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我對李昭動心了。


    我並不認為這是件羞恥的事,我是個女人,即便三十歲了,我依舊期待一個好男人,我想要愛,也想被愛。


    隻是我忘記了,他是李昭,他不會屬於我一個人,更不會將心交給我,他可以給我寵愛,甚至可以容忍我在門後麵羞辱嘲笑素卿,可是,他不會穿上西裝。


    一旦我逾越了他的底線,那麽,他就會將給我的一切全都收回。


    我莞爾淺笑,其實我也不是一無所獲。


    從四月與李昭在酒樓初次見麵,直到如今的十月。


    我也算走到了他心裏,畢竟一個男人肯用蹩腳的謊話騙一個女人,說明這個女人已經在他生命裏有了一席之地。


    短短的七個月,我取得了實質性的進展。


    我懷孕了,還給八弟爭取到封爵的機會;


    我結交了月瑟公主,而公主又十分厭恨素卿。


    我手附上平坦小腹,隔著薄薄的肚皮,摩挲著孩子,皺眉細思。


    為什麽李昭會容許我懷孕?


    我難道真的對他很特殊?


    不見得。


    他如今有兩個兒子。


    素卿的長子與君父不是一條心,私底下埋怨他,而他是個有抱負的君主,登基後必定會有番作為,若是他的儲君與他陽奉陰違,等他駕崩後就推翻他的所有政令,那他真的會氣得從棺材裏蹦出來;


    曹妃和她的兒子就更有意思了,直接動了取代李昭的念頭,眼睛盯上了龍椅。


    如果我沒猜錯,我的孩子若是男孩,一出生就會被李昭抱走。


    那麽,我將麵臨的是母子分離。


    想到此,我呼吸一窒,渾身又開始發抖。


    與其到時候痛苦,莫不如……現在就打掉?


    猶豫隻是片刻,我笑了笑,將熱水一飲而盡。


    我當然要把孩子生下來,將來的事可以思慮謀劃,但是不能被嚇倒了,事情到了跟前再說吧,畢竟,事在人為嘛。


    我依舊要幫他去給月瑟和謝子風做媒,給他把這事漂漂亮亮地做好。


    為什麽不做?


    謝家有兵權,若我和謝家的關係更進一步,對我和孩子都好。


    第36章 設局   男人和鳳位對我來說,不算什麽……


    那晚差點小產, 我也不敢再隨意挪動了,安安生生地躺床上休養了幾日。


    意料之中,李昭一次都沒來, 不曾問我身子怎樣、孩子可好, 隻是打發胡馬公公送來些補品,讓我務必聽太醫的囑咐, 放寬心,至於撮合公主和謝子風, 若是不想做, 那便罷了, 他另外派人。


    到嘴的肥肉我還沒吃上一口, 就把功勞拱手讓給他人,當我傻麽?


    這幾日, 我也沒閑著,仔細地尋思這裏頭的門道,其實李謝聯姻最難的搞定還是謝子風。


    月瑟就算再出格不聽話, 到底是李家女,李昭有的是法子逼她認命。


    謝子風就不一樣了。


    從身份來說, 他是榮國公夫婦在不惑之年生的兒子, 打小就備受父母兄長寵愛;


    從實力來說, 謝家乃軍功世家, 榮國公多年鎮守北方, 其長子謝子獻擁兵十萬, 數次抵禦越國入侵, 在北疆威望甚高;其次子謝子喬乃江州刺史,掌一州軍政財權,素有賢名。所以謝家是跺跺腳, 天下都顫一顫的存在;


    從自身來看,謝子風相貌極英俊,武能上戰場,文能通經作賦,品行好,為人豁達仗義,結交四方豪傑,是個舉世無雙的好兒郎;


    說難聽點,便是公主,人謝家也未必能看得上,更何況謝李兩家嫌隙早生,謝子風的姑母原是老皇帝的貴妃,哪知受了冷落苛待,以至於年紀輕輕就薨逝,再加上老皇帝忌憚謝家,屢屢算計收權,傷透了老臣之心。


