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著頭發慢悠悠地過來,陸蒺藜不解地問:“怎麽,有事嗎?”


    “是國公爺府上的長均侍衛來了,要請小姐出去賞景呢。”興衝衝地看著陸蒺藜的妝奩,青荇琢磨著待會給小姐戴哪一個發簪。


    賞景?莫名其妙地看了窗外一眼,陸蒺藜卻想到了另一件事,應當是羅止行以此為借口,想要告訴我搜查的結果才對吧。想通了這些,陸蒺藜手下的動作才稍快些,“那好,你快些幫我收拾。”


    掩唇輕笑,青荇忍住了調笑的話語,動作卻也快了一些,很快繞了一個雙環髻出來,又簪上幾個俏皮的珠花。不過點一些胭脂,就勾出陸蒺藜的好麵容。“小姐真好看。”


    對著銅鏡轉幾下,頭上的流蘇撞在一起,晃出陸蒺藜的笑眼,她衝著青荇揚揚下巴,“那當然!”


    再也憋不住,兩人對視著噗嗤一聲笑開。再三檢查了陸蒺藜的裝束,才一起出來。


    剛走出院子到了前廳,陸蒺藜就見到了與陸琇攀談著的長均,眉梢帶笑地闖進去,“長均,羅止行要約我去哪裏啊?”


    “怎麽還是這般不知羞。”輕斥一句,陸琇無奈地瞪她,“半分女兒家的文靜氣都沒有,往後誰要娶你。”


    沒等陸蒺藜反駁,長均先笑起來,“陸小姐這樣的率真性子,才是難得的呢。”


    他倒是會幫自己說話了,陸蒺藜挑著眉吐吐舌頭,故作乖巧地坐在陸琇旁邊,“那我就一直陪著爹爹。”


    並不搭話地移開目光,陸琇看向長均,“那既然國公相邀,老夫也就不阻攔了,煩請長均侍衛送小女去赴約吧。”


    “陸將軍放心。”鄭重地對陸琇頷首,長均才對著陸蒺藜做了一個請的動作,“那陸小姐,我們走吧。”


    帶著青荇跟上他的步子,陸蒺藜走到了門口,卻又回過頭來看,陸琇依舊坐在原處,逆著光,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心中突然閃過一絲奇怪的感覺,陸蒺藜停下腳步,“爹爹,我走了?”


    “快去吧,莫讓國公等急了。”陸琇的聲音傳回來,同往常沒有絲毫區別。


    這才算是放下心,將那莫名的念頭拋在腦後,陸蒺藜跟著長均出來,就看到了門口停著他帶來的馬車。


    “陸小姐請上去吧,不會多遠就到。”撐著馬車的簾子,長均扶陸蒺藜登上車做好,才驅馬往前。


    青荇與他一起坐在前麵,等馬車一路朝著陌生的地方走去,感覺到有些不對勁。“這再往前,可就是曲江那邊了。”


    長均點頭,“我家國公約的地方,就是在曲江那邊的金風樓上。”


    倒吸一口氣,青荇的眉毛糾結地擰在一起,“怎麽能去那種地方呢……”


    “放心,你還信不過我們爺不成?”這才轉頭看她一眼,長均勉強寬慰道。


    他們的話,就坐在後麵的陸蒺藜定然全都聽到了,見小姐都沒有出聲反對,青荇自然也不再多言。隻是心中暗暗琢磨,待會一定要跟緊小姐,不能讓她被欺負了去。


    “呦,看來你那陸小姐來了。”趴在金風樓的三樓,那輛馬車剛駛到附近,蘇遇南就認了出來,興奮地轉身,“那我可得親自去迎。”


    對麵的羅止行扶額,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一遍,“你先把衣服穿好吧。”


    樂嗬嗬地緊一緊鬆垮的衣領,蘇遇南不由得打趣,“怎麽,吃醋她會被我的絕世風采吸引?這你可得小心了,我有的是迷惑女兒心的本事。”


