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躲在府裏並非長久之計。


    人生在世,哪裏不是危機四伏,總不能因噎廢食。


    回頭給她調了得力侍衛,便是再有刺客來襲也不必懼怕。她是府裏的王妃,與他同床共枕的人,莫說魏州城內外,整個河東麾下都該安穩無虞的自在來去。西禺山上風光甚好,又有對身體極好的溫泉池子,這次未能成行,等她的病養好了,總該帶過去,讓她肆意玩上兩日。


    屆時他親自陪著護送。


    謝珽擱下書卷,撲滅了燈燭,打算睡覺。


    臨近月底,前半夜不見月亮夜色深濃,待微弱的燭光消弭,帳中迅速陷入一片漆黑。


    阿嫣睡得迷迷糊糊,察覺這變化,不由得往他身邊挪了挪。


    謝珽躺靠過去,低聲道:“怎麽了?”


    “做噩夢驚醒了,害怕。”小姑娘聲如蚊訥,“留盞燈吧。”


    許是醒著,神智比睡夢裏清明得多,她半點都沒往這邊挪,更不像平常似的,直接往他懷裏鑽。


    謝珽隻好伸手,在錦被下握住她。


    “別怕,我在這裏。”


    說著話往裏側挪了挪,隔著彼此的寢衣,男人溫熱的氣息近在咫尺。明明是個殺敵無數,鐵石心腸的人,也曾令阿嫣心生敬懼不敢親近,此刻雙手交握,他掌心的溫度徐徐渡來,竟無端讓阿嫣覺得安心了起來。


    好像沒那麽怕了。


    她含糊應了聲,驚醒後微繃著的精神鬆懈,在安神湯的藥效下很快又睡了過去。


    翌日清晨,天光大亮。


    阿嫣喝了安神湯後睡得沉,加之謝珽在側心裏踏實,這一覺睡得格外舒服。醒來後覺得帳中不似平常昏暗,眯著眼縫瞧了瞧天光,這一瞧,險些將她嚇得跳起來——


    謝珽居然還在!


    且兩人不知是何時貼到一處的,她不止將腦袋幾乎埋在謝珽的頸窩裏,還把他的手臂當枕頭睡得昏天黑地。此刻簾帳長垂,甜香熏暖,她稍抬起點眼皮,便可看到男人脖頸修長,幹淨的喉結近在咫尺。錦被推到了胸口,寢衣半敞,露出上半邊光潔的胸膛,肩膀處更是被她蹭得快脫下來了。


    那個瞬間,阿嫣差點僵住。


    跟謝珽同床共枕這麽久,她每回醒來時,謝珽都已不見蹤影,阿嫣一直都以為兩人睡覺時井水不犯河水,涇渭分明。


    然而此刻,這情形實在過於親昵。


    阿嫣下意識往後挪,察覺男人的手臂搭在她腰間,趕緊偷偷挪走,翻了個身滾到裏麵。


    心頭咚咚亂跳,腦海裏揣測橫生。


    莫非是昨晚抓著他手,覺得心裏踏實,不自覺就摸了過去?


    一定是的!


    不然她絕不會往他跟前湊!


    一念未已,背後忽然傳來謝珽的聲音,“醒了?”


    剛睡醒的聲音有點啞,聽著懶懶的。


    阿嫣幾乎屏住呼吸,“嗯。”


    “怎麽不往我懷裏鑽了?”謝珽醒得很早,閉目養神到這會兒,就等著看她醒來後的反應。不過這漫長的等待,於他而言也有點難熬——整夜歇息後精神煥發,大清早的懷裏抱著軟玉溫香,又是個隻穿了寢衣的討喜美人,漸漸妖嬈的身段貼在懷裏,實在考驗他自持克製的功夫。


    他可是調息了好半天,才壓住不該有的旖念。


    這會兒晨光初照,少女背身側臥,聽到這話之後,羞窘之下耳根唰的一下就紅了起來,迅速蔓延到耳尖脖頸,好似抹了濃濃胭脂。


    謝珽心緒大好,忍著笑半撐起身子,湊過去在她耳邊問。


    “睡成小啞巴啦?”


    “我又不是故意的!”阿嫣臉上燒紅,嫩得幾乎能掐出水來。她甚至不敢睜開眼,察覺謝珽的鼻息落在耳畔,撐起錦被就將半個腦袋遮住,倉皇開脫道:“想必是昨晚太害怕了。”


    是麽?從前也沒少往懷裏鑽呢。


    謝珽眼底笑意更濃,瞧她恨不得整個人鑽到被窩裏藏起來,總算沒逗得太狠,自管下榻穿衣去盥洗。


    臨走前,還不忘提醒她別賴太晚。


    阿嫣直接蜷身鑽進了被窩。


    那動作利落得,跟院裏那隻兔子差不多,倒是她害羞的模樣比兔子可愛有趣多了,也比昨晚憂愁寡言的模樣活潑了點。


    ……


    不知是昨晚一夢深沉,睡得太好,還是今早謝珽那兩句話太過於提神醒腦,阿嫣起床後精神極佳,早飯都比平常多吃了半碗。


    飯後盧嬤嬤稟報,說徐秉均想來探望。


    阿嫣知他月底就要分派到折衝府,當新兵訓練起來,屆時未必有空暇多見麵,立時允了,安排在內外院交界的菡香閣。


    晌午過後,阿嫣擺了果子糕點,盧嬤嬤親自去接人帶路。


    徐秉均欣然過來。


    他原先並不知道阿嫣在赴宴途中遇襲的事,是昨晚盧嬤嬤去給司裕送藥膳,親自盯著他吃,回來時碰上的。得知阿嫣遇襲,徐秉均驚得不輕,聽盧嬤嬤說阿嫣無妨才稍稍放了心,因近來給阿嫣攢了不少物件,遂起了親眼探視之意。


