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李昭陰陽怪氣地笑了聲,問:“對了妍華,你究竟說什麽話了,怎麽就把她刺激成這樣,讓她作出這種舉動。”


    “也沒說什麽啊。”


    我輕手輕腳地關上立櫃,扶著後腰,轉身慢慢地朝方桌那邊走去。


    我從茶籠裏拿出瓶大食國進貢的薔薇香露,往白瓷杯裏倒了些,用溫水衝開了,又往水裏加了幾勺蜂蜜,笑著往李昭那邊端,想結束這個讓人不悅的對話。


    誰知他衝我擺擺手,手指了下方桌跟前的小圓凳,示意我坐下。


    我抿唇淡淡一笑,手抓住桌子慢慢地坐下,並且雙腿分開,讓大肚子在空中懸著,這樣會更舒服點。


    我輕抿了口蜜水,香甜的味道登時在口舌間綻開,稍稍緩解了些許我那緊繃的心緒,笑著問他:“你真的不喝嗎?”


    “不喝,你自己喝罷。”


    李昭翹起二郎腿,斯條慢理地搖著小團扇,笑著問:“你是不是用璋兒和蘿茵刺激她了?”


    我隻感覺後頸子涼風陣陣,渾身不自在。


    “嗯。”


    我決定明明白白地承認,好好說話,不和他隱瞞。


    “你知道我這個人的,嘴向來欠。”


    我隻感覺口舌發幹,也不知道怎麽了,鼻頭一酸,眼淚忽然就掉下了。我低下頭,抿唇微笑,用手指將眼淚揩去,哽咽著對他坦誠:“我就是譏諷了她幾句重兒輕女,後頭臨走的時候又說了句語焉不詳的話,可我真的對蘿茵沒惡意的,我可以用睦兒的平安對天發毒誓。”


    心裏越來越煩,我將茶盞放在桌上,兩條胳膊無力地垂下,手掌撐在腿上,頭越發低垂:“蘿茵是她的孩子,可也是你的,我幹嘛要做得罪你的事?是,當日那丫頭是在坤寧宮頂撞過我,當著眾人的麵兒給我難堪,後麵甚至還抓傷了睦兒,我是不喜歡她,可也不至於就生了毒害她的心思。”


    “嗯。”


    李昭淡淡嗯了聲。


    仿佛察覺到自己語氣態度不太好,李昭長歎了口氣,柔聲對我解釋:“妍妍,朕也不是專門來質問為難你,你是個通透人,應該知道如今你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被旁人看在眼裏,可能你自己沒那個意思,但落在有心人嘴裏,就會汙蔑你容不下張氏的子女。”


    “誰在你跟前搬弄是非了?”


    我登時惱了,忙問。


    “這倒沒有,朕就是打個比方。”


    李昭用手將微皺了的下裳拂平,笑道:“行了,不說這些閑事了,好沒意思的。你也別把張氏的那番挑撥離間的話放心裏,朕今晚出宮前,宣鄭貴妃來勤政殿細細問話。當年先帝的確喜歡鄭氏女的豁達多才,有心讓朕婚後收她為側妃,便讓貴妃舅父帶著她進宮拜見過太後。但貴妃今晚也對朕賭咒發誓過,當年沒見過梁元,更沒有所謂的賞賜梁元耳環之說。”


    “嗯。”


    我哽咽著點頭,手覆上肚子,輕輕地摩挲。


    “妍妍,你這麽想。”


    李昭用手錘了下自己的肩頭,溫和道:“若是你出一點事,那麽鄭貴妃的嫌疑最大,朕豈能輕易放過她?她巴不得你平平安安地生產呢。”


    說到這兒,李昭將團扇丟到繡床上,起身大步朝我走來,立在我身邊,將我摟在懷裏,大手扣住我的頭,讓我的側臉貼在他的小腹上,柔聲細語:“朕知道,你自打知道自己懷了雙生子後就一直擔憂,莫要怕,有朕在你跟前,沒人會算計到你的。”


    “我聽你的。”


    我鬆了口氣,聞著他身上淡淡的小龍涎香氣,煩悶和不安一點點卸下。


    庶母和繼子之間的嫌隙,是個天長地久的問題,不是說我和李昭今晚相互坦白溝通就能解決的,慢慢來吧,頂多我躲得遠遠的,後半輩子盡量一個字不提張素卿的那對兒女,少給自己和我兒子們惹事,也少讓李昭煩心。


    “咱們去睡一會兒吧。”


    我抬臂,摟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的小腹上,眨著淚眼,撒嬌:“別走了,陪我一個時辰好不好?”


