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雲柔推開窗牖,見到外頭竟飄起雪來,按照往日,這個時辰點,李雲深是要歸府的,今夜外頭卻丁點動靜都沒有。


    初荷端著?熱水銅盆走過,同秦雲柔道:“大小姐過來洗漱罷。”


    冷風夾著?雨雪刮進屋內,秦雲柔抬手合上窗牖,應道:“來了。”


    秦雲柔洗漱的時候有些走神,初荷問?道:“大小姐這是怎的了?魂不守舍的。”


    秦雲柔按住胸口搖搖頭:“我不知道,隻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像是少了點什麽。”


    初荷於是道:“這李雲深連著?五六日歸府,每日卯時都監督大小姐晨練,今日卻沒有歸府,大小姐是不是對他起了思念?”


    “我怎會思念他?”秦雲柔搖頭:“他雖是連著?五六日都歸來,可也再沒碰過我了,我心中無比慶幸,想著?他總算漸漸膩了我,離放我出府,也是指日可待。”


    初荷聽罷才安下心來:“大小姐莫要怪奴婢多嘴,大小姐現在的身份,最多給那大理寺卿做個貴妾,京都世家?講究門第,這大理寺卿又是皇室子孫,你和他如同雲泥之別。”


    “初荷,我知道我和他的身份間有道無法逾越的鴻溝,秦家?女子亦不做妾,我和他……終歸是不可能的。”秦雲柔頷首道。


    “初荷是怕,大小姐著?了那李雲深的道,若是動情,便舍不得離開了。”初荷道。


    秦雲柔沉下眉眼:“我不會對他動情,初荷你莫要憂心。”


    初荷應道:“大小姐能如此便好?。”


    秦雲柔握住初荷的手,同她?說道:“初荷,以後我們贖身出去,租個二進的院子,支起門麵賣鞋賣繡品,自力更生,也比做妾做奴好?。”


    “是了。”初荷也反握住秦雲柔的手,主?仆倆互相打氣?:“大小姐再忍忍,熬完這陣子,我們便自由了。”


    夜裏?子時。


    東院安安靜靜的。


    東廂耳房和西廂耳房都已經?熄了燭火。


    周茂扶著?有些虛弱的李雲深從大門進來。


    李雲深怕吵醒秦雲柔,便同周茂道:“動靜小一些,莫要吵醒了她?人。”


    周茂看?一眼自家?主?子布滿血絲的眼,和虛弱蒼白的麵,皺眉應下:“諾!”


    李雲深進到主?屋,讓周茂去給他打水,簡單洗漱後,便躺到金絲楠木的大床上休息。


    周茂擔心李雲深今日在殿前跪了七個多時辰,染了風寒,夜裏?發溫病,便提議讓府中老?大夫過來看?治,卻被李雲深拒絕了。


    “我一個大男人,若是發了溫病,夜裏?出場汗就好?了,請什麽大夫!”李雲深把周茂趕走,自己合衣躺到金絲楠木的大床上。


    他抬手用內力吹熄了八仙桌上的燭火,又用內力把掛於金鉤上的兩側玄色床幔放下。


    李雲深師從名家?,從小習武,可謂是內力深厚。


    他默背口訣,用內力把渾身的寒氣?逼出體外,又出過一身大汗後,這才漸漸恢複了臉色。


    窗外的大雪漸漸平息,月光投進屋內。


    李雲深就著?皎潔的月色從床上坐起,他一腿筆直的伸著?,一腿勾起,一隻胳膊隨意的搭在勾起的腿上,腦袋埋進胳膊肘間,啞然失笑。


    蓄謀了這般久,總算得償所願了。


    如今,隻差把案子破了,拿到賜婚的聖旨。


    從此以後,她?便是他的妻子。


    與?子偕老?,一生相守。


    ……


    次日的卯時不到。


    秦雲柔就被喊醒,她?揉著?睡意惺忪的眸子,看?著?立在跟前的男人。


    “大……大人?”秦雲柔被眼前放大的俊臉嚇了一跳,趕緊支著?身體坐起。


    李雲深坐回她?的繡花床邊,抬手捏了捏她?飽滿的粉頰:“睡的這般沉,差點誤了晨練的時辰,好?在本?官特意來喊你!”


    秦雲柔慢慢回神後,微歪了腦袋疑惑道:“大人昨夜不是沒有歸府的嗎?”