    無語地看他一眼,羅止行起身跟上他,嘴角倒是抿做一處。


    “羅止行!”剛從馬車上跳下來,陸蒺藜就看到了從金風樓裏出來的人,忙笑著打招呼。隻是沒等到他的回答,她的注意就被另一個麵含春意的男子吸引走目光。


    他的眼睛是與羅止行不同的昳麗,眼尾細細地收成一條線,氤氳著足以讓姑娘心動的情意。盯著他的麵容,陸蒺藜心中對他的身份有了大致的猜想。


    看懂了陸蒺藜眼中的好奇,蘇遇南花孔雀一般昂著頭上前,“這便是陸小姐吧,再下蘇遇南。陸小姐真是好顏色,便是九天仙女也抵不上呢。”


    沒有姑娘會不喜歡被誇好看,陸蒺藜頓時樂得笑彎了眼,還故作矜持地擺手。“蘇公子謬讚了,小女子哪裏有這麽好看。倒是蘇公子,才是真的一表人才。”


    “哼”,落後半步,冷眼看著他們互相吹捧,羅止行忍不住從鼻子裏輕哼出聲,不耐煩地轉過頭。


    精準捕捉到了羅止行的小心思,蘇遇南笑得更加狡黠,更是直接伸出了手去,想要帶著陸蒺藜往前。“陸小姐請,在下帶陸小姐上去吧。”


    沒等蘇遇南的手落在實處,方才扭頭不看他們的人瞬間拍下他的手。迎上蘇遇南戲謔的眼神,羅止行幹咳兩聲。“方才,手抽筋了。”


    費了好大的力氣,陸蒺藜才忍住了笑意,十分配合地點頭。“哦,這樣啊。”


    耳根霎時間紅了起來,羅止行佯作自然地轉頭,催著他們走。“不是要進去嗎?”


    “你等等我呀!”注意力瞬間又回到了他的身上,陸蒺藜提著裙子跟上去,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蘇遇南則站在原處笑了好一陣,把羅止行剛才的狼狽樣子好好記了下來,才又殷勤地跟在陸蒺藜身邊,“陸小姐慢些,樓梯陡,不好上的話在下扶你啊。”


    在蘇遇南安排好的地方坐下,陸蒺藜的視線立馬被周圍的景致奪走,由衷讚歎,“此間的設計,倒是有巧思。”


    “陸小姐好眼光,這可是我想了好久才建出來的。”蘇遇南順勢坐到了陸蒺藜的對麵,一邊點頭,一邊含笑地掃過羅止行一眼。


    在那兩個空位之間來回看了一眼,羅止行衣角輕翻,在陸蒺藜身旁坐定。理直氣壯地迎著蘇遇南的視線,為陸蒺藜倒出一杯茶。“這麽早過來,先喝點茶吧。”


    乖巧地接過來,陸蒺藜捧著杯子啜飲。


    看著他們之間那種默契的氛圍,蘇遇南臉上笑意更大,眼波一轉,突然湊近陸蒺藜。“小陸兒,你什麽時候來嫁與我們國公爺啊!”


    第29章 聖旨


    “噗,咳咳。”這話實在是來得突然,陸蒺藜被沒咽下去的茶水嗆住,彎著腰連眼淚都咳了出來。


    這個家夥,裝了沒一刻鍾,又露出本性了。羅止行瞪他一眼,伸手幫陸蒺藜拍著背順氣。“他胡言亂語,陸小姐不必介懷。”


    終於停下了咳嗽,陸蒺藜抬起頭來,淚水還在眼眶中打轉,帶著眼尾飛紅一片,平添些許豔色。


    就這般望著羅止行,倒讓他避開了視線。


    “是,都是我胡說的。”蘇遇南戲謔地點頭,又突然掏出一塊帕子靠近,欲要幫她抹去淚水,“小陸兒別見怪,來,幫你擦擦淚珠,美人怎能落淚呢。”


    僵著脖子,陸蒺藜還沒想通是躲還是不躲,隻見羅止行的手就伸了過來,再次打走了蘇遇南的胳膊。


    眉毛挑起,撚著帕子坐回去,蘇遇南十分無辜地眨眼,“國公這是手又抽筋了?那你可能是身體有問題了,要早些去看。”


    “噗嗤。”


    身側傳來笑意,羅止行略有些羞惱地看過去,就見陸蒺藜又裝模作樣地坐得端莊。真是個沒良心的小妮子,連著他一起逗弄人。頭疼地歎一口氣,羅止行隻好將自己的手帕遞過去,“擦擦吧。”