    “好。”


    李昭手指刮了下我的鼻梁,斜眼朝立櫃那邊望去:“去給朕拿套寢衣,咱們舒舒坦坦地睡一會兒。”


    “等著。”


    我胳膊肘撐著桌子起身,大步朝立櫃行去。


    誰知剛走沒幾步,忽然聽見李昭冷聲喝了聲:“站住!”


    我心猛地一跳,忙轉身,愕然發現他臉色大變。


    “怎麽了?”


    我小心翼翼地問。


    方才不是說的好好的,他怎麽忽然就翻臉了。


    “你別動。”


    李昭手掌對準我,眼睛眯住,緊盯著我的後頭。


    “你屁股後頭怎麽有塊血跡?”


    李昭疾步朝我走來,蹲到地上,湊近了,抓住我的褻褲細細看。


    “我瞅瞅。”


    我被他的這番舉動弄得渾身發毛,忙扭轉過脖子去看。


    恐懼再次將我團團包裹住,我手忙腳亂地脫下褻褲,而他也幫著我脫,低頭一看,果然中間有一小塊紅斑,而我的腿根也掛了少許的血跡。


    我忙打開立櫃,從裏麵拿出條藕粉色的緞子肚兜,在底下擦了擦,一瞧,也就一點點血絲。


    我登時鬆了口氣,對他笑道:“不打緊的,晚上我已經喝過安胎藥了,明兒宣杜老過來幫我瞧瞧就行、”


    “還等什麽明兒!”


    李昭手緊緊攥住我的褻褲,瞬間站起來,轉身朝外怒喝:“給朕把府裏留守的太醫叫來,去,再快馬加鞭將杜朝義給朕宣來!”


    我被他這種疾言厲色嚇了一跳,搖頭笑著歎了口氣,扶著後腰走到他跟前,拽了小他的袖子,柔聲道:“別那麽緊張,當初我懷睦兒的時候也曾出過血,到最後還不是平安把兒子生下了。”


    “你還想哄朕?”


    李昭猛地擰身麵對我,手揮舞著那條褻褲,俊臉陰沉得嚇人:“這就是你說的腿被蚊子咬了,指甲撓出的血?”


    “我這不是怕你擔心嘛。”


    我笑笑,心裏一暖,安慰他:“真沒事兒。”


    “誰!”


    李昭忽然抓住我的雙肩,俯身湊近我,眼睛忽然就紅了,渾身被冷冽殺氣籠罩。


    “是不是有人給你下藥了?嗯?什麽時候開始出血的?是張素卿那賤婦?還是鄭落雲?”


    李昭的手逐漸用力,把我的肩膀捏痛了,他眸子裏的狐疑和狠辣越發重,又厲聲問:“你有沒有察覺出身邊的嬤嬤宮人有不對勁兒的?朕立馬讓撫鸞司查!不對,撫鸞司不可信,朕交給羽林衛去查!朕倒要看看,誰敢害你。”


    “你別這樣啊,嚇著我了。”


    我學著四姐那樣,用掌根去揉他的心口,淚珠如雨般落下:“別擔心,我真的沒事兒。”


    我抬手,手指將他緊蹙的眉頭拂開,然後抱住他的腰,靠在他身上,如同靠在一座大山上,怪得很,剛才還是我不安,這會兒倒換他了。


    “別隨意懷疑旁人。我給你說句實話,就是天氣炎熱,再加上昨兒看到勤政殿的事,心緒起伏太大,今晚回家的時候,又聽見我八弟衝動之下去尋張家的晦氣,不禁擔心,就隨著四姐和孫大人去了趟張家。”


