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九齡踉蹌著起來,冷笑:“原來是你這醜鬼,還敢自投羅網。”


    說話間,朱九齡就撲了上去,巴掌直往李少臉上招呼。


    而李少也狠,用折扇直打朱九齡的頭,兩個人很快就扭打在一起,一個騎在一個身上,掐脖子,掄拳頭,打得不亦樂乎。


    樓下的龜奴和護衛聽見響動,紛紛跑了上來,他們不敢拉偏架,直得求爺爺告奶奶地勸,也是,這兩位都是財神爺,一個都得罪不起。


    “阿良,快把李爺拉走。”


    我給阿良使了個眼色,又讓龜奴們一起來,這才將兩個人拉開。


    即便拉開,這兩人仍舊張牙舞爪,頗有番要打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得,不能待了。


    “你給我等著!”


    我剜了眼朱九齡,放狠話。


    “滾蛋!”


    這男人怒吼了聲,他此時頭發蓬亂,被揍得鼻青臉腫,唇邊流著血,很是狼狽。


    我朝他呸了口,和阿良一左一右拉著李少,離開了包間,急匆匆往出走。


    真不明白了,一個寫字作畫的,脾氣這麽暴躁,簡直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等著吧,我遲早找個機會搞死你。


    等走出教坊司時,我忽然發覺左腳很燙,低頭一看,得,鞋又丟了。


    “什麽玩意兒嘛。”


    李少仍舊罵罵咧咧,用袖子擦鼻血,手拿著已經稀爛的折扇,伸著脖子,朝教坊司破口大罵:“對女人動手動腳,還他媽的算男人麽,有本事咱們接著打,瞧老子不把你打殘廢了。”


    “消消氣,消消氣。”


    我拽住李少,連聲勸。


    “你拉我做甚!”


    李少揮舞著胳膊,甩開我,忽然,他目光落在我的左腳,大驚失色,癡愣著問我:“鞋……又丟了?”


    “哦。”


    我用手背蹭了下發燙的臉,故意抬起左腳,讓李少看上麵的畫:“瞧,我這也是隻價值千金的腳了,別說,那瘋子畫的還挺好看,待會兒尋個畫師,照著臨摹下來,繡在帕子上,火鍋店開業期間,每位貴客送一條,也算姓朱的幫咱們拉客宣揚了。”


    “你、你…”


    李少連退了兩步,手摸著自己的脖子,笑的比哭還難看:“敢問妹子,我這人頭還在項上否?”


    “在呀。”


    我忙點頭。


    “求求您了。”


    李少抱拳,給我深深彎下腰,哭喪著臉:“能不能對公子說,這次是您自己丟的鞋。”


    “咱倆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我憋著笑,板著臉,故意逗李少:“誰讓你那麽好色,非要去尋歡作樂,這下好了吧,沒看住我,我可什麽都做了呢。”


    “你、你”


    李少氣的五竅生煙。


    “沒事啦。”


    我噗嗤一笑,把帕子遞過去,讓李少擦臉上的血,寬慰他:“這都是我自己的選擇,那位即便生氣,怪的也是我,他不會隨意遷怒到旁人身上的。”


    “真的?”


    李少眉一挑,喜笑顏開,哪料觸動了傷口,又疼得呲牙咧嘴。


    “真的!”


    我笑著搖頭,迎上去,與李少並排,朝我們的馬車、轎子行去。


    “其實你方才那想法不錯。”


    李少用掌根揉著下巴,笑道:“朱九齡的確比尋常畫師技藝高超,在你腳上畫的這兩朵花,瞧著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裏頭。咱們真可以臨摹下來,對了,你麗人行不是做胭脂水粉生意嘛,我看,以後咱們裝東西的盒子、招牌、瓶瓶罐罐,上頭都可以用這兩朵花,也算獨具一格,那些個貴人知道這是朱九齡專門畫的,肯定紛紛來買,這個好,無形中還能把咱們東西身價往高抬了好幾階。”


    “果然是長安首富,腦子就是活絡。”


    我衝他抱拳,笑道:“小妹佩服佩服。”


    李少斜眼覷向我,豎起大拇指:“妹子也厲害啊,管他求了畫,還反過來倒掙了一百兩,厲害厲害。”


    我倆相視一笑,輕鬆愉悅地朝後巷走。


    誰知正在此時,瞧見前方立著幾個人。


    仔細看去,在教坊司的後門台階上,站著個年約十八.九歲的俏麗大姑娘,眉眼如畫,肌膚勝雪,正是趙燕嬌。


    在趙燕嬌身後則站著宋媽媽和三個凶神惡煞、手持棍棒的護衛,而在她麵前的台階下,立著個衣著華貴的年輕公子。


    那公子相貌英俊,眉目含情,深深地看著趙燕嬌,麵上帶著無奈和悲痛,手緊緊攥住折扇,仿佛在極力按捺憤恨。


    趙燕嬌淚眼盈盈,手懸在空中,想抓那公子的胳膊,又不敢,最後,從懷裏掏出包首飾,塞給那公子,屈膝行了一禮,望著那公子一直哭,似乎在求什麽。


    哪知此時,宋媽媽忽然揮了揮手,立馬上來兩個護衛,生生將趙燕嬌拖了回去。


    那個年輕公子大怒,可又無可奈何,隻能眼睜睜看著趙燕嬌被拉走,最後,他在空蕩蕩的教坊司後門站了會兒,垂頭喪氣地走了。


    ……


    “那個男人是誰?”