    借著擦眼淚的動作,陸蒺藜衝對麵的蘇遇南眨一下眼睛,抿著唇笑。隻是放下手帕的瞬間,她的神色也略微正了一些。


    她心知肚明蘇遇南都在做什麽,隻是現在,到底不是來閑聊的。轉頭看著羅止行,陸蒺藜眼帶期待地問:“軍防圖,被拿回來了吧。”


    眼睫微不可查地跳了一下,羅止行垂眸避開她的眼神,手指無意識地搓動。


    蘇遇南清楚他在逃避什麽,昨日陸琇去找他說的話,他都告訴自己了。忍著心底的無奈與同情,蘇遇南笑嘻嘻地對著她舉杯,“國公爺出手,自然沒有問題呀。”


    “可是……”


    “誒,今日你們來可是與我做客的,不談這些無聊的問題。”堵住了陸蒺藜的話,蘇遇南又招手讓婢女把飯菜端上來,“這都是我仔細訂好的一桌菜,陸小姐嚐嚐啊。”


    轉頭看羅止行也沒有反對,甚至幫她擺好了碗筷,陸蒺藜猶豫片刻,壓下心底的懷疑,歪著頭笑。“那好吧。”


    “還是小陸兒最可愛,我這盤糕點是城西一家鋪子,排了好長的隊才等到的。”將端上來的一盤精致點心往陸蒺藜那邊推近些,蘇遇南笑語道。


    本就嗜甜的陸蒺藜,自然也沒有客氣,拿起一塊,與蘇遇南邊吃邊聊。


    蘇遇南本就是極擅長與人交際,和陸蒺藜沒聊多久,便已然是相談甚歡。反而羅止行卻顯得分外沉默,隻是含笑看著他們聊。


    不過半個時辰之後,他二人竟是直接推杯換盞起來。


    “小陸兒,我聽聞你可是很會飲酒的啊。這是止行剛剛帶過來的好酒,你有口福了啊!”蘇遇南拿著一個銀酒瓶,為她倒滿一杯。


    隨著酒水的落下,香味浮散起來,勾起陸蒺藜的饞蟲,正要端杯時,羅止行卻橫空伸手過來,按住了酒杯。“怎麽了嗎?”


    “羅止行,你不喝酒別打擾我們呀!”蘇遇南也嚷道,心裏忍不住嗔怪。不是說好了嗎,想辦法把陸蒺藜灌醉,陸琇將軍那裏就塵埃落定了,他現在又搗什麽亂!


    另一隻手隱在袖子下,都被捏出了青筋,羅止行沉默片刻,又將手拿開。“才剛大醉過一次,少喝一點,小心傷身。”


    睫毛輕閃,陸蒺藜默默看了他一會,便笑著點頭舉杯。“好。”


    酒杯抵在了陸蒺藜的唇邊,香醇至極。羅止行和蘇遇南都清楚,以陸蒺藜的酒量,一杯下去就足以讓她逐漸迷糊起來。


    眼看著陸蒺藜即將啟唇,羅止行就像是不受自己控製一樣,伸手拉住了她的動作。


    麵對他這樣奇怪的舉動,陸蒺藜卻隻是定定看著他,清澈的瞳眸裏,是她搖晃著的信任。


    本要出聲的蘇遇南,也在看到羅止行緊皺眉頭的瞬間,閉上了自己的嘴巴。這是他的選擇,自己作為朋友,沒有幫他做的說法。


    一時間,氣氛緊張起來,兩人都在等他的答案。


    “昨日……軍防圖並沒有找到。”開口的瞬間,羅止行發現自己聲音澀的緊,“我得到消息,是李公公暗自藏好。這次經過我們一鬧,皇上會在明日直接派李公公隨著使團去金國。以解釋搜查使團的名義,行親自送圖之實。”


    瞳孔逐漸放大,悲涼的感受席卷而來,隻是陸蒺藜還沒有放任自己沉浸在情緒裏,她知道,羅止行一定還有話沒說完。


    開口之後,剩下的話就變得順暢起來,羅止行不再去看她的眼睛,隻是低著頭說道:“這個結果,陸琇將軍早一步料到。明日使團離京,今日命他去駐守邊境的聖旨就會下來。陸琇將軍怕你做傻事阻攔,才讓我今天想辦法帶你離開。”


    先是盛著酒的杯子掉落在地上,滾動間灑出一地酒水,香味在空中肆虐起來。緊接著,巨大的響動從身側響起,桌子也被推開些許,慌亂的腳步一直到了樓梯處。


    再抬頭時,身側已經沒了人。羅止行緊擰著眉頭,明知故問,“她走了?”


