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奈收拾起來躺椅,哎一聲,跟著她往小廚房來。


    廚房裏粗使婆子擱外頭忙著洗菜擇菜,瞧她們往這邊來,忙迎一迎,蹲身,“大人,飯菜還沒好呢,掌印大人在裏頭做著的。”


    允淑嗯聲,紮進廚房裏來,入眼是兩個大男人,一個在添柴,一個在炒菜。


    馮玄暢挽著袖子,手裏頭的鍋鏟子還冒著熱氣兒。她心裏歎,長得又好看,又會做菜的人,真是怎麽看怎麽熨帖怎麽養眼。


    丁頤海傻嗬嗬的起來給允淑作揖,“三妹妹妝安。”


    真稀奇,他喚了稱呼,還這樣彬彬有禮的。往前見了可不這樣的,也沒這麽生疏。


    “寶兒哥怎麽來了?”


    她左右瞧瞧,尋個馬紮坐著,問丁頤海。


    丁頤海坐下來繼續添把柴,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我來瞧瞧你,廷牧公公說你給官家擋了刀子,危在旦夕,塞給我封信讓我去錢塘找掌印,我位份低微進不得宮裏去瞧你,今兒聽說你回了府,就來了,沒想到掌印也在,嘿嘿,來的唐突了。哦,”他拍拍腦袋,“我還帶上好的金瘡藥,治刀傷可管用了。”


    丁頤海從懷裏摸出個藥瓶遞給允淑,想了想,道:“還有……”打眼瞥到了馮玄暢的臉,他忙搖頭,“沒有了,沒有了,我記錯了。”


    馮玄暢的臉黑的不能看,鍋裏的菜糊了一大片,他把鍋鏟子一扔,抱著膀子陰惻惻道:“我瞧著你今年也二十有餘了,是該成家立業,求遠不如求近,奈奈就不錯。”


    奈奈臉都嚇綠了,噗通一聲跪下來,抱著允淑的大腿就哭,“好主子,奈奈隻想伺候您一輩子,可不願嫁人的,您得護我。”


    心裏頭埋怨,這太監就是個睚眥必報的,頭晌沒攔住鹿和公主,帳晚上就來清算了,什麽人啊。


    允淑握握拳,拉奈奈站起來,齜牙咧嘴的瞪著馮玄暢,“我的人,你……你做什麽主?亂點鴛鴦譜的。”


    當事人丁頤海傻了一陣兒,片刻後拎了桶水潑在灶火上,好家夥,菜都焦了,地鍋都燒出個大窟窿,這晚飯做的,真刺激。


    廚房裏頭濃煙滾滾,四個人咳嗽著從廚房鑽出來,都是一臉的鍋灰。


    覃時領著人來滅火,瞧四個人都和鍋底一個色shai了,著急忙慌的過來問安。


    馮玄暢哪裏從手下人跟前這樣丟過臉?得,這頓飯也甭吃了,他擦擦臉,吩咐覃時,“備幹淨的熱水給咱家洗洗。”


    覃時看奈奈一眼,她倒是還好,臉上抹了幾道灰,但是眼淚汪汪的,估摸是方才嚇著了。


    矮矮身,他去備熱水去了。


    馮玄暢拉著允淑往屋裏頭走,回了屋一把把她按在床上,他現在是名副其實的大黑臉,瞧著真好笑,她給他的模樣笑的花枝亂顫,“哎喲我的爺,你這也太沒臉看了,我心口疼,哎喲我的天爺,不行了,笑死人了。”


    他壓著她,不滿意了,“這樣


    第94章 廷牧開心了


    就好笑了?哄了一天不見笑模樣的, 瞧我黑臉就覺得好笑。”


    她勾他脖子,討好道:“不笑了不笑了。”一邊絮叨,“前陣子我傷了, 把二姐姐的婚事也耽擱了,下月一並辦了罷,她是外室抬妻,我想了,她是沒什麽靠山的,進了沈府各樣都得打點,就是分府別住,她那個婆婆奶奶怕也不那麽好說話,指定還是要為難她的。這夫妻過日子,最忌諱的就是長輩在裏頭摻和,前頭雙喜的婆婆給文家哥兒張羅的一堆侍妾, 你也是知道的, 雙喜為此還受了好大委屈,好在那文家哥是個拎得清的,把後院裏頭那些, 打發的打發了,有兒女的,也分出去給了莊子補償,正頭夫妻才算是和和美美有了好日子。可是沈醫官同文家哥兒不一樣的, ”她搡搡馮玄暢, 示意他挪挪,起身去拿帕子過來給他擦臉,“沈醫官同你走的近,你比我知道他是個什麽性子, 醫術是了得的,也有濟世之心,平日裏為人嚴肅,同李大人的玩世不恭不一樣,他頂謹慎,樣樣都好,獨獨家裏的事兒一團漿糊,耳根子軟又敬沈老太太,那沈老太太若是個溫和的人,也罷了,偏偏是個什麽事兒都要摻和一腳的,當家做主慣了。”


