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什麽,咬死不承認就好了,她不能表現出來對大監大人的心意,那會讓他難做。


    “奴婢隻是想到嫁去壽王府孤苦伶仃的,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傷心罷了。”


    壽王妃疑惑的看看她,皺眉道,“既如此,你倒是不拒絕嫁過來?”


    她福福身,“能嫁到壽王府,是多少宮女夢寐以求的事兒?奴婢怎麽會不知好歹的。”


    壽王妃瞪她一眼,隻覺得王爺莫不是叫言情和那個閹人坑了?她琢磨著事兒,也沒再理允淑,急匆匆走了。


    雙喜拉允淑袖子,“你別想不開,回頭我給廷牧說,讓他叫掌印大人想辦法。”


    她搖搖頭,“不成,他們就是要拿我來分他的心的,不能著了道兒。”


    夜色潑墨一樣,廷牧提著宮燈著急的奔西海子來,一頭紮進屋裏,抹抹凍的冰涼的臉,切切道:“主子,今兒皇後殿的小桂子來報信兒,壽王要求娶大姑,壽王妃親去皇後跟前說的。”


    第52章 大監大人,您今晚還回府麽


    他冷著臉,把手裏的舍利塔圖樣子扔桌子上,帶起風,吹的宮燈燈光晃蕩。


    “壽王妃的兄長達祿在鹽務上做個肥差,這幾年撈足了油水,你去關照一聲大理寺卿,就說福王爺接造辦處的差事缺銀子,讓他從鹽務這塊肥肉上下手。這事兒還得有個由頭,叫底下的官員寫折子參達祿個中飽私囊,等事情鬧到官家跟前,案子順理成章就是東廠接手,到時候壽王府想怎麽,那得全看我的意思。”


    廷牧嗬腰,“成,這事兒我去跑腿,主子您若是得了閑且去見見大姑,約好了時辰的,別耽誤了。”


    他把新硯蓋子蓋上,略帶苦澀的蹙眉,“壽王不是那麽好對付的,這一樁咱們都要行的小心些,他雖剛愎自用,手底下的官員卻仍都是些朝中砥柱,這次動了達祿,咱們就是明著和壽王翻臉了。”


    廷牧遲疑,試探著,“若不然,咱們眼下還是委屈求全些好?雍王羽翼尚未豐滿,咱們此時得罪壽王,若成了,自然皆大歡喜,可若是……”


    若是敗了,他們此時效忠的主子雍王爺自然不會拉他們一把,雍王手裏沒有實權,拉攏掌印的目的就是為了握住朝權,福王更不會出手,審時度勢這些皇子們向來做的很好。


    言情和流放的時候,壽王不也沒站出來給說過一句話不是?


    這些王爺們,論起義氣還不如被軟禁的太子爺,好賴太子爺還竭盡所能替齊相國求過情。


    門外湘妃竹森森的,他起身走到門口看陣子,歎道,“我自進宮,隻想著一件事,有朝一日替馮家平反冤屈,如今心願達成了,卻也走到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去不得留不得,現下又多了個她,這禁廷日子本就難熬,若還不能讓她隨心而活,那我要這傾覆天下的權勢有什麽用的?”


    他家主子這脾性也是強,以前那是逼不得已要忍,現在好了,跟個愣頭青的傻小子一樣,什麽也不管不顧了。


    主子犯癔症,他不能跟著犯,回頭還是得跟大姑商議商議,別讓主子冒險才是正經,以如今的形勢,他主子跟王爺硬碰硬,就是個兩敗俱傷。


    廷牧打個千,“主子先去望望大姑,還等著您的,奴才這就出宮去辦事兒,保準辦的漂亮的。”


    他嗯一聲,摘禦寒的外罩披上,往女官的處所去。


    廷牧也不敢遲疑,轉頭就出了宮。


    宮燈繚亂迷人眼,繡漪齋女官的廡房裏,允淑收拾的齊齊整整的做針線活計,有一搭沒一搭的同雙喜閑聊。


    雙喜吃著白日裏官家賞賜給允淑的櫻桃,挑揀金銀首飾,一會兒拿個縲金綠寶石步搖擱發髻上比劃比劃,一會兒拿鑲珍珠翡翠項圈試試,問允淑好看不好看?


    允淑連連點頭,“都好看,步搖富貴,項圈大氣,你都收了吧。”她把針線打個結,過來拍拍紅棗木珠寶箱子,“這些你都收著,回頭做嫁妝。”


    雙喜嘴上說著要沾允淑的光,真讓她搬走一箱子,她也不要,隻道,“我隨手挑兩件就成,哪真貪你這些東西的,嫁妝我家裏早就備下田產房契,倒是你,無依無靠的,這些都得留著,往後有這些東西傍身,都是你的底氣。”


    允淑笑。


    雙喜湊到桌前,在杌子上坐下,扯她繡框裏的針線,“喲,這是個什麽?”


