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那樣唄。”


    我環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膀,頭歪在他的側臉,笑著看睦兒。


    睦兒這倔小子來勁了,索性將自己的衣裳脫掉,死命將他弟弟的小衣裳往上套,奈何實在太小,穿不上去,急得小臉通紅。


    李昭瞧見此,也是被逗樂了,故意板起臉,問:“你自己瞧瞧,到底是你的衣裳還是弟弟的?”


    睦兒顯然很不高興,可又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最後索性腦袋杵地,鑽進衣裳堆裏,小屁股高高崛起,難過地哭道:“是弟弟的。”


    “你瞧他這個厚臉皮,居然還害臊了。”


    我忍俊不禁,輕擰了下李昭的胳膊,笑道:“讓嬤嬤把他抱出去吧。”


    李昭會意,咳嗽了聲,手掌啪地打了下兒子的小屁股,笑罵:“以後要學會跟弟弟分享,要真正做到兄友弟恭,彼此和睦,這才是爹爹的好兒子,行了,待會兒讓胡馬帶你去玩兒,爹爹要和你娘,咳咳,打架。”


    睦兒一聽這話,立馬坐了起來,急得衝過來,抱住他爹爹的脖子,嘟著嘴:“你們不許打架,小木頭不要走!”


    第152章 老家夥--上   如今一步登天


    因著這霸道的小家夥強行阻攔, 我和李昭兩個老妖精到底沒有打成架。


    晌午的時候,我們仨一齊歇了個覺,後麵他去勤政殿處理新政事宜, 而我則帶著睦兒出宮回府。


    雪漸漸地大了, 偌大的宮城如同被籠罩在仙霧中般。


    我和宮人們一起行在幽長寂靜的遊廊之上,此時, 秦嬤嬤攙扶著我走在最頭裏,睦兒和雲雀等人在後邊打雪仗玩, 時不時發出銀鈴般的咯咯笑聲, 讓人聽著心裏舒服。


    遙想上回走在這條遊廊, 還是三個月之前的重陽節, 那天我無意間撞見李璋擰掉鸚鵡的腦袋,無端責打太監。


    我無心招惹事端, 沒想到他卻緊咬著不放。


    想到此,我不由得重重地歎了口氣。


    “娘娘怎麽了?”


    秦嬤嬤幫我將披風狐領上的雪拂去,她四下瞧了眼, 揮手,讓跟著的太監們行遠些, 壓低了聲音問:“可是走到此處, 想起了齊王?”


    我笑了笑, 沒言語。


    “娘娘何須為這樣的人煩憂, 身子要緊哪。”


    秦嬤嬤摩挲著我的胳膊, 柔聲道。


    “怎麽能不煩心。”


    我扭頭看了眼睦兒, 歎道:“你今兒也瞧見了, 他生怕我和睦兒占據了陛下,走走步步給我們母子挖坑,以後的日子怕是不得安生。”


    秦嬤嬤雖說是李昭指派來的, 但到底相處日子久了,她無兒無女,已然將我當成了倚靠,而且頭先我血崩瀕死,看到她忠心耿耿地守著我,且她年長,經曆見過的事多,有些事年輕丫頭們不理解,我與她說,聽聽她的見解,倒能獲益不少。


    “後娘難當,尤其是齊王這樣的壞種,那就是塊冰,您怕是費盡心思都化不了他,既知道是小人,那咱們躲著些就是了。”


    秦嬤嬤亦扭頭看了眼睦兒,柔聲道:“而今最要緊的,還是將小皇子們教養大,說句難聽的,於李氏皇族,您到底是妃妾,是外人,有些事您即便受了委屈,可在陛下和臣工們眼裏未必占理,若是您與齊王計較,恐會在陛下心裏紮刺兒。”


    “嬤嬤放心,我心裏有數。”


    我輕拍了下秦嬤嬤的手背,低聲道:“今兒李鈺來了封家書,信中言辭懇切地替他母親同我致歉,並請求我給他母親挪墳。我料想陛下看重子女們和睦,且李鈺和齊王不一樣,是個聰明絕頂的孩子,咱們睦兒日後得和這位三哥哥打好關係,替曹妃挪墳的事,便全交給嬤嬤了。”


    “娘娘睿智,將來誰坑害兄弟,陛下會廢掉誰。”


    秦嬤嬤笑道:“您放心,老奴定然將此事辦好。”


    “對了,曹家也順帶關照些罷,暗中給老大人送些銀錢。”


    我緊著囑咐了句。


    “依老奴看,曹家咱們還是莫要理會。”


    秦嬤嬤伸著頭,前後看了番,低聲道:“陛下素來多疑,且曹家和張家一樣,都為陛下所不容,今日齊王就是提到廢後張氏,這才惹得龍顏大怒。老奴覺得,陛下未必就念著曹蘭青舊日的情分,不過是借機敲打齊王罷了。娘娘此番將曹氏從文薑驛遷出來,曹家闔族上趕著念您的好兒,這是您的恩情,您隻管拿著架子就行,在這種風光無限的關頭,您莫要落人口實,更莫要讓陛下起疑您心裏存了什麽。”