    她給他把臉上的灰擦幹淨,捧著端詳一陣,滿意的點點頭,“成了,細皮嫩肉白白淨淨的,好看的緊。”


    她給他把臉上的灰擦幹淨,捧著端詳一陣,滿意的點點頭,“成了,細皮嫩肉白白淨淨的,好看的緊。”


    她誇的他心裏得意,捉她手放在唇上蹭,“可喜歡?”


    允淑嗯道:“喜歡的。”


    他笑了笑,心裏頭卻沉下來。他是做什麽的?這府上都是他的人,李允善說過什麽話兒,做過什麽事兒,都從他耳朵裏頭過了個遍,隻礙著允淑的麵子,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沒事兒發生,隻要攪不出大事兒來,也就罷了。


    庭降的事兒,他還沒找李允善的麻煩,已經很大人大量了,再看看允淑這麽一心操持李允善的事兒,他皺皺眉,沈念固然有不是的地方,李允善也半斤八兩,這事兒不能拉偏架,各打五十大板最公正。


    他由她捧著臉瞧,斟酌,“你操持她的事兒,是應當的,打斷骨頭連著筋,再怎麽那都是你親姐姐,隻是也別光顧著別人了,下月咱們的婚事,你也擱心裏頭,別不當回事。”


    他嘴上不忘叮囑她,又想到同她也要成親了,心裏自然是高興的,握握她的手,溫聲道:“鳳冠霞帔我叫廷牧去趕製,金銀項圈也都找玉匠去打磨,還有頂重要的一樁,掌印府是大行皇帝賞的宅子,平日裏處理公務,事兒也多,不清閑,我想另外置辦個婚宅,頭前瞧中了朱雀街臨水照花的府邸,明兒你同我去瞧瞧,哪裏不合適的,叫覃時找泥瓦匠去修繕改建。”


    她搖搖頭,“明兒我沒時間的,約了禦清齋的老板談鋪麵的事兒。”


    “你要開鋪子?”他狐疑著問。


    “不是,”她搓搓臉,“二姐姐在家中時,曾幫阿耶做過一段時日的管家,府上的賬麵她都入手過,賬頭是好的,我琢磨著她在沈府過日子,還是自己有進項更穩妥些,便給她收了兩間鋪子,做些首飾胭脂水粉的買賣。二姐姐命途多舜,日子總也過得不踏實,有錢財傍身的話,就有底氣。”


    成吧,這丫頭滿心滿眼裏頭都是她的二姐姐。近來他是越發心眼小,見不得她心裏頭旁人倒比他還重要。


    覃時打水來,擱外頭敲門,“掌印,屬下送溫水來了。”


    他說送進來罷。


    覃時端著銅盆進來,擰了帕子遞給他,稟道:“主子,廷牧公公說話就到,先遣了小黃門來通話,說是官家找您。”


    他接過帕子擦擦手,嗯一聲。


    官家這時候叫他進宮,指定是因著早朝時候大殿上那些諫臣的話。


    允淑接過他淨手的帕子放水裏去,折回來問他,“官家這時候叫你進宮做什麽的?這天都黑了,再過個把時辰宮裏就要落宵禁。”


    “是早朝的時候,官家宣了道旨意,叫底下的那堆老古板坐不住了,才退朝,就倚老賣老在乾和殿長跪不起,叫官家收回成命。”他冷笑一聲,“稀罕呢,身為諫臣,平日裏就沒說過一句稱意的話,混天撩日在諫院當值,一堆人全都是擺設,官家是聖明君主,要他們多嘴多舌什麽?個個眼盲心瞎的固守陳規,是該敲打敲打才是。”


    “到底是老臣子了,你過去也不要太下他們臉子,說兩句罷了,犯不上去把諫院也得罪了。”


    允淑擔心他去往諫院一站,再打起來,諫院那幫老頭子聽說個個固執己見不懂開化,守著開國刑典容不得官家丁點激越。


    也不知道官家這是又挑釁了那個律法典籍,叫諫院的老臣子都跪乾和殿了。


    他說成,“我曉得分寸,你放寬心就是。”


