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就在不久前, 納西瑟斯還受命帶著艾墨洛德殿下代表冥府前去參加忒提斯的婚禮。 希歐倪陛下也毫不掩飾對新任複仇之神的看重，時常單獨留他談話，若非每每哈迪斯陛下也在場，眾冥神幾乎要以為納西瑟斯是冥後陛下新得的情人了。 因為冥後毫無來由的看重, 眾冥神之中不是沒有對納西瑟斯心懷不滿的, 但複仇之神雖然冷傲不好親近，但往常的言行舉止卻毫無可指摘的地方，甚至因為處事公正而頗受稱道，不滿的冥神沒有找到他的錯處, 也就無從計較。 而納西瑟斯也從不因希歐倪對自己的特殊為傲。 在複仇之神看來，希歐倪如今雖然是冥後, 但也是同自己一起長大的兄弟。 冥神眼中冥後對自己的看重與信任，對納西瑟斯而言卻是一件極為尋常的事情。 畢竟在這冥府之中甚至冥府之外，除了冥王哈迪斯與兩個孩子, 再沒有任何神明能及得上他與希歐倪的關係親近。 所以，此刻忽然接收到了太陽神阿波羅懷疑的目光, 納西瑟斯立刻眉頭一皺，不悅的回看著他。 “阿波羅，”希歐倪淡淡的掃了一眼太陽神，“我對納西瑟斯有足夠的信任，你有什麽話就直接說吧。” 阿波羅想起上次忒提斯的婚禮也是納西瑟斯帶著艾墨洛德一起出席, 由此可見哈迪斯與希歐倪對這位複仇之神深切的信任，也就不再糾結，停頓了一下，開口道：“關於德爾斐的神諭，很早的時候，地母蓋亞將之交給了十二位提坦巨神之一的忒彌斯女神。後來克羅諾斯一方的提坦神族戰敗被投入塔爾塔羅斯，我的外祖父科俄斯也在其中。我的外祖母光之女神菲碧雖然在戰爭中保持中立，但忒彌斯女神為了讓她在奧林匹斯的神權交替後有所依仗，於是將德爾斐的神諭交給了她，而在我殺死了巨蟒皮同後，外祖母又將神諭交給了我。” “這不算什麽秘密。”希歐倪漫不經心的低下眼簾看了他一眼，“你要說的就隻有這個嗎？赫拉克勒斯呢？” “當然不僅於此，我要說的是，”阿波羅平靜的看著他，金色的瞳孔中閃爍著細碎的微光，“忒彌斯女神交給菲碧的神諭是不完整的，隻能作用於人類。” 希歐倪目光一動，“所以，完整的神諭其實還在忒彌斯女神身上。” “是的。作為公正的代名詞，忒彌斯女神是神諭最佳的持有者，她能夠看到許多先知的神明都看不見的未來與秘密。”阿波羅抬手撩了撩金色的披肩卷發，笑得溫和，“在我來冥府之前，忒彌斯女神告訴了我一些事情，那些事情十分隱秘，幾乎沒有任何神明知曉。其中最微不足道的，就有有關於赫拉克勒斯的，對此，我決定對這個半神多一些寬容之心。” 下一刻，哈迪斯霍然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太陽神，一隻手已經撫上了腰上的佩劍。 希歐倪仍穩穩坐在神座上，一把按住哈迪斯的手，冷冷的看著阿波羅，冰藍色的眼眸中帶著五分審視，更有五分殺意。 麵對兩位冥府最高統治者幾乎撲麵而來的森冷氣息，阿波羅麵色不變，隻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 納西瑟斯在一邊旁觀，心中雖然不解於希歐倪與哈迪斯忽變的態度，但見他們似乎打算對太陽神動手，於是立刻響應，閃身落在阿波羅身後，喚出了自己的陌刀。 阿波羅回頭一看，正對上納西瑟斯手上提著的一把長長的大刀，那閃爍的凜冽寒光直射眼睛，讓太陽神的身體也跟著僵硬，身上的汗毛幾乎根根豎起。 希歐倪目光冷寒徹骨，盯著阿波羅看了許久後，把站著的哈迪斯拉坐下，淩然道：“關於赫拉克勒斯，忒彌斯女神有什麽指示嗎？” 聽到希歐倪的問話，阿波羅心中悄悄鬆了一口氣，不去看納西瑟斯手中那把殺意森森的大刀，轉向上麵的冥王與冥後，“忒彌斯女神是公正的，她認為神諭中所指向的未來極為合理，決定維護並保守這個秘密。” 他說著，抬頭看了希歐倪一眼，看見冥後陛下臉上的冷意絲毫沒有緩解，隻好接著道：“而關於赫拉克勒斯的神諭，在這個半神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忒彌斯女神悄然對宙斯透露了一個消息，在不久的將來，大地的化身將帶著她的子女們進攻奧林匹斯山。