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你同我說實話


    他低頭跟著沈念走, 也不說話,穿過廊道花蔭,香味馥鬱, 抬頭才發現頭頂是株開的很熱鬧的金桂。


    沈念推門,喚他,“進來,寬衣解帶,去榻上躺著。”


    他皺眉頭,有些羞赧,轉到屏風後頭窸窣一陣兒,躺好了不忘把衣裳蓋在身上,才叫沈念,“常思,我好了, 你幫我瞧瞧。”


    沈念仔細給他檢查過後, 臉色就不怎麽好,直言道:“陽虛不能下施於陰,精血乖離, 是以無子。你這是當初傷到要害處了,精血無法輸送,才會有在關鍵時刻欠些火候之感,我沒辦法, 再直白些說, 就是雖然可行房事,到底還是斷了香火。”


    他半披著衣裳坐起來,冷的緣故,身上起一層細疙瘩, 從來傲然的人,瞧著一下子垮了似的,不怎麽消瘦甚至有些健壯的身軀,忽然就生出伶仃瘦弱來。


    沈念搓搓眼,差點以為是自己宿醉未醒,萌生出幻覺了,搓過眼再定睛看看,哪裏是自己出現幻覺,分明就是這個人果然有了伶仃瘦弱的味道。


    “凡染,你也不要太過於糾結,不能生便不能生罷,允淑那麽識大體,不會為此就同你疏遠……”


    馮玄暢頭一抬,竟眼含淚光,把沈念後邊的話給嚇回去了。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可見這事兒對他打擊實在大,沈念覺得自己再說下去,就有點嘲諷他的意味了,幹脆閉了嘴,默默出去了。


    馮玄暢一個人坐在榻上許久,看著胯/部歎氣,歎了好半天的氣。


    日頭漸漸西斜,光打在窗欞子上,樹枝的影子映下來,格外靜謐。


    想起出門前,允淑叫他不要在外頭耽擱太久,馮玄暢才起來,把衣裳穿好,心裏頭苦澀,想了許多,忽然萌生出送允淑去同別人同房生孩子的念頭,嚇了一跳,自己甩了自己一個耳巴子,他真是個混賬。


    回府好幾天了,允淑瞧著他整日裏精神恍惚,批閱奏折的時候常常拿反了坐那出神,對房事也沒那麽熱衷了,心裏覺得不對勁。


    私下裏問廷牧,廷牧也說不好,踅摸著回,“是不是為大殿下的事兒操心的?”


    允淑搖搖頭,道:“我瞧著不太像。”不過還是覺得該去問問,“你去幫我給庭降遞個話兒,就說我有事兒同他說,趕明兒我進宮裏去問問。”


    廷牧老實的哎一聲,又道:“主子,沈禦醫過兩日就要出門去雲遊,咱們是明兒去把蘭姑娘接來府上,還是後日再去接呀?”


    她思量思量,“過幾日去罷,沈大人這一去也不知什麽時候能再回長安,就讓蘭姐兒同父親多待些日子。”


    夜裏涼,馮玄暢還一個人窩在書房,允淑瞧瞧時辰,都快醜時了,左右等不著人回來睡覺,她躺床上翻來覆去越琢磨越有氣,幹脆披衣裳起來,喊奈奈,“咱們去瞧瞧去,就是對我厭棄了,也該給句痛快話兒來,怎麽地就說冷淡就冷淡了,若真是厭了,拿合離書來,我給新人騰地兒罷了,何至於此的!”


    奈奈忙過來給她穿衣裳,“主子可別胡思亂想了,這成親還沒半年,熱乎勁兒都沒過的,說什麽氣話呀。”


    她氣,“我瞧他就是屬蛇的,隨著天冷變冷的,這還沒到臘月,就開始冬眠了,就不願回屋裏睡了。”


    奈奈笑,“主子,奴婢還是頭一回見您生氣的,奴婢原想著,主子您心地好,過得隨遇而安的,什麽事兒都不往心裏頭擱,沒想著您也會生氣,還是因著掌印不回房睡這樣的事兒。”


    她也不顧了,風風火火的闖進書房,廷牧識趣的退出去,和奈奈對個眼神,“母老虎發威了?”


    奈奈回個眼神,“兩口子吵架床頭吵床尾合。”


    兩人齊齊出來把門帶上,掖手擱門口站著守夜。


    屋裏頭一陣劈裏啪啦,廷牧縮縮脖兒,壓聲問,“這要是打起來了,咱們去不去拉架?”


    奈奈搖頭,“你不懂,這夫妻之間,沒有隔夜仇,甭管的。”


    廷牧還是有些擔憂,倒是忍住了,也沒動。


    馮玄暢給允淑逼到牆角了,退無可退,拿折子擋臉,“你……你不睡覺到書房來做什麽的,多冷得慌。”


    允淑扭他,“你這個人是怎麽回事,我被你氣到睡不著,我頭疼,心也疼,胃也疼。”


    他聽她這麽一說,立時擔心的不行,扔了折子給她揉額頭,揉心口,揉肚子,“請大夫看過了嗎?是不是受風寒了?胃疼是吃壞東西了麽?怎麽這麽不小心呢?”


