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思索這種事,但他真的覺得,裴大夫同他之間隔著一條很深的代溝。以至於兩人講話,有些雞同鴨講的感覺。    主要是他沒搞懂,那種慈祥中隱隱透著欣慰,又驀地變得著急的眼神,究竟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破天荒的,他懷疑起了人生。    溝通失敗,他規規矩矩地坐著,百無聊奈地發著呆。現下,也隻能等鄭然非回來,好生同他說個清楚了。    結果天黑之前,鄭然非沒等到,他反而等到了另一位不速之客。    士兵撩開簾子,恭敬地對裴大夫道:“許官人求見。”    裴大夫道:“可曾說了來做什麽?”    士兵想了想,回憶出了他的原話:“說是聽聞將軍身體抱恙,前來探望。”    原來如此,可這會哪有將軍給他見。    裴大夫幹脆利落地回絕了他:“不見。”    士兵於是恭恭敬敬地退下,回複人去了。    趙林寒湊了會熱鬧,又低頭去看手中的書。裴大夫也低頭去研究藥方,都以為這件事到此為止。    結果沒過多久,士兵又掀開簾子踱了進來,猶豫道:“許官人說,他也隻是憂心將軍。如果不方便,便算了。這是他從京城帶來的一些藥,微薄之力,不成敬意。”    裴大夫便挑了挑眉,“拿來我看看。”    士兵捧著藥盒過去,裴大夫挨個問了問,感慨道:“倒都是好藥。”    為了不惹人懷疑,他取了兩瓶藥出來,收下了。    “你同他說,謝他好意。”    士兵應了聲,然後猶猶豫豫地又拿出一個東西。    “許官人說,將軍看到此物便懂。白駒過隙,物是人非,他願完璧歸趙。”    那是一塊品相極好的白玉,素淨,花紋細致,雕工極好。非是大戶人家,拿不出這樣的好玉。    趙林寒眯起眼,直勾勾地盯著那塊玉。    裴大夫留神到他的反應,會心一笑。他停下手上的動作,認真地看著這塊玉,緩緩道:“既然與將軍有關……”    他拖長了調子,餘光瞥到趙林寒的神情果然有些冷得不對勁,便忽然改口:“還是還回去吧。”    “將軍既然沒有要回,便是送給許官人了,無需歸還。”    更何況,將軍自己都還沒認清自己的心意呢,再讓許雲柯把東西還回來做什麽?又要睹物思人,然後被牽著鼻子走嗎?    裴大夫心下門清,怎麽可能看到這種事情發生。    他對許雲柯的觀感一開始其實還不錯,是個年輕有為的小夥子。但對方這麽多年來,沒有隻字片語,顯然沒有這方麵的心思。    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舉。倒不如斷得幹幹淨淨,免得再生瓜葛。    士兵點了點頭,又猶豫道:“還有一事。”    裴大夫:“……說。”    士兵道:“許官人想問裴先生,世子生了何病?又為何不準人探訪?”    裴大夫“嘖”了一聲,道:“與他有什麽關係?”    將軍也要管,世子也要管,這許公子未免也太能操心了吧?    他剛煩完,那邊士兵神來一筆,說道:“許官人手裏還有一張祖傳藥方子,他願獻給裴先生。隻是希望裴先生可以多去世子那兒走一走,幫助他早些康複。”    趙林寒:“……”    裴大夫:“……”    祖傳藥方都舍得拿出來了,還真是讓人眼界大開。裴大夫瞥向趙林寒,心情複雜。這亂七八糟的,你們三個人究竟是什麽關係?章節目錄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專門用來給將軍養傷的帳篷內突然就幽靜下來, 靜得好似繡花針落到地上的聲音都能清晰可聞。    裴大夫愣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說什麽?”    趙林寒打量著手上的白玉,淡淡道:“我說, 留下。”    這其實不難理解,他簡單解釋道:“他有此一說,並非一時興起,而是試探。”    既然如此,那自然是留下這塊玉, 靜觀其變比較合適。    道理大家都懂,裴大夫卻依舊心情複雜。他一個勁兒地瞥向趙林寒,很想問,但忍住了。    但是, 你真的不是因為自己的私心而留下它的嗎?    將軍他真的還能見到完好無損的玉嗎?    裴大夫也知道自己過於胡思亂想了, 但人的思緒一旦亂起來,就真的控製不住。他無數次瞥向那塊玉, 生怕它粉身碎骨。    好在,一直到將軍回來,這塊玉都還好好的。    鄭然非在天徹底黑透之前趕了回來,帶著一身冷氣。淡雅的清香在室內彌漫開來, 不算濃鬱,但縷縷梨香裹著風雪撲在鼻尖,呼吸時不但能嗅到草木的芳香,還能觸摸到冰雪的氣息,格外清新凝神。    趙林寒被這股氣息驚動,他眨了眨困倦的眼睛, 視線從書上移開,落到遲遲歸來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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