    “誰說沒有!不過是歸的比平日裏?晚了些。”李雲深同她?說道。


    “晚了……些?”秦雲柔問?。


    李雲深並不想同她?細說,便伸了長臂撈起旁邊木架上掛著?的胡服,扔到錦被上:“穿上胡服,去洗漱,本?官隻給你一盞茶的時間。”


    秦雲柔見屋裏?已經?沒了初荷,便隻好?頷首應下:“好?,大人先去外頭等著?,奴婢馬上就過來。”


    “昨夜下雪,外頭天寒地凍的,你讓本?官去外頭等你,倒是好?大個架子!”李雲深瞥了秦雲柔一眼,站起身來,走到耳房的門邊,抬手關上房門,拴上木條,回頭道:“門已經?鎖好?了,不會有人進來的,你放心更衣罷。”


    秦雲柔低頭看?一眼錦被上的胡服,又抬眸去看?站在門邊的李雲深。


    李雲深被她?瞅的發笑:“瞅什麽瞅?趕緊換衣服,別耽誤了時辰。”


    秦雲柔想到接連五六日的,李雲深都不曾碰過她?,雖然讓她?此刻更衣,有些害羞,但連著?初荷那激進的法子她?都用了,還有什麽豁不出去的呢!


    李雲深抱臂懶洋洋的靠在門邊,抬了深邃的黑眸,全程不發一言的盯著?秦雲柔更衣,直到秦雲柔穿好?胡服,他才走近,單膝跪地,替秦雲柔把胡服的褲腳全部紮進長靿靴裏?。


    秦雲柔用溫水洗漱後,去妝奩前束發,圓形的雕花銅鏡裏?照出她?芙蓉出水的絕色麵容。


    李雲深跟過來,站在她?的身後,抬了雙手輕擱在她?的肩頭,又俯下身來,同她?親密耳語:“可要本?官為你綰發?”


    秦雲柔微怔,大安國的習俗,男子隻可以替明媒正娶的妻子綰青絲,寓意夫妻同心,恩愛不移。


    秦雲柔透過銅鏡看?到裏?頭李雲深投遞過來的熾熱眸光,嚇得垂下眉眼:“大人,還是奴婢自己來罷。”


    李雲深俊眉淺蹙,從後頭伸手握住秦雲柔雪白的下顎,慢慢抬高:“看?著?本?官說話,莫要低頭。”


    秦雲柔透過銅鏡,對視上李雲深的含情眼,她?隱約感覺今日的李雲深與?往日的有些不同,卻還是看?不透他。


    “可要本?官替你挽發?”李雲深再問?一遍,語氣?森啞,已經?有些逼迫的霸道了。


    此刻的氣?氛告訴秦雲柔,若是再拒絕,怕是吃不了什麽好?果子。


    她?眨動睫毛輕聲?回了個好?字。


    李雲深這才滿意的收回擒住她?下顎的手,她?下顎的肌膚嬌嫩雪白,被李雲深帶著?粗糲老?繭的指腹這麽一握,已經?出了紅痕。


    “嬌嫩的小丫頭。”李雲深看?著?銅鏡裏?映出的痕跡,輕歎一聲?,又低頭吻了吻秦雲柔秀美的鬢角,這才溫柔地綰起垂落背脊的三千青絲,用白色的束發帶紮起。


    李雲深領著?秦雲柔去後花園鍛煉,經?過五六日的訓練,秦雲柔現在已經?能夠一口氣?跑下兩圈,再加十個起坐。


    卯時過半,原本?是李雲深上朝的時辰。


    但今日,李雲深卻沒有急著?離去,而是拉過秦雲柔的手問?她?道:“上回經?過遠郊的老?宅,那埋在杏樹下的兩具屍體,你可還記得?”


    秦雲柔點頭:“奴婢記得的。”


    不僅記得,她?這段日子還在書房裏?翻看?了好?些本?古籍經?典,試圖找到一些類似的案例。


    “陛下把此案交給了大理寺,本?官今日去查案,你可願意一起去?”李雲深問?。


    秦雲柔仰頭露出喜色:“奴婢,願意的。”


    李雲深抬手摸了摸她?的額發,吩咐道:“去耳房換回你的常服,同我一道出府去罷。”