    她瞧他這麽擔憂,又有些心疼,噗通撞他懷裏,嚶嚶,“你這人怎麽這樣沒良心的,要跟我分房睡,暢哥哥,你同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厭棄我了?心裏有旁人了?”


    他給她說的一頭霧水,指天誓日,“萬萬沒有,我若有負於你,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抱他腰,質問,“那你為何不回房睡了?”


    她整個人貼著他,叫他有些口幹舌燥,他咬咬唇,下了大決心,同她坦白,“允淑,我……我這身子壞了,這輩子都生不了孩子,我怕你知道了傷心,瞧不起我,說到底,我還是個太監,我不能叫你以後有孩子承歡膝下,我……”


    “我不在乎。”她抬頭親他,把他的話兒堵在嘴裏,好半晌才鬆開他,定定道:“我不在乎有沒有孩子,我隻想同你在一起,你是我的夫君,為了我受盡苦楚,我嫁給你,是為了傳宗接代為了生孩子替我養老送終麽?你做什麽這麽在意的?”


    他微微合眼,覆上她的唇,便是一發不可收拾。


    連日來克製自己都要克製瘋了,突然她闖過來,把這份克製撞裂一絲縫隙,便像打碎的雞蛋殼,劈裏啪啦全碎了。


    他的害怕,自卑,通通拋到九霄雲外,唯一能感受到的,就隻有她溫軟的身/體,想要的更多,腦子開始迷糊不清。


    他還在床上睡著,被她用手扇過來的香味兒香醒了,睜眼就瞧見她托腮坐在床邊看他。


    “你起那麽早做什麽?”


    允淑高興道:“我去給你煮了這個,”她指指砂鍋,神秘兮兮的,“參茸枸杞燉烏龜,都是吩咐廷牧一早兒去尚儀署領來的,昨兒我瞧你那麽在意這樁事兒,就想著每天都給你補一補,咱也不著急的,有用沒用試試罷。”


    藥膳突突冒著熱氣兒,叫他心裏一沉,不過試試也好,萬一呢?


    他大快朵頤吃喝完,一滴不剩的把砂鍋放回去,“夫人說的是,我往後天天補。”


    廷牧過來收砂鍋,嗬嗬腰,“主子,該起身了,別誤了上朝。”


    他嗯一聲,揭了錦被起來,允淑伺候他穿上朝服,執意送他出了府,才自己收拾收拾,裝點好了,去提刑司上職。


    近來提刑司清閑,她處理些瑣碎,便早早下值準備回府,路上叫徐家的丫頭攔下來,奈奈說,是歡鸝。


    她從轎子裏探出個頭來,瞧瞧果然是,給歡鸝招招手,“是你家姑娘找我?”


    歡鸝過來蹲蹲身,“是,我家姑娘說想同李大人說話,在青綺門包廂等著您呢。”


    她說好,幹脆的應承下來,折道兒樣青綺門去。


    青綺門新添了麵生的胡姬,會反彈琵琶,咿咿呀呀唱著允淑聽不懂的胡曲兒。


    徐壽娘請她坐,遞給她枝桂花,笑道:“出府的時候,聽說你家鄉有花朝節,也不知是哪天,便折了枝桂花相贈。”


    允淑說是二月十五,還沒到呢。


    徐壽娘笑笑,“那是的,也不打緊,全當是今天的彩頭,這時候隻有桂花,也折不著旁的。”


    她喝口茶,捏起來桂花枝轉,“也是,壽娘今兒約我來有事兒麽?”


    “嗯。”徐壽娘實誠道:“前些日子,大殿下的事兒,李大人該是有耳聞的。”


    允淑額首,“我聽廷牧說來的,他果然是得了失心瘋麽?”


    “是不是失心瘋我卻不曉得,但我聽說過另一件事兒。”


    允淑疑惑,“什麽事兒?”


    徐壽娘撐著頭,去看胡姬彈琵琶,說的不甚在意。


    “我聽說,大殿下早前在王府井同鄉下一農女成過親,後來因為喜歡李大人,便拋棄了那個農女。”


    允淑忙搖頭,“我同我家官人情深似海,也對庭降半點情意都沒有,庭降這個人,我曾經救過他性命,後來他為了救我差點死去,幸而被長生救了,庭降心裏定然是喜歡長生的,隻是他還小,不清楚,長生姑娘是為了我才沒了的,這事兒我一直擱在心裏頭沒敢忘過。”


    徐壽娘的指甲摳在桌縫裏,也沒搭話,直到胡姬彈完一曲琵琶,她才坐正身子,去瞧允淑。


    “李大人也用不著總擱心裏頭,有些事兒天注定的,那長生姑娘當時指定是自己選了護著你這條路,不怪你。”


    允淑搓手,心道這徐壽娘倒是會安慰人,可是對長生,她總是愧疚的,不關乎別人說什麽,是她良心過不去。


    “我今兒約李大人出來,也不光是為了吃酒,我爹爹說了,過了年開春天一暖和,我們就得動身回邊關,叫我趁著這些日子,多見見長安城的世家子,我在長安同誰都生分,就覺得和李大人處的來,隻好央李大人陪我見見人了。”


    第110章 又要相親呀?


