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許久,蕭惋的腳邁出去又收回來,反複幾回,終於下定決心,邁了出去。


    當初想看看溫顧的樣子沒見著,今日不就是機會麽,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看。


    聽著身後的腳步聲一步步走近,溫顧放在膝頭上的手忽然收緊幾分。


    “溫將軍……”蕭惋走到溫顧身後,剛開口說話,卻見溫顧倏地站起來。


    “長安郡主,我還有事,先走了。”說完,溫顧大步向前,就把蕭惋晾在原地。


    蕭惋:“???”


    直到溫顧的背影走到蕭惋視線之外,她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怎麽,這溫顧,當她是洪水猛獸嗎?她連話都沒說完呢,逃似的沒影了什麽意思?


    *


    出了禦花園,溫顧鬆了口氣。


    剛剛說話時,他刻意壓低了聲音,怕蕭惋聽出來,那日在昭華寺的人是他。


    至於為什麽離開,是不想讓蕭惋看見他的樣子,外界對他的傳聞甚多,大部分傳言都是假的,但關於他外貌的,卻是真的,他很醜。


    若是蕭惋見了,恐怕會嚇到吧。


    *


    蕭惋心裏的氣一直壓著,陪著皇後娘娘用了午膳,坐上回府的馬車,臉色陰沉。


    “郡主,等回了府,奴婢陪您打牌解悶兒。”畫扇安慰著,隻是效果甚微。


    回到府上,其餘三個丫鬟都看出了蕭惋心情不好,籮螢去廚房做了小點心給蕭惋送了過來。


    “郡主,這是前幾日我爹新研究出來的做法,他特意讓我送給您嚐嚐。”


    “你父親身體怎麽樣了?”


    “大夫說是老毛病,得一直仔細養著,可是我爹性子閑不住,必須得找點事做。”籮螢表情有些無奈。


    蕭惋想了想,“不如,讓你爹到府上做事吧,給他個清閑的差事,也方便你照顧你爹。”


    籮螢連連擺手拒絕,“不行,我已經受了郡主許多恩惠了,怎麽能再勞煩郡主,再說了,我爹身有殘疾,到了府上也做不了什麽事。”


    “你先別急著拒絕,回去和你爹說一聲,他自己若是不願意,便算了。”蕭惋說完,拿起點心嚐了一口,點心酥軟,入口即化,味道甜而不膩,是她喜歡的。


    “郡主喜歡,就多吃些,以後想吃了,奴婢隨時給您做。”籮螢覺得,蕭惋吃了之後心情也好了許多,果然,甜食能讓人心情愉悅。


    蕭惋中午和皇後娘娘用膳時沒吃多少,一來她心裏生著溫顧的氣,二來皇後娘娘的口味清淡,那些菜她吃不慣,現在吃了籮螢做的點心,胃口滿足了,心裏也舒服了。


    “郡主,剛剛又有人給您送了東西來。”問雪捧著一個細長的匣子進來。


    “誰送的?”蕭惋問。


    問雪搖搖頭,“那人將東西留下就走了,一句話也沒說,郡主放心,裏麵的東西已經讓人檢查過了,是一幅畫。”


    給她送東西不留姓名,蕭惋又想起了昭華寺那個男人,上次送了一件衣裳之後,沒別的動作了,蕭惋都快忘了還有那麽一個人,時隔這麽多日,怎麽忽然又送了東西來?


    蕭惋打開匣子,把畫取出來,剛想打開看看,餘光看見問雪和籮螢兩個也盯著她手上的畫,眼中全是好奇。


    “你們先出去。”蕭惋沒急著打開,若這畫上畫了什麽不好的東西怎麽辦?