    第42章 042


    京郊, 老宅。


    殘垣斷壁的石牆邊是?一顆老杏樹,樹幹高聳,長約二十尺, 幹皺的表皮褐色帶灰, 掉光了葉子的枝丫向四周延伸, 好幾處都伸向了殘破的牆外。


    秦雲柔裏頭穿著國公府的大丫鬟服,外麵披著一件深色大氅,連體的寬大帷帽罩在頭頂, 遮住她的發髻和?額頂,卻遮不住她姣好麵容的側影。


    “蕭捕快。麻煩你把這?段時間?排查的結果告知。”劉浩是?大理寺的一等侍衛, 他向對麵的蕭鶴討教, 這?宗凶案之前是?城東衙門第一個接手,昨日才轉交到大理寺來。


    蕭鶴聽到劉浩問話,慌忙收回偷偷打量秦雲柔側影的目光, 趕緊把案情進展詳細回稟。


    “劉大人, 經過仵作驗屍, 已經初步確認是?一具男屍, 一具女屍,致命傷是?位於頭骨上的鑿傷。根據屍身的腐敗情況和?屍斑推算, 應是?死於上月中旬。經衙門走訪,發現上月中旬,城東富商的兒子馮虎和?新?納的妾侍薛氏已經失蹤月餘,通過死者?身上的衣物?和?配件對比,這?一男一女兩具屍體,應是?馮虎和?薛氏。”


    劉浩聽完, 在隨身攜帶的帛書上記錄下來。


    李雲深今日穿了一身辦案的官服,暗青色的蟒袍, 白玉帶係在腰間?,頭上帶著和?田玉冠,腳下踩著皂靴,遠遠看去,竟是?一副睥睨蒼生的嫡仙驚世容。


    他長身玉立的站於杏樹下,駐足觀察。


    挖出兩具屍體的位置已經被城東衙役用黑線圈出,周圍三十尺內也用黃線圍擋起來,掛上警示標語,甚至老宅的前後大門,都貼了封條,禁止外來人員進入。


    李雲深觀察了片刻後,側首過來看站在身邊的秦雲柔。


    小丫頭披著他讓裁縫改良後的大氅,這?大氅原是?禦賜給他的,即便經過改良修短了些,可罩在瘦弱的小丫頭身上,還是?顯得過於寬鬆,連體的帷帽是?下馬車的時候他親自?給小丫頭戴上的,除了防寒,主要是?不想被外人窺看了他的寶貝。


    “有何發現嗎?”李雲深俯身輕問。


    秦雲柔慢慢收回觀察四周的目光,對視上李雲深投遞來的視線:“大人,奴婢以為,這?裏雖是?發現屍體的所在,但?隻能作為拋屍現場看待,至於案發現場,應該不在這?處。”


    李雲深頷首,用眼神?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於是?,秦雲柔用軟糯的聲線繼續說道:“現場沒有打鬥的痕跡,兩具屍體也不是?窒息式死亡,剛才蕭捕快說,仵作驗屍的結果,他們死於頭骨的鑿傷,所以,奴婢猜測,是?凶手用利刃把他們二人先後殺害後,運送到此處,埋於樹下。”


    “你分析的不錯。”李雲深頷首。


    他的視線從小丫頭一開一合的紅唇上慢慢上移,落於她清澈見底的眼眸上。


    這?五六日,林雲深雖然每晚都回府,可是?顧忌著華老的警告,避子湯寒涼,一月喝避子湯不能超過五次,便時時克製自?己的欲.望,不去碰秦雲柔。


    可不知為什麽,這?幾日秦雲柔一改常態,總是?時不時勾他一下,她的眼神?裏有鉤子,連著笑容裏都是?鉤子,讓李雲深忍的氣血倒流,夜不能寐。


    算算日子,今日已是?新?月伊始了。


    李雲深想到這?裏,嘴角便壓製不住的翹起來,連著看向秦雲柔的目光也愈發炙熱。


    秦雲柔說完心中猜測,抬眸便看見李雲深瞧過來的滾燙眸光,她被燙的往後退了一步,差點跌倒,好在李雲深及時伸出上臂,勾住她纖細的腰身,把她扶正。


    “當心些,莫要摔了。”李雲深低聲同她耳語,聲音裏夾著心情頗好的笑意?。


    秦雲柔雙手托住微紅的臉蛋,她不知李雲深來的哪出,忽然用那樣?吃人般的眼神?看她,怪嚇人的!


    “劉浩,這?裏交給你們繼續探查,把四周掉落的可能是?證物?的東西?一並收集起來,帶回大理寺的證物?房去。”李雲深對劉浩和?他身後的十幾名大理寺內侍道。


    劉浩點頭:“是?,大人。”


    李雲深又看向捕快蕭鶴:“帶路,領我去馮虎家?一趟,本官要親自?走訪。”


    “大人,這?邊請。”蕭鶴恭敬的抬手道。


    李雲深看一眼秦雲柔,示意?她跟上,然後自?己走到前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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