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膏子,我認認真真想過李少曾指點的建議,針對的貴客不同,檔次也不同。


    我根據原料和製作工序繁雜,將東西分為四檔。


    第一檔呢,取名【虞美人】,隻麵向教坊司頭牌姑娘、各公爵侯門的貴人們,隻要東西好,她們不缺銀子買,所以定價也高;


    第二檔呢,取名【蝶戀花】,如宋媽媽所說,針對一些紅姑娘,以及長安城裏的官太太們;


    第三檔,取名【點絳唇】,麵向的人再廣泛一些,針對一些大賈、富戶;


    第四檔呢,取名【一剪梅】,麵向的就是所有平民婦人、丫頭、姑娘……


    而東西呢,則有美胸的膏子,主要是塑形、豐滿,我取名為“玉環膏”,意為塗後如楊貴妃一樣豐滿動人;


    然後是纖腰、瘦腿的膏子,我取名為“飛燕膏”,意為塗抹後,像趙飛燕一樣輕盈動人,可以在掌上跳舞;


    而保養身上的膏子,我取名為“小憐膏”,意為塗抹後,可以像馮小憐那樣冰肌玉骨,搖曳生香;


    至於護膚的膏子,我取名為“沉魚膏”,意思很明顯,沉魚落雁,希望婦人姑娘們抹了,可以美的沉魚落雁。


    每一檔的盒子,其實工序質量也不同,我都是請手藝精湛的木匠做的,不僅描金繪彩,我還在最上麵鑲嵌了張帛,請畫師臨摹朱九齡的那兩朵一紅一白的彼岸花,非常有特色。


    我和李少兩個私底下算了下,撇開原料、製作還有給夥計開的月錢等等,每一檔每一套每一件膏子都是十倍、甚至幾十倍掙的。


    我感覺,麗人行的生意肯定會做大,這不,談成了教坊司宋媽媽的生意,她一口氣就要了十二套虞美人,每套五十兩;二十套蝶戀花,每套十五兩。


    五日後,我將貨物準備齊全,雇了幾輛馬車,和李少兩個一塊去教坊司送貨。


    這五日,我沒有再和旁的男人有過親的接觸,李昭也沒來騷擾和冷嘲熱諷。


    聽大福子說,前兒李昭一個人回了“家”,在小廚房裏忙活了很久,燉了補氣血的烏雞湯,一開始準備親自給我送,可因為袖兒同我住著,他不好意思來,就讓大福子給我送湯。


    我痛經其實已經減輕了,天又熱,就把湯擱在一旁,沒喝。


    後來大福子說,李昭知道後,把家裏的小廚房砸了,連夜回宮,悶在勤政殿看奏疏,把六部官員宣進宮,商討了會兒新政的事,“沒來由”發了脾氣,說自己身體不適,又將人趕走了。


    我知道,他的舉動,種種的種種,無一不在透露,他想和好,想讓我回家。


    他煩躁憤怒的時候,想讓我在身邊,安撫他,陪他;


    可我的傷心絕望的時候,他可曾站在我立場考慮一下?


    我沒有理會,火鍋店還有三天就開業了,我真的,非常忙。


    ……


    今兒天十分悶熱,烏雲開始聚攏,瞧著似乎在醞釀著場雨。


    我穿了淡紫色的裙衫,梳了靈蛇髻,依舊戴了麵紗,坐著轎子,同李少前往教坊司。


    因之前來了幾次,所以我輕車熟路地往後院走,後頭浩浩蕩蕩跟了十幾個搬貨的夥計,真的,這種做成生意的滿足感無法形容,簡直比吃了龍肝鳳髓還要讓人爽快。


    離得老遠,我就看見宋媽媽帶著兩個管事等在涼亭邊,她瞧見我後,揮舞著團扇,笑吟吟地迎了上來。


    “麗妹妹,這幾日去哪兒了,怎麽都不見你。”


    我往前疾走幾步,客客氣氣地給我的財神爺屈膝見禮,親昵地挽住宋媽媽的胳膊,湊在她耳邊,笑道:“身上來了,疼得慌。”


    說罷這話,我簇擁著宋媽媽走進涼亭,扶著她坐下。


    “小妹緊趕慢趕,不敢誤了媽媽的貨,這不,全都帶來了。”