    “多虧嬤嬤提醒了。”


    我親昵地挽住秦嬤嬤的胳膊,歎了口氣:“妍華娘親去的早,這麽多年的路都是自己一個人走,不知錯過多少回,吃了多少次虧,天可憐見,您老到了我跟前,說實話,妍華早都將您當成了親人。”


    “喔呦。”


    秦嬤嬤忙道:“娘娘您真是折煞老奴了,老奴無依無靠,萬幸才能靠到娘娘跟前,這已經是前世修來的福分。”


    正在我們主仆說話的當口,忽然,我瞧見遊廊下的假山那邊走來三個人,是齊王李璋和他的心腹太監。


    李璋顯然是瞧見我了,腰一貓,帶著人快速閃到了暗處。


    我冷笑了聲。


    停下腳步,裝作沒看見,與秦嬤嬤一齊觀賞雪景。


    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便是李昭給李璋這小子將孔孟先聖找來,怕是也難以扭轉他別扭的性子,什麽東西,明麵裝得跟纖塵不染的君子似的,可暗地裏麵目猙獰,心裏不痛快了,竟把火氣撒在女人身上。


    我眉頭緊皺,對秦嬤嬤訴苦:“頭幾日聽我四姐說,她家的大少爺孫學謙嫌大理寺錄事的官小,想討好本宮,謀個前程,他竟暗中守在澄心觀跟前,果然就當場逮住了那林家大爺私下去探望他表妹。這混賬東西,竟發狠打斷了林廣銘的腿,還以此作為威脅,本宮已經勒令孫禦史整頓家風,好好管教他那惹是生非的兒子。”


    我故意長歎了口氣,無奈道:“可憐韻微那丫頭被困在了澄心觀,家裏人探望一下也沒什麽的。”


    說到這兒,我暗中掐了下秦嬤嬤的胳膊。


    秦嬤嬤會意,斜眼朝拐角那邊瞅去,忙道:“娘娘這就是您的不對了。”


    “哦?”


    我疑惑了聲。


    秦嬤嬤笑道:“那張家姑娘小小年紀就牙尖嘴利,仗著無知便在勤政殿大放厥詞,何太妃娘娘見她沒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樣子,這才將她送去澄心觀反思悔過。您和她非親非故的,何苦同情她呢,而今眼瞧著天一日冷似一日,老奴昨兒發現腳上凍起好幾個瘡,又癢又痛的,您身子虛,還是暖暖和和地待在屋裏山珍海味地進補著,興許明年又能給陛下添個小皇子呢。”


    “你這老貨,嘴忒刁了,倒編排起本宮來了。”


    我用袖子,輕打了下秦嬤嬤的嘴,有一搭沒一搭地同她聊起雙生子的趣事。


    雖說兩個孩子才三個多月大,可瞧著性子似乎也出來了,六郎脾氣臭,七郎嬌氣愛哭,倆小子好的時候,咿咿呀呀相互說聽不懂的嬰語,聊得可美了,若是不好時,那就拳打腳踢起來了,暘暘總能把朏朏揍哭。


    每當這倆小的打起來時,睦兒這個哥哥就充當起小大人了,坐在弟弟跟前,有板有眼地噘著嘴,嗬斥不許打架,要乖乖。


    說了小半盞茶的功夫,秦嬤嬤輕捏了下我的胳膊,示意李璋那小子走了。


    我笑笑,讓宮人過來撐傘,昂首朝風雪中走去。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李璋如今這個年紀,正是叛逆的時候,你不讓他做什麽,他偏偏就要做。


    且張韻微是他青梅竹馬的表妹,為了家族和李璋的前程,這丫頭在勤政殿冒死犯上,我就不信李璋能忍住,不去暗中探望他表妹。


    我也是從家族敗落中走出來的,深知張韻微此時心裏必定恨極,必定不甘一輩子困在澄心觀,隻要見著齊王表哥,她必定有所行動。


    一個別有用心的壞丫頭,一個悲抑苦悶的少年,挺好的嘛。


    ……


    *


    今兒是雙生子的百天禮,再加上小席麵著實被李璋那小子給惡心了一把,我便想回府泡個藥澡,驅驅晦氣。


    誰知剛到府門口,就接到杜家下人的貼子,說是杜老這兩日興致濃,同魚莊的廚子一起研製了道藥膳,請我過去品嚐品嚐。


    我原想推了的,哪料雲雀這蹄子偷摸湊在我耳邊,悄聲說,杜老昨兒給她傳了話,說已經暗中查出誰害我早產,又是誰操縱瘋馬踩傷他。


    聽到這兒,我登時來了精神,於是回府換了“麗夫人”的行頭,帶了數個心腹侍衛出了門。


    睦兒這小子而今戀娘,一刻都離不開我,瞧見我戴著麵紗走了,哭著鬧著要同我去,沒法子,隻能帶上這小祖宗。


    約莫行了一個來時辰,我們一行人出了城,到了城郊的魚莊。


    魚莊坐落在玉貌峰下,它的亭台樓閣是仿江南的白牆黑瓦,離遠看,倒像富戶的小莊園。周遭是片茂密的竹林,入口是一條青石小徑,蜿蜿蜒蜒往上,直通玉貌峰頂的“清涼寺”,山中多奇石,石上鐫刻著名家題詩,的確是個悠閑雅致的去處。