    “嗯,可惜了一杯好酒。”對麵的蘇遇南晃著酒瓶,惋惜地看著地上,“你這又是何苦。”


    轉頭看著下麵的街道,陸蒺藜已經帶著丫鬟回到馬車上,卻發現沒有車夫,似乎有些躊躇。羅止行暗歎一聲,叫來長均一起下去。離開時,在門口頓了片刻,“我就是突然想到,當時我娘親也是這樣騙我出去,然後在家中自縊的。”


    說完後,羅止行便快步下去,跟著坐入馬車中,快速往著將軍府而去。


    片刻之間,隻留下蘇遇南一人對著滿桌佳肴。往後一躺,他眯眼給自己倒酒。“俗世多煩雜,不如吃酒去。”


    坐在馬車上,陸蒺藜一路沒有說話,隻是催促著快些,也沒有多看羅止行一眼。終於到了家門口,馬車都沒有停穩,陸蒺藜就立馬跳下來往裏麵衝。


    “爹爹!”


    叫著往裏闖,陸蒺藜險些撞到了幾個路過的丫鬟,徑直去了陸琇的院子裏,卻沒有見到人。抓來一個小廝問了陸琇的去向,又疾步到了前院的正廳,才見到了陸琇的身影,本略微放鬆下來的身體,看到他手中的物件時,又僵住了。


    那是明黃的,蓋了印璽的聖旨。


    陸琇是剛剛才接旨又送走傳旨太監的。捏著這上好的布帛,他不知在想些什麽。卻突然感到一雙視線,抬頭望去,便看到了陸蒺藜的滿眼淚水。她身後站著匆匆趕來的羅止行,


    陸琇有些慌亂,下意識地想藏起聖旨,背到身後卻又發覺來不及。隻能惱火地看向羅止行,跺腳責備,“你怎麽回事,不是說好了幫我攔著她的嗎?”


    “爹爹想攔我做什麽?”淚水擁堵在眼眶中,她卻不肯落下,聲音帶著哭腔,脖子又倔強地仰著。陸蒺藜慢慢走近他,死盯著他的雙眼,“攔著我,去邊境嗎?”


    愧疚地不去看她,陸琇將聖旨先放在一邊,無措地想要解釋。“不是的,小藜。”


    “你不是不知道軍防圖沒了!”尖叫著喊出一句,淚水在此時才全部滑下來,陸蒺藜隻覺得心中有一把刀在磨著,同時又有一種無奈的憤怒,無論她怎麽做,前世的事情又一次發生。


    往前一步,陸蒺藜央求地拉著他的袖子,“爹爹,不去好不好。我們就好好過普通人的日子,這個將軍也不做了,好嗎?”


    “小藜,不準說這些胡話!”厲聲阻止了她,陸琇隻當她是在鬧脾氣,“你放心,就算邊境的布防都被金國知道了,爹爹照樣能打勝仗。”


    一把推開他,陸蒺藜帶著淚水搖頭,“你還當我是三歲小孩嗎?爹爹,你之前怎樣虧欠我們,我和母親都沒有絲毫怨恨。可這次,是個明知的敗局,你還要去!”


    “你難道就沒有想過,你也會命喪戰場,再也見不了我嗎?”凝視著他,陸蒺藜一時也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和他說話,還是在和前世那個自此再沒見過的父親說話。


    羅止行站在他們的身後,心中也是無限抽痛。是啊,明知是敗局,這些人為何還要去?


    摸摸女兒的頭發,陸琇轉頭看一眼另一旁的聖旨。“戍守邊境,保護百姓,是爹爹的責任。軍防圖是被賣了,但那是被那些人賣的。爹爹,是為了萬千百姓去的。”


    “是為了萬千不願屈服的百姓,是為了無數灑血疆場的將士,是為了大晉百年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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