    我把自己心裏的不安吐露給他,小聲哽咽:“看見八弟沒有落井下石,我心裏高興;可看見他又犯了那種病,蜷縮在我四姐懷裏哭,我也跟著難受,悲喜交加之下就動了胎氣。”


    “你大著肚子,可不能胡思亂想啊。”


    李昭緊緊地摟住我,“恨”地輕打了下我的肩膀。


    我知道,我又把他從文宣帝拉回到了風和先生。


    “嗯。”


    我像小姑娘似的抽泣:“我好久沒見你了,有半個多月了。我知道你要安撫璋兒,張氏案後,你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加上朝政等種種瑣事,你真的沒工夫來看我,我時時刻刻告誡自己,要懂事,別給你添麻煩。可、可我就是想你了,你別怪我啊。”


    “你呀,真是個傻子。”


    李昭柔聲嗔了句,他帶著我,慢慢地往繡床那邊挪動,扶著我躺上去,幫我蓋上了被子,俯身,忽然吻了下我的唇,眼裏的殺意退了七八分,笑道:“你可千萬別出事,否則朕就生氣了。”


    “哼。”


    我破涕一笑,抬臂,勾住他的脖子:“那你可得多親我會兒,我就好好的。”


    “好。”


    李昭含淚點頭,捏住我的鼻梁搖,柔聲道:“等太醫給你瞧了後再親,否則朕怎麽都不會安心。你給朕說,你還想要什麽,朕都給你辦到。”


    “也沒什麽要的。”


    我困得打了個哈切:“牧言犯病了,四姐這些天少不得要照料他。你明兒把盈袖宣來,讓袖兒帶著她家顏顏陪我住些日子,跟前有個親人在,我也不太心慌。”


    說到這兒,我衝他嫣然一笑:“你也知道是那個人故意挑撥離間,所以呀,就別暗中查貴妃娘娘了,莫要讓她臉麵上難看,好不好?其實,她對我還是很厚道的,對你也是忠的,你不能寒了舊人的心。我真是被這接三連四的事弄得心煩不已,如今就想安安靜靜地養胎,把這兩個平安生出來。”


    “好。”


    李昭點點頭,側身躺在我跟前,眸中閃過抹捉摸不透的怪異,他隔著被子撫著我的肚子,柔聲道:“你先睡會兒,等太醫來了,朕叫你。”


    第140章 兩小無猜   兩小無猜


    沒多久, 杜老就匆匆趕來,他和兩位太醫一起幫我會診,皆說無大礙, 囑咐我最近別太過憂鬱耗神, 莫勞累,須靜養, 如今炎熱,飲食上也得清淡些, 這樣好生產。


    李昭看著我吃了安胎藥, 睡下了, 這才輕手輕腳地離開。


    ……


    天微亮, 第一縷陽光透過紗窗照進來,靜悄悄的打在案桌上的硯海上。


    外頭守了好些個嬤嬤丫頭們, 皆屏聲斂氣,端著熱茶熱湯,靜靜地等著我醒來, 偶爾傳來秦嬤嬤一兩句壓聲嗬斥:


    “以後西瓜就別往上端了,娘娘這兩日忌口, 寒涼之物碰不得。”


    “娘娘心緒不穩, 近日你們都要高興些, 多讓娘娘看到笑臉兒。金鈴兒, 別在那兒傻愣著了, 待會兒去折些百合插進瓶裏, 百合最能凝神靜氣了。”


    原本我想踏踏實實地睡一上午, 可心裏壓著好多事,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索性起床, 躡手躡腳地走向書桌那邊,從抽屜了拿了摞宣紙出來,坐下後準備抄會兒佛經靜心,哪知越抄越亂。


    忽然,我想起了老陳。


    當初我從洛陽一步步走到現在,一旦困惑了,老陳的回信總會靜我心,幫我指明方向。


    我重新找了幾葉幹淨的紙,筆蘸飽了墨,寫道:


    “陳大哥:


    近來可好?南淮兄弟婚姻可還順利?你的寒腿有無痊愈?生意怎樣?


    你的女兒盈袖在長安一切都好,聽陛下說,等左良傅回京後,就會給他封個爵位,咱們袖兒以後可就是侯爵娘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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