    允淑忙把棉靴捂捂,“沒什麽的,閑來無事做著玩兒的。”


    雙喜覷眼,“男人的靴子,三層底的,還是棉花做心。”


    允淑臉刷的紅到耳根子。


    廡房門扉輕叩,雙喜忙起身,道“我去瞧瞧是誰。”


    開門,雙喜臉上掛著的笑僵了一僵,沉臉站在門口的人不是旁人,是司禮監東廠輯事大太監,馮掌印。


    她忙揖揖身,“奴婢想起來還有旁的事兒,您少坐,奴婢這就退了。”


    她忙讓開,出來帶上門的時候,還跟允淑偷偷眨眨眼。


    屋裏沒旁人,一時靜寂。


    允淑愣一陣子,眼眶有些發熱,忙指指杌子,道:“大監大人壽安,您坐,奴給您添茶。”


    他到她身邊坐下,拉住她,調子柔和, “廷牧說,今兒壽王妃來為難你了。”


    她順勢坐下來,搖搖頭,“說不上為難的,我曉得這宮裏到處都是您的耳目,有點事兒也是瞞不過您,壽王妃替壽王向娘娘求親,把我許給壽王爺。”


    他克製著情緒,手指攥的有些發白。


    “這樁事,你拖幾日,莫答應了。”


    允淑沉默陣子,“娘娘答應過了年再說這事兒的,過幾日適逢尚儀署三月大考,宮裏忙也是顧不得。”


    他嗯一聲,“我會想辦法的,這事兒你隻管拖著,明兒我親去見官家,回頭再同皇後娘娘說說,你信我。”


    她自然信他,他隻手遮天,到皇後跟前定然一句話的事兒。


    順手扯過來針線框子,將做好的一雙棉靴拿出來,捧給他,“天冷了,我曉得你不缺棉鞋,左右閑著也是閑著,給你做了雙棉靴禦寒,比不得尚衣局繡娘們的手藝,好賴是能穿的。”


    他喜不自勝,把棉靴接過來揣在懷裏,“你做的,我都喜歡。”


    望著允淑窘迫的模樣,他心裏歎息,他到什麽時候才能等她長大?若再過個三五年,等她豆蔻年華,做了真正的夫妻,還畏首畏尾的懼怕那些成日惦記著用什麽法子拿捏他的王爺做什麽。


    明知道壽王求娶允淑揣的什麽心思,他卻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揭發,醃臢氣也得受著,想起來他就一陣陣的心裏頭發狠。


    “大監大人,您今晚還回府麽?”


    他說不回,西海子那頭個把時辰又得起工。再望望允淑這廡房裏兩張床,“我在你這裏小睡一會,這些日子太累了。”


    允淑瞧他,果然一臉疲憊,眼窩竟有些凹陷下去,是連日來沒能好好睡個安穩覺了。


    她忍不住一陣心疼,又想起來竹林夜色裏,大監大人親她額頭的模樣,他是喜歡自己的,她也不想那樣多,隻覺得他喜歡她,她自然要對他好,同對寶兒哥一樣。


    她起身來,去收拾自己的床鋪,收拾完了喚一聲大監大人,他沒應聲,回頭,他已經趴在桌子上睡熟了。她無奈,過去輕輕喚他,“大監大人,您去床上躺一會兒罷,趴這裏受涼了。”


    他惺惺忪忪,去床上躺下來,握著允淑的手不鬆開,擱在心口上,“就在這,我攥著你,踏實。”


    其實他也不比她大了幾歲,堪堪十六,老成的像三十歲一樣,也是經曆了苦難,允淑坐下來,安慰道,“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陪著您。”


    他說好,闔眼睡了。


    五更天天色仍黑暗,廷牧來請馮玄暢,敲敲門,“大姑,五更了,主子起身了嗎?”


    允淑趴在床頭閉眼休息,也不敢睡著,時時警醒著,聽廷牧喊人,便推推馮玄暢,“大監大人,到時候了,您得回了。”


    他還攥著允淑的手,被推醒了,就坐起來,應和一聲,“是廷牧嗎?這就回。”


    起身理理衣裳,他慣來性子沉穩又警惕,即使是睡覺,也從不深睡,囑咐她莫想旁的,安心備考。


    隔不幾日,尚儀署傳喚,也不知為何,官家竟要親自主考這次的女官選拔殿試,崔姑姑話裏話外,意思都是掌印大人的提議,讓大家回去都使使勁,別因著在各上殿裏頭當差,就不當回事,若殿試落了榜,一樣還是會被分派到永巷做雜活。


    留下來這些女官個個都是人精,青寰愛出風頭,莫名其妙就死在宮外頭了,哪個不要命敢違背馮掌印的話?