    饒是如此大雪,我的魚莊依舊有不少食客,多是慕名前來的豪貴雅士,或是不遠千裏來求醫之人。


    大雪紛飛,使得湖麵升起層白濃的霧,一隻小小畫舫停在湖邊,有種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味道。


    因杜老在休息,我不便打擾,於是先去魚莊各處巡視了番,看了會兒帳,沒過一會兒,管事來傳話,說杜老將小席麵擺在了畫舫上,今兒請夫人和小少爺去船上用酒菜。


    聽見這話,我搖頭笑笑,杜老而今歸隱竹林,倒越發雅了,再者他有了幕後行凶之人的線索,在包間裏交談,難免會被人聽去一鱗半爪,若是在船上,倒能避開些。


    我也沒表現出什麽明顯的情緒,於是抱著睦兒,帶著雲雀率先上了畫舫。


    畫舫不甚大,但裝飾精致,船上擺了紅泥小火爐,爐上坐著隻煮了六安茶的紫砂壺,桌麵上擺了隻大銅鍋,裏頭塞了紅彤彤的木炭,鍋子裏煮著提前醃製好的魚塊,味道鮮美,隱隱還帶點藥味兒。


    我抱著睦兒,坐在柔軟的篾席上,因畫舫實在冷,我把兒子包成了粽子,不僅給他戴上厚暖的小老虎帽子,還給他脖子上圍了條火狐皮的脖套。


    這小子太皮了,一會兒要去玩水水,一會兒又掙紮著要吃鍋子中的魚,我佯裝生氣,嚇唬他,若是不乖乖在娘親懷裏坐著,立馬家去,再也不帶你出來玩了。這小子怕我扔下他,果然聽話了很多。


    正在此時,我聽見不遠處傳來聲男人的喝罵聲。


    抬頭瞧去,從魚莊那邊走來兩個上了年紀的老人,為首的鶴發童顏,手裏拄著拐杖,頭上戴著灰鼠皮的暖帽,方臉長須,正是杜老,而在他身側跟著個六十上下的老者,手裏端著裝了茶水點心的大漆盤,是老爺子的仆人項叔。


    人還未到,罵聲卻傳來了。


    杜老嫌棄地扭頭,連連喝罵項叔:“你比我還小幾歲,怎麽倒先老糊塗了?連柴胡和地榆都分不清,知不知道用錯一味藥,就會改了藥性,說不準還能把人吃死了,你跟了老夫幾十年了還學不會,哎,你也就配端茶遞水了。”


    項伯背越發佝僂了,他瞧見岸邊立著十來個年輕侍衛,尷尬得老臉發紅,連聲道:“老爺教訓的是,老奴以後一定小心,求您給老奴留點麵子,莫、莫要罵了。”


    沒一會兒,杜老和項伯便上了畫舫。


    我的侍衛們想要跟著上來,杜老臉頓時拉下來,厲聲嗬斥:“船這麽小,能容的下你們這麽多人?今兒是麗丫頭的好日子,老夫不過是想送她份藥膳厚禮,你們還這般小心謹慎,算了算了,老夫馬屁拍在馬蹄子上了,走了。”


    說罷這話,杜老轉身就走。


    “老爺子!”


    我忙叫住杜老,抱著睦兒起身相迎,笑道:“是妾身失禮了,您快請。”


    杜老白了眼護在岸邊的侍衛們,由項伯和雲雀攙扶著上了畫舫。


    此時雪又大了些,紛紛揚揚落入湖中,消失不見。


    項伯搓了搓手,站在船頭撐船,沒一會兒就將畫舫撐到湖心,他盤腿而坐,不住地用嘴哈氣,偷摸拿出酒囊喝一兩口取暖。


    這兒沒外人,我笑著將老爺子請到上座坐好,隨後從熱水中取出溫好的花雕酒,給他老人家滿了杯,又用長竹筷夾了塊燙熟的魚肉,放在杜老麵前的玉碗中,笑道:“難得老爺子有雅興研製新菜,妾身方才嚐了嚐,魚肉嫩滑鮮美,湯汁辣中帶甘,的確是至味。”


    “娘娘親自夾菜敬酒,老朽當不起哪。”


    杜老忙要行禮。


    “您老快坐下。”


    我忙按住杜老,同時推了下睦兒,柔聲道:“快叫杜爺爺,你忘啦,去年這時候你得病,還是杜爺爺救的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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