    她可記得,那人說了,知道了她長安郡主的身份,要以那日的事威脅她來著。


    問雪和籮螢福了福身出去了,籮螢還細心地把門關上了。


    蕭惋這才把那幅畫展開。


    看清楚畫上內容的時候,蕭惋一激靈把畫扔了出去,捂著嘴不讓自己叫喊出聲。


    畫上畫著一個人。


    一個男子。


    男子長相十分凶狠,說是凶神惡煞也差不多,且眼神畫得十分生動傳神,乍一看仿佛是惡鬼來索命了。


    蕭惋深呼吸口氣,撫著胸口安撫自己的情緒。


    那人給她送這樣一幅畫做什麽?想把她嚇死?


    平複好情緒之後,蕭惋又拿起那幅畫,這次看見畫的一角寫著“溫將軍畫像”五個字。


    “這……這是溫將軍?”蕭惋和畫中人對視,時間久了,感覺畫中人要走出來似的。


    她緊閉著眼晃了晃頭,那人給她送溫顧畫像做什麽?


    難道自己曾以溫顧名聲嚇唬他,他便要嚇唬回來?


    也太小心眼了吧!


    在心裏腹誹一番,蕭惋又拿起畫像,這次她知道畫的是溫顧,心裏自然不害怕了,還坐下來從上到下仔細看了又看。


    “坊間傳言果然不是空穴來風,真有人長這樣?”蕭惋將畫放到桌上,一隻手托著下巴喃喃自語。


    看來看去,又看見畫上的字。


    字跡十分拙劣,看著像是不會寫字的人照著字模仿寫出來的,昭華寺送她去客房的,是朝中官員,不可能不會寫字啊。


    轉念一想,可能是那人怕她猜出是他,所以故意找了不會寫字的人來寫的。


    溫顧的畫像靜靜躺在桌上,蕭惋看久了,也接受了自己未來夫君的相貌,將畫卷起來收好,便躺到床上打算小憩一番。


    放在枕頭旁邊的手,無意間碰到一個硬物,是她母親的手劄。


    隨意翻開一頁,見裏麵寫道:


    “正月十五上元節,我向母後央求好久,才求來一次出去玩兒的機會。這是我第一次出宮,宮外果然比宮裏好玩兒多了,宮裏人都說我是公主,生來尊貴,吃的用的都是天底下最好的,可是我看宮外的東西比宮裏的更好,宮外的人也比宮裏的有意思。我在明瀾河邊放花燈,親眼看見一個手拿長劍的男子救了一個落水的孩童,河裏那麽冷,可他像是一點也感覺不到,將孩子救上來之後,還笑著鼓勵小孩子要勇敢,他笑起來的瞬間,手裏的花燈黯然失色,我從來沒在宮裏看見過這麽好看的男子,於是,我生平第一次和一個陌生男子搭話。


    ‘英雄,擦擦吧,被風吹了會生病的。’我大著膽子把自己的手帕遞給他,可他卻拒絕了,說手帕是貼身之物,男子不能收女子的手帕。我問了他的名字,他說他叫周流風,我記住了這個名字,回宮之後,也會常常想起,隻是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遇見他。”


    蕭惋合上手劄,閉上眼睛,腦海中想象著父母相遇的樣子,可惜,她不知道父母的長相,所以連想象的畫麵都是模糊的。


    在手劄後麵的內容裏,母親將她和父親的第一麵定義為一見鍾情,可是蕭惋卻覺得這是見色起意。


    估計她和溫顧,這輩子都不會像自己的父母一樣,因為她根本沒有見色起意的機會。


    這麽想著,蕭惋漸漸被倦意淹沒,睡著了。


    *


    丞相府


    “東西送到了嗎?”鄭茗薇拿著筆在紙上寫著什麽,手邊有許多被揉皺的紙團。


    “小姐,已經讓人送過去了。”丫鬟說。


    “那就好。”鄭茗薇聞言輕輕彎唇,終於寫出了一張自己滿意的,拿起來吹了吹,放在另一邊。


    “小姐,一幅畫就能讓長安郡主退婚嗎?”


    鄭茗薇輕笑一聲,“當然不能,皇上下的旨,豈能是一幅畫就推翻的?”