    我用小香扇指向涼亭外,同時給李少使了個眼色。


    李少會意,將手裏的大禮盒提起,放在石桌上,他舌尖輕舔了下唇,手指抹了下鼻下的胡須,將盒子打開,笑道:“我妹子的麗人行做成第一單大生意,這不,她催著我給媽媽獻上厚禮。”


    李少用折扇點了點盒中的極品燕窩盞和鹿茸等物,壞笑:“我的娘,趕緊吃了補補,把身子養的白白胖胖,好讓兒子偷偷爬上你的床,孝敬孝敬你。”


    “去你娘的。”


    宋媽媽揚起團扇,佯裝要打,笑罵:“你這張嘴太壞了,就欠讓朱九齡打。”


    李少用掌根揉臉,故意發出嘶嘶的叫聲,呸了口,笑著問:“那瘋子呢?這幾日怎麽聽不見他的動靜了?”


    “還說呢。”


    宋媽媽斜眼覷我,笑道:“那日他在麗妹妹腳上作畫,腦子忽然通了,說能畫畫了,把自己關在包間裏,關了一下午。晚上時候,教坊司開始經營,咱們朱大師嫌吵著他作畫,又開始發瘋,要把姑娘和貴客們全都趕走。”


    “後來呢?”


    我輕搖香扇,笑著問。


    宋媽媽翻了個白眼:“感情他嫌吵,我們教坊司就得關門停業,順著他?不可能嘛。”


    宋媽媽用團扇指著畫舫,噗嗤一笑:“我好說歹說,這才把朱大爺請到了畫舫上,讓他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在湖心作畫,每日家派人劃小船給他送飯,倒也安生。”


    “呦。”


    我眉一挑,用小香扇打了下宋媽媽的胳膊,壞笑:“包畫舫?這可不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呀,還是媽媽厲害,比妾身會掙銀子多了。”


    “你少貧。”


    宋媽媽親昵地擰了下我的胳膊,笑得眉飛色舞:“街麵上都傳開了,你把老朱畫在你腳上的花臨摹下來,當成‘麗人行’的標誌,已經有好些人聞聲去你那兒訂貨了,妹妹這腦子可夠靈的,佩服佩服。”


    我隔著麵紗,掩唇輕笑:“那咱們算不算欺負朱大師呀。”


    “欺負什麽呀。”


    宋媽媽撇撇嘴,挑眉壞笑:“他的銀子幾輩子都花不完,再說了,興許是妹子幫他理清思路,他這才能寫字作畫,不算欺負。”


    我倆相視一笑,舉杯,喝了幾盞小酒。


    我拍拍手,讓底下人將虞美人和蝶戀花的套盒端上來,放在石桌上,給宋媽媽介紹各種膏子的用法,實實在在地告訴她,這些膏子事先都有人使用過,沒有出現不良反應,這才敢送到教坊司來。


    但每個人體質不同,若姑娘們因為用了麗人行膏子,皮膚出現紅腫等問題,麗人行會負責到底的。


    宋媽媽是個爽快人,讓管事點好貨後,當即就將剩餘的銀票給我結清,加上之前定金,這筆買賣,我前前後後總共賺了九百兩。


    等將生意交割清楚後,宋媽媽讓小廚房做了幾道菜,把李少寄存在教坊司的好酒拿出來,我們三個一起用飯、吃酒。


    我撩起麵紗,夾了塊炙羊肉吃,對宋媽媽笑道:“大後天妾身和大哥的酒樓開張,單給媽媽留個包間,您過來品嚐一下?”


    “我倒是想去。”


    宋媽媽喝了杯酒,搖頭歎道:“後兒燕嬌出門,我得送送她。”


    “啊?”


    我愣住,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在教坊司後門,看見趙燕嬌和她未婚夫說話。


    我一邊吃菜,一邊笑著問宋媽媽:“可是五公子把她贖出去了?”