    見他答應了,允淑總算鬆口氣。


    冤家宜解不宜結,朝廷裏頭恨他的官兒多了去,別回頭再和諫院結了梁子,那都是口若懸河的言官,隨便給他使絆子穿小鞋,就如洪水猛獸,還是能避之則避之最好。


    入了夜天就涼,她四下看看,問覃時,“府上可有厚些擋風的衣裳?去取一件來,給大監大人帶上,我瞧著下涼了。”


    覃時說有,轉而就出去拿衣裳去了。


    她送馮玄暢出了府門,同廷牧打個照麵,廷牧巴巴跑過來給她嗬腰,小聲道:“大姑,往後你可得把自己個兒護結實了,這樣擋刀的事兒,一回就成了,身家性命可不是係於您自己身上,廷牧也記掛著呢。”


    她猛點頭,“廷牧你憂心了,回頭我給你做雙鞋罷。”


    廷牧給她嚇一跳,“別別別了,奴才不缺鞋。”連連躬身跟著馮玄暢上了馬車。


    他擦擦冷汗,想起來小七把允淑做的那雙麻履,哆哆嗦嗦捧掌印跟前的場景,又流了一滴汗下來。


    馮玄暢摸他額頭,沉思片刻,開口道:“廷牧,你很熱啊?”


    廷牧搖頭搖的臉直抽,“奴才不熱,一點都不熱。”話說回來,他就是個個低賤命,日子過舒坦了就渾身不自在,哪天主子不調侃他兩句,他就覺得少點什麽,得了話兒,他踏實了,諂笑的往馮玄暢跟前挨巴,“主子,您回來了,是不是讓奴才撤下來?奴才想著,官家跟前也不缺人伺候,奴才還是想跟著您打打下手的。”


    他掖手,“且先繼續伺候著,下月再回來罷,府上也是得有人張羅事情,旁人我用著不順手,沒你周到。”


    廷牧開心了。


    他日夜盼著能早些回來馮玄暢跟前當差,他主子同官家不一樣,平日裏雖總是打趣他,可心裏是真正拿他做心腹。在官家跟前伺候,他就得十二萬分的小心謹慎,官家誇他一句他也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還不如他主子罵他來的舒坦。


    允淑送走了人,肚子有些餓,拉著奈奈問可還有什麽好吃的。


    奈奈回說,“虧了奴婢在下午的時候,做了些牛肉條,想著平日裏用來做打打牙祭的吃食解悶兒,這會兒派上用場了。”


    允淑聽有牛肉條吃,樂不可支,灶房的鍋壞了,也是等不著小廚房還能呈上來什麽像樣的吃食,先吃著牛肉條罷墊墊肚子。


    回了屋,她讓覃時跑腿兒去青綺門要桌席麵打包回來,抱著牛肉條窩在小圓桌邊吃邊看書冊子。


    牛肉條做的好吃,她吃的帶勁了,合上書道:“奈奈,你去叫鹿和公主和長生一起過來吃罷,二姐姐今兒又不在府上麽?”


    奈奈說是,“大姑娘搬回關雎小住了,這幾日都沒回,帶了府上伺候的幾個丫頭,今兒奴婢叫人去關雎給大姑娘遞話了,明兒來府上同主子一並過去禦清齋掌櫃那裏瞧鋪麵。”


    她答應著,“哦,她搬回原本住的宅子也好,在我這裏她也是拘謹。”


    奈奈笑了笑,“主子您心裏可定是憂心著大姑娘的,怕她在關雎日子難,您甭憂心的,奴婢親送大姑娘回去的,關雎的下人和粗使婆子,都是沈大人從外頭重添置的,大姑娘委屈不著。”


    “那就好。”允淑嚼著牛肉條,直誇奈奈手藝好,“你是怎麽做的這樣有嚼勁的?趕明兒你教教我怎麽做的。”


    奈奈又塞給她一包,拍拍手,“奴婢去請鹿和公主和長生姑娘去。”


    把鹿和公主和長生請了來,覃時也從青綺門打包回來了席麵。


    把各樣菜色往桌上一擺,也沒什麽主仆身份的計較,海吃海喝一頓,鹿和公主捧著肚子出溜在椅子裏,打個嗝,“長安的美食真是深得我心,趕明兒使臣在這裏偷師學藝差不多該回西戎的時候,我一定得跟你們的官家討要個廚子帶回西戎去。”


    月光長長照在庭院裏,她趴桌上抬頭望,有些落寞,“我想家了,皇兄也不知道這時候在做什麽。”


    允淑拎著酒盅一飲而盡,眼前花影重疊,她喝的小臉兒紅撲撲的,有些微醺了,問長生,“你怎麽對庭降那麽好呢?”