    故而此次魏王之亂,謝家作壁上觀,誰都不幫,誰也不踩。


    李昭正是知道我與謝子風有交情,而謝子風舊日裏對我的袖兒癡心一片,所以他才想讓我在中間說和。


    我穿著寢衣,在屋裏來回踱步,仔細思量如何下手。


    謝子風是個善良的好人,你不能哄騙他,隻能示弱,引起他的同情。


    想到此,我將寢衣和肚兜全都脫掉,赤條條站在梳妝台,仔細地打量自己,這幾日消瘦了不少,是有些可憐淒楚相,小腹仿佛是見了點肉,可還是平。


    我心一橫,索性往肚子上纏了個厚坐墊,再找了件最緊最窄的夾襖穿,果然瞧著腰粗了圈,一臉的孕相,隨後又往眼底塗了薄薄一層胭脂,做出哭過的淒楚樣。


    等裝扮好後,我就帶了大福子和雲雀出門了。


    在家窩了幾日,長安又冷了幾分。


    饒是戰亂,貴族和百姓們該有的清雅情趣還是未丟棄,適逢金秋,家家戶戶都養了菊花,加上秋桂醉人的香氣,給長安城粉飾了層恍若盛世般的太平。


    晌午時,我坐著馬車到了左府外頭。


    我沒敢露麵,因為左良傅如今在戰場廝殺,李昭為了體恤功臣,特特讓素卿出麵安撫、陪伴大腹便便的盈袖,便是素卿不在,她的心腹嬤嬤太監也守著。


    聽雲雀說,謝子風原先是住在左府的,自打素卿“有意無意”說了幾句曖昧不明的是非話後,他為了避嫌,立馬從左府搬了出來,在附近包了個客棧,每日去探視一眼盈袖就回去了。


    我真的恨死素卿這賤人了。


    因著她,我沒法進左府照顧袖兒,算算日子,袖兒如今已經八個多月的身子了。


    萬一伺候她的人是個馬虎的,她摔跤暈倒,沒人在跟前怎麽辦?


    若是她難產怎麽辦?她自己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怎麽會生小孩呢。


    再壞一點,若是素卿已經察覺到我在長安,但按兵不動,暗中毒害我的袖兒怎麽辦。


    一想到這些,我就急的百爪撓心。


    正在此時,車外守著的大福子叩了下車壁,低聲對我道:“夫人,謝三爺來了。”


    我正襟危坐起來,輕輕推開車窗往外瞧,果然瞧見巷子口走來個英俊不凡的少年郎,他手裏提著個大食盒,額上綁了大紅雙龍戲珠抹額,穿著玄色錦袍,真真乃人中龍鳳。


    “子風、子風。”


    我手捂住心口,輕聲喚他。


    謝子風聽見了,四下看了圈,目光鎖在我坐的車。


    他微微眯住眼睛,許是看見舊日相熟的大福子,又許是看見了我,他怔了怔,笑著朝這邊走來。


    “姐,怎麽是你呀。”


    謝子風爽朗一笑,站在車邊,他把食盒放在地下,抱拳給我見了一禮,疑惑地問:“袖兒說您四月就回曹縣了,您幾時來的長安?怎麽不進府裏?”


    我輕咳了聲,衝這少年郎招招手:“你上車來,姐有幾句話同你說。”


    謝子風並未多想,立馬上車。


    等他上來坐穩後,我忙讓大福子趕車,離開左府小巷。


    馬車吱呀吱呀地行在長安的繁華大街,外頭人聲鼎沸,熱鬧不已。


    謝子風個頭高,坐進來後,小圍車立馬顯得有些擁擠。


    我不禁往後挪了些,驀地聞見那個大食盒裏傳來股燉肘子的味兒,衝的難受,沒忍住幹嘔了幾聲。


    “姐,您怎麽了?”


    謝子風關心地問。


    他身子往前傾,但沒靠近,目光下移,落到我明顯“凸起”的小腹上,登時怔住,眼裏閃過抹疑惑的神色,沒好意思問,卻默默地將掀開車簾,把食盒交給外頭趕車的大福子。


    我強忍住惡心感,笑著問:“袖兒好麽?穩婆找了麽?紗布、坐蓐都備下了麽?”


    “都好。”


    謝子風笑道:“她能吃能睡,您放心。就是前幾日做噩夢了,說是夢見正跟您說笑著,您忽然小、小產了,把她給嚇醒了,哭了整整一宿。”


    謝子風幹咳了聲,尷尬一笑:“當時我還笑她,關心則亂,自己有孕,便覺得您也、也有了。”


    聽見這話,我鼻頭一酸,淚如雨下。


    梅濂不管我死活如何?李昭薄情冷性又如何?


    這世上終究還有時時刻刻關心我的人。


    “姐,你、你別哭啊。”


    謝子風慌了,忙掏出帕子,給我遞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問了句:“您這幾個月……一直在長安麽?”


    “嗯。”


    我點點頭,撫著肚子,淒然笑道:“讓你見笑了啊。”


    “孩子的父親是?”


    謝子風低聲問,立馬擺擺手,道:“您莫要多心,若是不方便,就不要說了。我和老左、袖兒一樣,都希望姐過得好。”


    我眼淚怎麽都止不住。


    謝子風和左良傅一樣,原本都是喊我嫂子的,後來著實瞧不上梅濂人品行徑,不約而同改了口,叫我姐。


    “子風,你可知道禮國公高家?”


    我深呼了口氣,問。


    “有所耳聞。”


    謝子風坐直了身子,皺眉細思了片刻:“十幾年前巫蠱之禍,牽連了很多名門大族,禮國公闔家遭殃,他們家還有個貴妃呢……也是唏噓,我聽父親說,禮國公家的六姑娘當初和太子爺定了親,若沒發生這一遭,如今該穩坐東宮,日後可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呢。”


    “子風……”


    我打斷謝子風的話,低下頭,哽咽道:“我本不叫如意,十幾年前,我叫高妍華。”


    “你、你、你是高妍華!?”


    謝子風登時愣住,盯著我的臉,隨即重新看向我的肚子,咽了口唾沫,壓低了聲音:“恕愚弟冒昧,那您懷的孩子,可是?”


    “嗯。”


    我淒然一笑:“沒錯,是李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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