    我壓低了聲音,好奇地問李少。


    李少歎道:“長興侯家的五公子苗家瑜,原與趙小姐定了親,不出意外,去年底就該成親了。”


    驀地,我想起了四姐。


    當年她也是定了親,因未婚夫守孝,所以推遲成婚,沒想到最後家敗,被孫禦史給……


    “難得啊,五公子還惦念著趙姑娘。”


    我鼻頭發酸,心裏憋悶的難受,急切地問李少:“那苗家也是勳爵之家,應該能把趙姑娘贖出來吧,大概得多少銀子?”


    “這個數。”


    李少伸出三根指頭,四下瞅了眼,湊過來,低聲道:“銀子其實倒真不是問題,關鍵是,現在這個情勢,誰敢贖罪臣之女?誰敢得罪刑部梅大人和羽林衛路大人?”


    李少冷笑了聲:“一開始,趙姑娘要賣身,苗家還有趙家親友著實暗中幫了一把,一夜一夜地往進砸銀子,保了她半個來月的清白,後麵就……”


    “就保不住了。”


    我重重地歎了口氣。


    “是啊。”


    李少無奈道:“人情冷暖,不過如此。昨晚我還聽宋媽媽說,趙燕嬌積攢了些金銀首飾,拿給五公子,求五公子把她贖出去,她這樣的遭遇,不敢為妻為妾,願意當丫頭報答苗家。她若是落在了旁人手裏,斷不能活了。五公子哭著答應了。可事實是,五公子也無可奈何,苗家不會容許他娶一個煙花女子,更不會縱著他毀了家族前程,這不,前些日子,五公子定了親……”


    “趙姑娘知道麽?”


    我忙問。


    李少笑著搖了搖頭。


    “唉,可憐哪。”


    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麽。


    苗家此舉正常,世人都趨利避害,五公子到這時候還能探望趙姑娘,你不能說他薄情,可也算不上深情。


    ……


    從教坊司離開後,我和李少回了酒樓。


    先請了個技藝高超的畫師,將我腳上的兩朵花臨摹了下來。


    其實靜下心想想,真是無巧不成書,這兩朵紅白妖媚之花,不就是我和麗華麽。


    一整個下午,我都和李少在商討麗人行經營的事,從原料到定價,再從買作坊到雇夥計製作……我們討論了美體護膚膏子,其實按照原料和工序繁雜,也可以分三四等,當然,定價肯定也會有個高低。


    事情太多太雜,一時間還真商討不出個什麽結果,我覺得,我急需要個管事,來幫我經營麗人行這攤子事。


    雲雀雖忠心且細心,可臉皮薄,性子軟,不適合拋頭露麵的談生意,而我這邊火鍋店開業在即,真是忙得我一個頭兩個大,恨不得把自己剁開,一頭放一個。


    雖然忙,可真的很充實。


    我感覺,這才是有價值的日子,比起過去圍著梅濂轉、在家等著李昭臨幸,要快樂自在得多。


    傍晚又試吃了一輪火鍋,和管事大廚溝通商討了番,我才回家。


    回去後已經累得半死,隻想睡死在床上。


    約莫躺了小半個時辰,我掙紮著起來,讓雲雀燒了鍋熱水,美美地泡了個澡,還像過去那樣,從頭發到臉、脖子、胸、腰還有腿,我都認認真真地養護。


    當美人,是有代價的。


    可我非常享受這種代價。


    等收拾好後,我換了輕軟的寢衣,坐在院裏的桂花樹下,一邊喝著燕窩羹,一邊用鳳仙花汁子染著指甲,等長發幹透。


    夏夜清風徐來,讓人渾身舒爽。


    我看著指甲上的紅,腦中亂紛紛的,想兒子時心酸,想趙姑娘時無奈,想李昭時怨恨,想朱九齡時生氣,想李少時會心一笑……


    正在此時,二門傳來陣敲門聲,阿良清亮的聲音傳來:“夫人,路大人來看您了。”


    我一怔。


    大福子自打做官後,為了避嫌,從未私底下看望過我,這半夜來,多半和李昭有關。


    我原本不想見,可又不想拂了大福子麵子,於是讓雲雀幫我找了件紗衣,穿上後,吩咐雲雀,可以請路大人進來了。


    門吱呀一聲打開,從外頭走進來個穿著飛魚服的高大俊朗男人,正是大福子,他一手提著個食盒,另一手拿著把半人來高的繡春刀,刀把上係著我送他的平安結。


    “你來了呀。”


    我並未起身,用下巴努了努對麵的小藤椅,示意大福子坐,扭頭,讓雲雀調一杯冰鎮酸梅湯來。


    我張開十指,往幹吹指甲,笑道:“最近忙什麽呢,都不見你。”


    “瞎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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