    “那小姐為什麽還要送那幅畫?”


    “當然是想尊貴的長安郡主,每日厭惡溫將軍一點點,時間長了,她自然就不想嫁了。”鄭茗薇說完,將筆放下,“將這些都拿出去扔了吧。”


    “這張寫得好的也扔?”


    “都扔了。”鄭茗薇揉了揉手腕。


    那張溫顧畫像上的字,她怕蕭惋認出她的字跡,故意用左手寫的,也不知道蕭惋看了是什麽反應。


    應該會失聲尖叫,然後氣急敗壞地將畫撕了,哭著問皇上為什麽要她嫁給溫顧吧。


    說不定,她還會罵溫顧醜八怪,這世上的女子,除了她,誰會不嫌棄溫顧的相貌呢。


    “溫將軍,你可一定要懂我的苦心,我這麽做,都是為了你。”


    第11章 十一枝


    過了幾日,蕭惋收到了丞相府的帖子。


    鄭茗薇邀她去府上一聚。


    蕭惋納悶,自從王將軍壽辰之後,她和鄭茗薇再無往來,這個帖子來的莫名其妙。


    “她還請了誰?”蕭惋放下帖子,問畫扇。


    “鄭小姐還請了王小姐,徐小姐等,許多貴女都收到帖子了。”畫扇回答。


    “有意思。”蕭惋玩味地勾了勾唇角。


    “郡主,您要是不想去,奴婢便推了。”畫扇知道,蕭惋和鄭小姐之間的關係已經不複從前。


    “去,我倒想看看,她能耍出什麽花樣。”對方來者不善,估計明日是一場鴻門宴,不過蕭惋閑著也是閑著,就當去解悶兒的。


    第二日,眾位貴女應約到了丞相府,蕭惋和王若筱、劉茵茵在一處坐著賞景。


    “聽說,皇後娘娘把太後生前收著的首飾頭麵、瓷器字畫等,都給你做了嫁妝,你可真有福氣,這架勢,都快趕上元陽公主了。”王若筱語氣盡顯羨慕。


    “皇後娘娘說,那些都是我母親生前的東西,如今給了我,也算是告慰母親在天之靈了。”蕭惋心不在焉看著湖麵。


    王若筱聽了,將嘴抿成一條線,在心裏後悔自己口無遮攔。


    蕭惋自己倒不覺得有什麽,其實她從小就沒見過母親,也沒有體會過一天父母親情,既然沒有得到過,也算不上失去,隻是身旁朋友每每提起自己父母,總要小心噤聲,其實大可不必如此。


    “惋惋,我剛剛聽見她們說要玩兒冰嬉,要不一會兒我們也試試。”劉茵茵指了指湖邊站著的幾位貴女。


    丞相府的湖不大,但是讓她們幾個女子玩兒冰嬉綽綽有餘。


    蕭惋沒什麽興趣,“我不擅長這些,你們去吧。”


    “我也不想去,雖然現在湖麵還凍著,可是日子漸暖,冰麵可能不牢固,萬一出了意外怎麽辦。”王若筱搖頭說。


    原本劉茵茵就是為了岔開話題,也不是真的想玩兒,見她們二人都不玩兒,也說算了。


    沒過一會兒,鄭茗薇帶著其他貴女坐了過來,“三位怎麽在這兒坐著,不和我們一起滑冰嬉嗎?”


    “不去了,我們都不擅長,你們自去吧。”王若筱看了蕭惋一眼,她知道如今蕭惋和鄭茗薇關係僵著。


    “既請了你們來,自然不會冷落你們的,不擅長慢慢學嘛,現在先讓府上下人試試冰麵牢不牢固,待會兒我們帶著你們滑。”鄭茗薇笑看著蕭惋等,仿佛這幾日的隔閡消失了。


    “讓你們帶著我們,你們也玩兒不盡興。”劉茵茵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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