    立時領了命,回去點燈熬夜的用功。


    崔姑姑獨獨把允淑留下來了,領到房裏去吃茶。


    “你在張掖立了大功,也別覺得有什麽與眾不同的。”崔姑姑說話還是往常一樣嚴厲,“在尚儀署你還是得聽我的話。”


    允淑福身,“允淑都記著的。”


    崔姑姑嗯聲,緩和了語氣,“廷牧來同我說了,壽王爺要聘你做庶妃,庶妃也不是什麽位分高的,說到底還是小妾,咱們身為宮中女官,雖說不是什麽有身份的人,可也不能作踐自己去給人做妾室,隻是你這事兒牽扯到馮掌印,廷牧說的對,你嫁過去壽王爺能牽製掌印,可不嫁過去,王爺和內官翻了臉,吃虧的是誰?”


    允淑安安靜靜聽著,既不說話,也不反駁她。


    崔姑姑擱下茶盞子,繼續,“如今隻有緩兵之計,過了這次殿試,你得狠心些,主動嫁過去,待掌印將雍王扶持起來,雍王手裏有了實權,自然會想法子把你接回來的。”


    允淑低著頭,嗡噥,“崔姑姑也是大監的人?”


    崔姑姑點頭,“不錯,我家與馮家是世交,不過是替已亡人在宮裏照拂他,我不能看著他為了你去以身犯險,馮家如今隻這一根獨苗了,他若出事,我死了沒法去那邊給那人交代。”


    允淑又怎麽不知道呢?隻是她信他,一心一意覺得他能護她周全,卻不知道這樣叫他為難。


    她思量許久,崔姑姑倒也不急著叫她回話,兩個人就坐著,一人絞著手帕子,一人喝著茶。


    第53章 弄府上來做人質罷了


    “我也不急著等你回話兒,”崔姑姑擱下茶盞子,不徐不慢的,“既然上殿那邊有話兒,這事兒要過了年後,你就再好好琢磨琢磨,崔姑姑的話對不對,還得你自己仔細思量。”


    她說是,咬咬唇福身退出來,雙喜瞧她臉色煞白,叫她嚇得不輕,拉著她問東問西的。


    她隻是搖搖頭說沒事兒,問雙喜崔家同馮家的淵源。


    雙喜被她問的莫名其妙的,納悶兒,“崔家和馮家哪有什麽淵源的?不是因著姑姑叫掌印捏了把柄在手上,才不得不對他低聲下氣地麽?”


    從小到大,無論是在自家府上還是進宮來當差,她都沒聽說崔家和馮家有什麽牽扯。


    她既不知道,允淑也沒再深問,崔姑姑沒有告訴過雙喜定是有自己的考量。左右自己也沒想過要纏著大監大人,可就算如此,她也不用非要嫁進壽王府不可,壽王長的什麽樣,性子如何,她什麽都不知道,真若進了王府,就是兩眼一抹黑,怕這輩子再也無望出來了。


    天那麽藍雲那麽白的,花也香物也美,一入候門深似海,從此餘生能看的,就隻剩王府後宅裏半方天地,可惜了這輩子。


    兩人一路無話回來,雙喜去殿裏當值,她仍是到小書房枯坐。


    誦讀過幾本禮法冊子,許久不曾見的小七公公過來尋她,遠遠的翹著腳給她揮手。


    皇後殿裏頭行走當差都是有階品的,小七公公下等使喚黃門進來不得,候在青瓦紅牆的夾道裏等她。


    她出來,笑問,“小七公公怎地來了?找我有什麽事兒麽?”


    小七揖禮,“大姑,奴才替李侍郎大人帶話兒來的,侍郎大人進宮來稟事兒,現下退宮在官軒歇腳,遣奴才來喚大姑過去說話。”


    允淑琢磨,李侍郎大人估摸是知道她找著二姐姐的事兒,想同她說說話?遂掖掖手,道,“我這會子正得閑,小七公公帶路罷。”


    小七說成,領著她往官軒來。


    官軒是在宮門口不遠的園子修葺的涼亭,供退宮官員朝臣臨時喝茶歇腳的地方,平時並沒什麽大用處,也沒什麽官員真的來歇腳過,地方不大難得僻靜無人。


    李葺不是個拘謹的人,坐在涼亭的欄杆上,一腳踩石凳,一腳踩地,嘴裏銜著根牙簽子,官服套在身上看著極不熨帖,慣來的放蕩不羈。


    允淑過來給他行禮,張口還未說話,李葺先瞪她一眼。


    “你同你那二姐姐簡直如出一轍,都是紅顏禍水。”


    她知道李葺說話直,也沒反駁,在石凳上坐下來,聽他說。


    李葺瞧她一副低眉順眼沒脾氣的模樣,更是氣不打一出來,沒好氣道,“你莫在我跟前這模樣,我不是馮兄,這楚楚可憐的跟我不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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