    長生托著腮,也是眼神迷離,喃喃道:“庭降是個很


    第95章 做什麽春秋大夢


    沒有用的人, 在村子裏,會讀書寫字沒什麽用的,他又懶呐, 也不耕也不種,沒我照顧著了怎麽行啊?他自己又不會照顧自個兒。”


    她是實心實意撲在庭降身上的,允淑啜一口,“他倒是確實個懶的。”


    酒喝的差不多了,牛肉條也吃完了,各自回屋去睡了。


    一早起來,允淑和奈奈坐頂小轎子到禦清齋見老板。


    禦清齋在朱雀街最東頭,是兩間寬敞的大門麵,往前是胡商做的玉石買賣,老板說胡商年紀大了,回去胡地, 這才空下來兩間鋪麵正好租出。


    李允善來的也很早, 蘭姐兒留在府上給丫頭和奶媽子帶著,她隻帶了個隨身伺候的女使過來同允淑碰麵。


    兩個人看了看鋪麵,覺得很合適, 這才同老板商量租金的事兒。


    老板是個好說話的,隻說頭前胡商租用的是多少,便還是多少。


    允淑一琢磨這價格也合適,立時就租了下來付了租金。


    出門早了她還未用早飯, 攜李允善一道兒在路口陽春麵的小攤上坐下來, 要了兩碗陽春麵吃。


    李允善捏著帕子瞧她半天,欲言又止的,好半晌還是開口道:“我聽常思說了,官家給你指婚, 你可答應下來了?我頭前不是求了你,為了姐姐和蘭姐兒往後有好日子過,你跟了大殿的好?”


    她捏著筷著,抬頭看看李允善,“二姐姐,那是官家賜婚的,我能怎麽?再說,我心裏也確然喜歡大監大人,庭降那樣的身份,哪裏是咱們能高攀的?那是大殿,我求個一生一世一雙人,他注定是個三宮六院的,一國之母得是什麽樣尊貴身份?你我可有父家?父家是朝中重臣還是手握重權?一樣兒都沒有,二姐姐還指望我做史書上的陰麗華呢?嗐,咱們幾斤幾兩的,心裏還能沒個數的了?”


    李允善恨鐵不成鋼的戳她額頭,“你怎麽就是不開竅的?姐姐是過來人,最知道身份地位對女人是多重要,你便是,便是空落個架子,在外頭那也是風光的緊,人人見了都要三跪九叩的尊榮,鳳印在手旁人沒得誰敢輕看了你,回頭姐姐沾你的光,那沈念的祖母我那當家做主慣了的婆奶奶,就不敢給我小鞋穿,蘭姐以後也能嫁高門大戶,沒人敢嘲笑她高攀不上。”


    她抹眼淚兒,想起來自己這般命苦,立時委屈的不行。“當時,姐姐為了保你周全,讓你像狐尾草一樣活著,這倒好,如今為了姐姐的日子過得好,委屈求全也不願了。那馮玄暢有什麽好的?當年他若是搭把手相救,你我何至於淪落如此地步?他也是個昧良心的人,手裏頭權勢熏天,也沒想著救你我脫離苦海的,心裏壓根也沒記著同我還有婚約在身,他能對你實心實意好的?鬼才信了,太監身子還癡心妄想,坑害了我還不夠,如今又來坑害你,也不知他給你灌了什麽迷魂的湯藥了,叫你這樣執迷不悟的。”


    允淑默了默,手裏的陽春麵頓時也不香了,呐呐道:“都是李家害的,二姐姐你什麽都不知道。”


    李允善抹著眼淚呢,一時叫她說的有些愣怔,“什麽?”


    她擱下碗,手一攤,“都是二姐姐的不是。二姐姐壓根不曉得,當年馮家就是因同二姐姐定了親事,才被齊相國和高金剛串通一氣,陷害馮家勾結土匪造反獲罪,滿門忠烈處斬。姐姐,齊晟那個黑心肝的,是擄了你折磨了你,可馮家也是因此被無辜牽累了的。二姐姐隻知道自己受盡了冷暖,卻不知道我們被流放那日,大監大人被押送回長安,正拉去了蠶室,這輩子都做不成個正經男人了。”


    說到底,都是李家欠人家的,如今不過是討她過去做個夫人,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她就算是過去贖罪了,也沒什麽話說的,再說,馮玄暢對她,是實心實意的好,這麽多年了,她心裏明鏡似的,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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