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陳硯鬆壞笑了聲,覷向我的胸脯:“當然,男人有時候也很賤,惦記著自己得不到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人.妻有時候比少女更有誘惑力,你自己琢磨一下吧。”


    從陳府出去後,我豁然開朗。


    我知道,來日,我要做一個對李昭有用的女人,這個有用,最終能讓他容許我生下他的孩子。


    而現在,我要做的,就是給他的暗樁賀三娘做戲,這婦人在給主子遞上北疆、曹縣、梅濂、榮國公父子等人消息的時候,捎帶提我一兩句,而就這一兩句,得勾起他的興趣和好奇。


    我在瓦市買了些點心,回了左府。


    沒想到,恰好在廊子裏碰見了盈袖。


    她提著食盒,興高采烈地去給左良傅送夜宵,原本笑容滿麵,一看見我,臉色登時變得很差,什麽話都沒說,瞪了眼我,疾步離去。


    我一把拉住她,咬牙問她:“你還要記恨多久?我就算有天大的過錯,可這麽多年,我辛苦把你拉扯大,難道這份情就能一筆勾銷了麽?你怎麽這麽沒良心。”


    盈袖依舊沒說話,盯著我,恨得渾身都抖,呼吸急促。


    她又犯病了。


    我著急了,趕忙丟下食盒,抓住她的雙臂,給她道歉:“別急別急,是嫂子說錯了。”


    我環住她,把她帶到長凳上坐下,用力撫著她的背,掐她的人中,讓她緩過這口氣。


    我又輸了。


    輸的一敗塗地。


    我再陰狠,麵對她,隻能節節敗退。


    她推搡開我,身子貼在朱紅柱子上,一開始隻是哭,後來開始揪扯自己的頭發。


    我知道,她的心被傷透了,才做出這些激烈的反應。


    她哭,我也跟著哭。


    最後,我起身,對她說:“我明兒就走。”


    我逃似的跑回了屋子,趴在床上,狠狠哭了,她打我罵我都好,就是,別不說話。


    夜深了,我的情緒也逐漸平緩。


    我沒有點燈,失魂落魄地走到窗邊,隔著紗窗,看天上的月亮。


    我想起了很多年以前,給盈袖教的第一句詩就是“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那個蜷縮在我懷裏的娃娃,她恨我。


    是我的錯,我傷害了她。


    忽然,我看見遠處多出個窈窕清瘦的黑影,是盈袖,她抱著個極大的包袱,輕手輕腳地走到房門前,嘴張了下,終究沒說話。


    她將包袱放在地下,快速地敲了三下門,轉身就跑了。


    我苦笑了聲,她真的見不得我,連行李都給我準備好了。


    我疲憊地打開門,蹲下身,解開那個大包袱,愕然發現裏麵不是行李,原來,是一床厚厚的被子。


    我手摸著那帶著白槐香氣的被子,淚如雨下,空了的心,逐漸被填滿,原來她不恨了,她隻是不知道怎麽和我說話,她還惦念著我呀。


    那晚,我蓋著這床被子,終於睡了個安穩覺。


    次日天不亮,我就走了,走之前給盈袖留下封信,信裏,我囑咐她一定要保養好身子,按時吃藥,務必要做好避孕,你現在餘毒未清,生的孩子肯定不健康。


    再者,我讓她慢慢開始接手管家,賬冊下人一定要心裏有數,好好和良傅過日子,別使小性子。


    趕了十多日路,我終於回到了曹縣。


    那時天已經很冷了,下了初冬的第一場雪。


    日子還是那麽無聊瑣碎,梅濂很忙,得知我回來,打發下人給我提了盒點心,沒有過來看我,反倒是蓮生抱著兒子元寶來了,歡喜地幫我拾掇從洛陽帶回來的東西,給各位姨娘分發了下去。


    這丫頭對我笑道:“到底還是洛陽的水好,養人,太太這次回來,越發明豔照人,肌膚嫩的像豆腐似的。”


    我逗弄著元寶,問蓮生:“方才看見個臉生的女人,給我跪下磕頭,說叫什麽憐玉?我也沒太注意,是大人新納進門的麽?”


    蓮生氣的甩了下昭君套:“太太這些日子在洛陽,不知道家裏的事,大人回來後夜夜去酒樓胡混,奴瞧他臉色很差,似乎受了什麽委屈,也沒敢問,誰知他前幾日帶回來個妖妖喬喬的婦人,說是新姨娘。奴略打聽了下,誰知竟是個賣的,奴知道太太肯定容不下這樣的女人,便去跟大人說,讓打發出去,否則太太回來肯定得生氣的,誰知大人惱了,打了奴兩耳光,罵了些好難聽的話。”


    我問:“罵什麽了?”


    蓮生支支吾吾的,沒敢說。


    我把孩子輕輕放在床上,道:“你隻管說,還有什麽是我承受不住的。”


    蓮生眼睛紅了,撲通一聲跪下:“大人吃醉了,說、說您過去也是個千人騎,萬人壓的妓,充什麽太太娘子。”


    過去的梅濂,不會這麽當著下人的麵打我的臉。


    過去的我,被戳脊梁骨罵,一隻耳朵進,另一隻耳朵出,忍一時風平浪靜,可如今,我不想忍了。


    一則,因為盈袖和這些年的種種,我心裏的窩囊氣憋的夠多了


    二則,家中還有個李昭的細作,我得適當地表現出委屈,讓李昭心裏閃過些許同情。


    我壓低了聲音,問蓮生:“今兒後廚哪個媽媽值夜?”