而隻有在一個凡人的幫助下，奧林匹斯諸神才能取得勝利。” “這個人就是赫拉克勒斯。”希歐倪肯定道。 “是的，”阿波羅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嘲謔，“宙斯選中了本就帶有神明血統的珀爾修斯的孫女阿爾克墨涅，與她生下了赫拉克勒斯。” 希歐倪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所以，赫拉克勒斯從出生開始就活在宙斯的掌控之中。” 阿波羅垂眸，聲音變得低沉：“從他發瘋殺死自己妻兒的那一刻開始，就踏上了宙斯給他安排的路。這位半神注定一生都要活在瘋狂失智與殺戮的鮮血之中。” 希歐倪沒有言語，之前沒有想通的一切此刻也都有了一個全麵的解釋。 發瘋，是赫拉時常對宙斯的私生子所采用的手段，上一個還是狄俄尼索斯。 但狄俄尼索斯有宙斯暗中幫助，很快就治好了瘋病，憑著傳播葡萄酒的種植技術與釀酒技術成為了酒神。 他曾經疑惑過，都是宙斯的半神兒子，和狄俄尼索斯比起來，赫拉克勒斯就像是撿來的一樣，從染上瘋病開始就沒有痊愈過，這位半神一直以來都深受瘋病的折磨。 得了瘋病的赫拉克勒斯變得更為暴躁易怒，理智時的他是人人敬仰稱頌的英雄，發瘋時的他則是個被破壞欲與殺戮欲所控製的屠夫。 不過現在看來，身為一把武器，隻要擁有強大的力量就行了，需要理智做什麽呢。 甚至在發瘋的時候，赫拉克勒斯的力量還會得到大弧度的增幅。 宙斯也真的是煞費苦心了。 阿波羅眉頭微皺，光輝的金色眼睛也變得有些黯淡，“自從從忒彌斯女神那裏得知這一切，我心中就對赫拉克勒斯深感抱歉，希望能對他有所彌補。但獨眼巨人已經被我殺死，所以，在剛才見到他的時候，我就將我的黃金弓送給了他。” 希歐倪心中有些意外。 阿波羅的黃金弓是獨眼巨人所鍛造的神器，在獨眼巨人被他所殺的情況下，這把弓或許就是如今阿波羅持有的唯一稱得上最佳的神器了，就這樣給了赫拉克勒斯，看來這次太陽神確實是對赫拉克勒斯極為愧疚。 希歐倪審視的看著他，許久後，漠然道：“先不提赫拉克勒斯的事情，你這次入冥府，難道就不怕自己再也走不出去？” “冥府要把太陽神留下來？”阿波羅自我調笑一句，搖搖頭，“那可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在我被冥府的黑暗氣息所吞噬之前，冥府所有的亡魂都會被我的光輝融化的。” “我可以立刻殺了你。”哈迪斯冷冷道。 阿波羅立刻道：“但活著的我對你們更有用處。” 希歐倪冷漠的看著他，“你想要什麽？” “想要忒彌斯女神所預知的將來能夠實現？”阿波羅勾唇一笑，蒼白的臉色也無法掩蓋太陽神的灼灼風采，“或者，順便免除阿德墨托斯的死亡？” 希歐倪不為所動，“我們無法相信你。” “阿波羅從不說謊。”阿波羅收起了臉上的笑意，沉聲道：“或者，你需要我立刻對斯提克斯河發誓？” “可以。”希歐倪緊緊盯著他的神情，厲聲道：“我要你對斯提克斯河發誓，說明你今日的到來沒有帶著任何對冥府不利的目的，你對我們所說的一切全都出自真心實意，沒有一分欺瞞與謊言。” 阿波羅沒有猶豫，轉身看向冥河的方向，逐句道：“以太陽神阿波羅的名義，在此對斯提克斯河立誓，我今日所說一切全出自真心實意，沒有一分欺瞞與謊言，今日的到來也絕非存有任何對冥府不軌之意。” 遠處傳來仿佛雷鳴般的浪濤奔湧之聲，是斯提克斯河記錄下了阿波羅的誓言。 “我已看到你的決心了，阿波羅。”希歐倪眼中堅冰稍解，緩緩道：“那麽，對於你最初提出的要求，你是否仍然堅持？” “是的，”阿波羅點點頭，“我知道我的要求冒犯了冥府的規定，是對其餘人類的不公。但阿德墨托斯是我的恩人，我立誓成為他的保護神。阿波羅從不說謊，更不會違背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