了,蕭惋聽見裏麵有個女人的說話聲,好?像有人在念叨自己的孩子。


    “裏麵有人嗎?”蕭惋從門縫往裏瞧。


    “誰在外麵?”門裏麵忽然有人和?蕭惋對視。


    蕭惋嚇了一跳,跌坐在地上,良久,鼓起勇氣看回去,“你是誰?為什麽被關在裏麵?”


    “哈哈哈,是你啊,你進?來,我?就告訴你。”那人從門縫盯著?蕭惋看了一會兒,笑得?有些瘮人。


    “我?進?不?去,門鎖著?。”蕭惋看了看比她還高?的鎖。


    “左邊牆角有個洞,你鑽進?來。”


    蕭惋看了看牆邊的雜草,抿嘴想了想,搖頭說:“還是不?了吧,我?回去告訴太?後,讓她來救你。”


    “孩子,我?的女兒快死了,我?要去救我?女兒,好?孩子,你進?來,幫幫我?。”裏麵人開始哭,聽著?很是可憐。


    “那……那好?吧。”蕭惋天?性善良,她自己也沒有母親,若是能幫裏麵的人救了女兒,那世上就多了一對團聚的母女了。


    可是,等她從牆角鑽進?去時,那人雙手扯住蕭惋的肩膀,一把?將她拽起來。


    蕭惋這才看清這人的模樣。


    頭發花白,常年沒有梳洗,亂蓬蓬地粘連在一起,臉上的皺紋很深,身?上穿的衣裳打了好?幾個補丁,但還是有破洞的地方,一雙深陷的眼睛緊盯著?蕭惋,忽然咧嘴一笑,“真是老天?有眼,讓那個賤人的女兒落在我?手裏了!哈哈哈!”


    接著?,就是噩夢的開始。


    被扯著?頭發拖進?充滿臭氣的房間時,蕭惋才知道,這裏沒有什麽女兒,隻有一個瘋子。


    “放開我?!救命啊!”蕭惋拚命掙紮,可是一個小孩子哪裏抵得?過大人的力氣。


    “閉嘴,亂叫什麽!”那老婦惡狠狠地瞪著?蕭惋,見蕭惋被嚇得?不?敢說話,又換了語氣,“不?對,叫吧叫吧,叫得?越大聲越好?,讓那個賤人聽見,她的女兒是怎麽被我?折磨的!”


    不?知那老婦從哪裏拿了一根針,對著?蕭惋的皮膚紮下去,蕭惋疼得?大哭,可她哭得?越厲害,那老婦就紮得?越狠。


    那老婦紮著?紮著?,覺得?蕭惋的衣裳太?厚,將蕭惋的棉衣撕扯下來,大笑著?繼續折磨。


    蕭惋哭得?沒了力氣,疼得?兩眼發黑,聽見那老婦說:“蕭文薔,你下去陪我?女兒吧。”


    “我?叫蕭惋,不?叫蕭文薔。”蕭惋顫著?聲音說。


    那老婦失了神誌,也聽不?進?蕭惋在說什麽,紮了一會兒見蕭惋似乎暈過去了,覺得?沒意思,將蕭惋扔在角落,自己出?去了,出?去的時候嘴上還念叨著?要找女兒。


    等到房裏沒了聲音,蕭惋才敢睜開眼睛,眼睛一睜開,豆大的淚珠一顆顆順著?臉頰流下,“太?後救救我?……惋惋好?疼……”


    夜深了,太?後沒來,這間房裏,除了蕭惋,隻有老鼠是活的。


    蕭惋的鞋被老婦拖著?走的時候蹬掉了,老鼠從她腳背爬過去,嚇得?蕭惋一動不?敢動。


    又過了一會兒,那老婦回房睡覺,蕭惋屏著?呼吸不?敢出?聲,那老婦神誌不?清,可能已經忘了還有蕭惋在屋裏,自顧自地睡了,蕭惋趁著?那老婦睡著?,偷偷爬到了房外,那個她鑽進?來的洞口處。


    她想再鑽出?去,可是她伸手往外一摸,發現外麵被人堵死了。


    “嗚嗚……”蕭惋抱著?雙臂,蜷縮在洞口,又冷又疼,在寒風中凍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聽見外麵有人叫她的名?字。


    “惋惋,你在不?在裏麵?”


    蕭惋以為出?現幻覺了,沒敢回答,直到她再次聽見,外麵確實有人在叫她,她才敢出?聲,“是我?!救命!”


    外麵的人是元陽。


    蕭惋被救回去的時候,渾身?都是針孔,胳膊和?腿這些露在外麵的皮膚,滲出?了血,太?醫看了都不?忍。


    太?後見蕭惋被折磨成這幅模樣,下令將那個嬤嬤和?阿青,以及看守冷宮的兩個侍衛杖斃,那個冷宮裏的瘋子,依舊被關在冷宮裏。


    回去之後,蕭惋高?燒不?退,昏迷了兩天?,醒過來的時候,身?邊隻有兩個守著?她的宮女。


    “快去告訴太?後,郡主醒了!”宮女見蕭惋醒了,鬆了口氣,立刻去給蕭惋倒了一杯熱水伺候蕭惋喝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小金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言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言可並收藏小金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