    李少聽見我這話,筷子點著桌麵,皺眉道:“應該不是吧,我聽說侯府在準備五公子的婚事,他這時候不太可能贖人,總不能在新奶奶進門前,弄個外室或姨娘吧,老侯爺若是知道,非得把他打死。”


    “正是呢。”


    宋媽媽用帕子擦了下唇,笑道:“燕嬌前兩日知道五公子婚事了,我怕她難過,做傻事,便一直守在她跟前,誰知這丫頭沒哭沒鬧,每日家照舊彈唱出局子,還讓人去侯府,把她頭先給的金銀首飾要了回來,哎呦,這份好強,真讓人敬佩呢。”


    我心裏一陣疼,歎了口氣,問宋媽媽:“您方才說,有人贖走了趙小姐,誰這麽大手筆,這麽大膽子?”


    “自然是要了燕嬌白壁之身、刑部員外郎鄒大人嘍。”


    宋媽媽衝我眨眨眼,指了下她袖子上繡的梅花。


    我明白了,是梅濂。


    正在我們說話之際,忽然從前方傳來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抬頭瞧去,從花蔭小徑深處跑來個年輕貌美的姑娘,肌膚勝雪,形容憔悴,正是趙家小姐燕嬌。


    她杏眼通紅,似乎哭過,推搡開阻攔她的管事,跑進涼亭,噗通一聲跪下,連連給宋媽媽磕頭。


    “娘,我不想離開教坊司,求求您了。”


    趙燕嬌緊緊抓住宋媽媽的裙子,哭得聲音都嘶啞了。


    “你看你這孩子,多不懂事。”


    宋媽媽環視了下我和李少,嗔怪:“娘在見貴客呢,乖,有什麽話咱娘兒倆過會兒說,你回去捯飭一下,傍晚時候鄒大人會過來接你過夜。”


    “娘,我真的不能給他當外室。”


    趙燕嬌一把擼起袖子,給宋媽媽、我和李少看。


    “他就是禽獸,把我往死裏折磨,娘,求您救救女兒。”


    我伸長脖子去瞧,心裏一咯噔,趙小姐胳膊上滿是被掐、被咬出來的傷,隱隱還能看見鞭笞過的痕跡。


    “李大爺!”


    趙燕嬌往後跪爬了幾步,重重地給李少磕頭,轉而,她又爬在我跟前,給我磕頭,哭得眼淚鼻涕直流,哀求:“您就是麗夫人吧,賤妾這幾日聽過您的名頭,你們都是有錢有勢的貴人,求求您了,救一下賤妾吧。”


    這樣的趙小姐,讓我想起了當年的如意娘,抓住一切可以活的機會,她可以虛情假意地委身那兩個賤奴,還可以死皮賴臉地巴住梅濂。


    我忍住眼淚,佯裝狠心,推開趙燕嬌,無奈道:“哎呦,妾身也隻是個做生意的,實在、實在無能為力啊。”


    趙燕嬌眼裏閃過抹失望之色,可還是不放棄,轉而去求李少:“李大爺,您富可敵國,求您把賤妾贖走吧,賤妾後半輩子會給您端茶遞水,來生結草銜環報答您。”


    李少看了我一眼,也是沒答應,背轉過身子,削蘋果吃。


    “好了燕嬌,別鬧了!”


    宋媽媽有些惱了,拍了下桌子,但她沒發火,默不作聲地逼迫:“你這丫頭怎麽如此不懂事,可見是母親沒教好。你若再這樣鬧,鄒大人知道後肯定會惱,一定會讓人去內獄好好問責你母親,何必呢?咱們得乖,不能禍及家人。”


    趙燕嬌聽見這話,絕望地癱坐在地上,一開始隻是小聲哭,後麵嚎啕大哭。


    外頭守著的管事、龜奴立馬進來,將她連拖帶拉地帶走了。


    很快,涼亭又恢複了安靜。


    宋媽媽衝我和李少無奈地笑道:“讓二位見笑了。”


    “沒事。”


    李少嘩啦一聲打開折扇,笑道:“咱們接著吃吧。”


    我笑著提起酒壺,給宋媽媽倒酒:“媽媽消消氣,來,妹子陪您多喝幾杯。”


    ……


    這頓飯,我們三人吃的很高興,後麵叫了個管事湊了一手,打了幾圈馬吊,這才散去。


    我搖著小香扇,和李少並排往教坊司外走。


    天色已晚,烏雲越積越多,隱隱傳來陣悶雷聲。


    我滿腦子都是趙燕嬌,她不幸的遭遇,還有讓人心疼的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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