    她問, “這是又要相親呀?”


    徐壽娘實誠的回,“本就是為著給我尋夫家才回長安來的,爹爹心疼我, 勝過其他弟兄姊妹,今兒要見的是靖陽候嫡長子,今年十九,也是在軍營裏摸爬滾打的,一介武夫,但爹爹很是中意。”


    允淑心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都是戰場上拚殺的,徐將軍能不中意麽?蘇景陽確實是長安城難得的才俊,往後也定然是能立功升官的,真成了這門喜事, 也未必不好。


    “那你可中意?”她問。


    徐壽娘綿長的唔了聲,  “若他對我好,我也是中意的,人還沒見著呢, 再過會子就來了,等會兒我同他說話,李大人你幫我掌掌眼的。”


    蘇景陽來,身邊也沒帶人, 他是個武將, 不太擅長文官們那些場麵話兒,一個人來去自由,生的偉岸,相貌剛毅, 同小二哥詢問兩句,噔噔噔上樓來,敲包廂的門。


    歡鸝去開門,請人進來,蘇景陽看見允淑先是一愣,繼而抱拳,“見過李大人,今兒李大人怎麽沒在提刑司上職?”


    他人也豁達,說話不拐彎抹角。


    允淑回說提刑司沒什麽事兒,是以下值早些,過來同壽娘說話。


    蘇景陽去看徐壽娘,覺得這姑娘眉目清秀,雖然用紗遮著臉,氣質卻很好,十分有禮的鞠身,道:“蘇景陽見過徐家大姑娘。”


    別看人家是個武夫,禮數上樣樣周全,挑不出半點毛病。


    徐壽娘起身,款款揖禮,請蘇景陽落座,喚歡鸝添上盞茶水。


    蘇景陽坐下來,三個人皆沉默,一時間場麵有些尷尬,蘇景陽隻得拂拂袖子,啜口茶水,為緩解氣氛,便開口對允淑道:“有樁事兒,得恭喜李大人。”


    允淑尋思著兩個人相親的,她坐這兒就是個陪襯,蘇景陽開口突然同她說話,似乎有點本末倒置。


    不回話又太過於失禮,隻得硬著頭皮問,“何喜呀?”


    “今天官家在朝堂上,提馮掌印的官兒了,設輔政,馮掌印如今是太子帝師,回頭少不得下頭各級官員要到府上祝賀。”


    “太子帝師?”


    允淑和徐壽娘幾乎同時開口,皆是詫異的不行。


    蘇景陽看她們二人反應,略是一愣,“怎麽二位如此驚詫?大殿下的夫子本就是馮掌印請的,教導殿下幾年了,現下上了年紀要歸田,自然差事要落在馮掌印身上的。”


    這事兒馮玄暢從未同她提過,她也不知道怎麽回,撓撓頭,“倒是喜事哈,那什麽,你們先說話,我去瞧瞧小二哥什麽時候上菜的。”


    她起來,幹笑著拉奈奈一起出來,往樓下去,也是巧了,遇上李葺,正同莫莫在樓下吃酒,瞧見她,李葺同她揮手,“喲,李大人,真巧你也來青綺門吃酒?”


    允淑過來占個座,“李大人,你怎麽也來青綺門了?下朝了麽?”


    李葺點頭,“是啊,下朝了,馮兄一會兒就到,正同大殿商議如何安置老夫子安享晚年的,同我前後腳的事兒。”


    李葺話音還未落,馮玄暢同庭降已經過來了,看見允淑擱這兒坐著,馮玄暢疾走兩步過來,在允淑身邊坐下,“夫人怎麽來青綺門了?”


    允淑幹巴巴笑兩聲,庭降也在她不好明說,壓壓聲湊馮玄暢耳邊竊竊私語,“嗐,你不曉得,我今兒下值的時候,路上叫歡鸝截胡過來的,徐家大姑娘今兒同蘇景陽相看,叫我過來掌掌眼,眼下正擱樓上包廂喝茶的。”


    馮玄暢往樓上看一眼,暗搓搓同允淑表述自己的見解,“可見,徐將軍是真心疼這個閨女的,才回長安幾天,就把長安城裏,但凡叫的上名兒的公子哥兒們相看個遍,我瞧著蘇景陽不錯,樣貌身手都是好的,這門親事若定下來,也算是門當戶對,強強聯手了。”


    李葺耳朵尖,湊過來聽了一兩句,對他們兩口子嘀嘀咕咕的行為十分不滿,嚷嚷道:“徐家大姑娘相親的事兒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你倆嘀嘀咕咕至於麽!”


    馮玄暢皺眉,允淑去捂李葺的嘴,都沒李葺大嘴巴快。


    李葺納悶兒,“怎麽了?捂我嘴作甚?那徐大姑娘不就擱樓上包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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