    蓮生想了想,道:“是賀三娘。”


    我心裏一喜,卻憤怒地拍了下桌子,喝令蓮生:“立馬給我發賣了那個憐玉,娼門女子能有幾個好的?他不嫌髒,我還怕染病呢。”


    我知道,梅濂這回在洛陽吃了大憋。


    他得罪狠了陳硯鬆和左良傅,袁文清對他很是厭恨,他之前許諾王爺,要將盈袖嫁給世子爺,誰知最後花落左家,王爺對他也頗有意見,再加上妹妹與他決裂,他真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心情煩悶,可以理解。


    蓮生素來聽我的話,立馬喊了人牙子來,將那個娼婦憐玉領了去。


    當晚,梅濂就踹開了我的門。


    聲響太大,當即把睡著的元寶嚇醒了,蓮生不知道哄兒子,還是給我擋梅濂,她哭著跪在地上,隻說是自己錯了,求大人別衝太太發火兒,太太這些日子勞心勞力,實在是辛苦。


    梅濂冷冷瞪了眼蓮生,讓她把元寶抱走。


    蓮生被梅濂鐵青的臉色嚇著了,她怕梅濂打我,抱住這男人的腿,誰知還是被人踹了個窩心腳。


    我把她扶起,讓她抱著元寶先出去。


    終於,我們最終走到了這步,將夫妻和順的那層皮撕破,誰都不給誰留臉麵,把最醜惡的一麵坦露給對方。


    梅濂渾身的酒氣,他瞪著我,質問:“誰讓你把憐玉賣了的。”


    此時的我,不知道是做給那些細作看,還是真的在發泄這十幾年的恨:“區區娼婦,也配進我的宅院,梅濂,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梅濂雙眼通紅,刻薄地譏諷我:“娼婦怎麽了?她全心全意待我,比你這毒婦強多了。”


    “毒婦?”


    我氣勢更凶了。


    這麽多年的市井生活熏陶,我也學會了撒潑。


    我索性扯開衣襟,大罵:“我是殺了你娘?還是賣你妹妹?”


    聽見賣妹妹三字,梅濂臉色更差了,將桌上的茶碗全都拂在地上,喝道:“你明知道南淮是我親兄弟,還敢算計謀害他,你殘害我手足。”


    這就是梅濂。


    他要是想害某人,不會親自動手,會利用別人。


    我也懶得和他掰扯當初是誰把陳南淮哄出去,方便我算計,我直接戳他痛處:“你有手足麽?對,你有,你像養豬一樣把盈袖養大,就是方便有一日用她換取前程,你坑害了她一次不夠,還想賣她一次,你還算男人嗎?用女人的裙帶往上爬,什麽東西!”


    啪!


    我被他打了一耳光,在左臉。


    那一瞬間,我被打得摔倒在地,耳鳴眼花,臉疼的要命。


    而梅濂還不解氣,連著又踹了我幾腳,到處找棍子,要打死我。


    我知道外頭聚了好多婆子丫頭,還有他的那幾個小老婆,好,都來看熱鬧吧。


    咚地一聲,門被人從外頭撞開。


    蓮生抱著兒子衝了進來,她跪下,擋在我身前,把兒子高舉起,向來乖順的她,這回不知道哪裏來的膽子,敢頂撞梅濂。


    “大人要打太太,就先打死我和元寶吧。”


    蓮生咬牙,恨道:“打老婆算什麽男人?把娼婦納進門又算什麽本事?”


    梅濂大怒,登時要收拾蓮生。


    他疾走幾步過來,驀地,與我四目相對,他怔住了,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看向我,仿佛不相信自己動了手。


    “如意,你變了。”


    梅濂苦笑了聲,失魂落魄地離開了屋子。


    我癱坐在地上,默默掉淚。


    我的臉很疼,身子很疼,衣裳上的腳印觸目驚心。


    如意,你變了。


    我反複品咂這句話,忽然笑了。


    是,我是變了,人要是一成不變,那才是可怕。


    那麽大郎你呢?你何嚐沒變。


    “太太,你沒事吧。”


    蓮生抱著兒子,跪行到我跟前,哭的梨花帶雨。


    “沒事。”


    我用袖子抹掉眼淚,下巴朝外努了努:“你去,讓那些看熱鬧的小婊.子們都滾。”


    “嗯。”


    蓮生聞言,趕忙出去轟人。


    不多時,她小跑著回來,跪坐在我跟前,哭道:“您平日裏最能忍耐,今兒怎麽和大人吵成這樣了,他、他也是的,明明自己理虧,還……”


    我冷笑了聲,環抱住雙膝,問蓮生:“你剛才怎麽敢衝進來?不怕被打麽?”


    蓮生哽咽道:“奴和元寶的命都是太太救下的,怎麽能眼睜睜看您受委屈。”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我深呼吸了口,平緩情緒,湊近蓮生,壓低了聲音:“待會兒你去廚房,讓廚娘煮幾個雞蛋,說給我敷臉,務必要當著那個賀三娘的麵,哭著埋怨大人刻薄我,對了,大人打我也要添油加醋的說出來,說我臉腫的厲害,身上到處是青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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