    此刻庭院清寂,風吹得清寒。


    盧嬤嬤帶著他走到中途,迎麵瞧見休沐回府的謝琤大步過來,便恭敬施禮,“三公子。”


    “嬤嬤好。”謝琤知她是二嫂的人,頗為客氣。


    招呼過後,目光便落向陌生的少年。


    他雖不常在府裏住,對家中的事卻多少知道些。王府的客院裏常有人往來安置,眼前這人年歲與他相仿,又是盧嬤嬤帶著,行走間偶爾交談似十分熟稔,身份並不難猜。


    “這位想必是徐公子?”


    謝琤駐足,將徐秉均好奇打量。


    ——他身份特殊,平素不止在書院讀書,也常往來校場,打十歲起就在掛在離魏州最近的折衝府曆練,在軍中也小有建樹。這回征兵分派,他閑著無事瞧了新分來的名單,得知京城裏太傅的孫兒竟投筆從戎來魏州從軍,恰好就分在他那兒,覺得有點稀奇。


    此刻撞見本尊,難免多瞧兩眼。


    徐秉均看了眼盧嬤嬤,知悉對方身份後,當即拱手道:“謝公子。”


    “客氣。聽說你書畫絕佳,來魏州沒兩天就聲名鵲起,有幾幅都快被捧到百金之價了,怎麽會想起投筆從戎?”


    “那都是雕蟲小技,糊口罷了。”


    徐秉均在畫鋪時並未透露身份,如今謝琤一語道破,看來魏州征兵時,對新兵的底細打探得倒很清楚,他這太傅孫兒的身份,恐怕更是引人留意。不過事已至此,也無需隱瞞,便隻道:“沙場征戰,保家衛國,原就是男兒之事,我怎就不能從軍了?”


    “說得對,男兒就該硬氣些!”


    徐秉均聞言一笑,瞧見他腰間懸著把短劍,劍鞘花紋細密別致,與他從前見過的大不相同,不由道:“你這劍倒是好看。”


    “巡查的時候從北梁斥候手裏繳的,據說那是個貴公子,兵刃做得倒很精致。”


    徐秉均聞言,暗自有點羨慕。


    ——他這才摸到門檻,連折衝府都還沒進去過呢,謝家這位跟他年紀相若,卻都跟敵兵交鋒過了,當真羨煞旁人。


    兩人正聊著,那邊謝珽走了過來。


    瞧見徐秉均左右手各拎著個大箱子,就知道這小子定又上街采買小玩意兒,去哄阿嫣高興了。雖說他也希望阿嫣能過得歡喜自在些,但當這份喜悅來自旁的男子,謝珽心裏總覺得不是滋味兒。


    尤其這男的還是阿嫣的青梅竹馬。


    謝珽不動聲色的瞟向那箱子,暗自揣測裏頭裝的是什麽,見謝琤也在那裏,隨口道:“先生說你的書法仍無長進。”


    他在外慣常威冷,姿態持重端然。


    謝琤瞧見那角玄色的衣袍,想起最近找同窗替筆敷衍過去的課業,立時心虛地縮了縮腦袋,又扯出點笑意,“二哥。”


    叫得太親近,一聽就有貓膩。


    謝珽熟知他的毛病,不由眸色微沉,“又找人糊弄的吧?”


    “你也知道我那手字,拿出來實在寒磣。反正別人看得懂就行,我又不用拿筆雕花。”謝琤見二哥涼颼颼的目光投過來,趕緊往後跳了兩步,免得又挨揍,還不忘描補,“前陣子演武麽,我那點兒空暇都拿來練騎射了,實在沒空寫字。況且演武騎射,我可是拔過頭籌的,也算功過相抵吧?”


    他說著話,目中流露幾許得意。


    旁邊徐秉均瞧著,靈機一動。


    看來這位謝琤懶於書法,時常找人糊弄課業,騎射功夫卻很好。這就巧了,他從前最擅長的就是書法,模仿同窗的筆跡從來都能以假亂真。往後若跟這位謝公子談談條件,他幫著對付課業,那位抽空教他騎射等事,講講沙場的見聞,一文一武取長補短,豈不美哉!


    這邊小算盤打得劈啪輕響,謝珽渾然不知。


    他隻是瞥了眼謝琤,道:“賞罰分明,不可混淆。過兩日母親要去西禺山溫泉,到時準你兩日休沐,過去散心。”


    “當真?怎麽忽然想起這事?”


    謝琤大喜過望。


    謝珽唇角微動,“母親心血來潮。”說罷,朝徐秉均頷首算是打了招呼,踏著寒風健步而去。


    自然,這事不是武氏突發興致,而是他特地去提的。


    武氏聽得緣故,立時應了。


    西禺山的溫泉離賈家的別苑最近,嬤嬤自會去打招呼安排。按著母子倆的打算,謝瑁腿腳不便且與碧風堂疏遠,對此必無興致。屆時便由武氏帶著長嫂越氏和小孫兒、謝珽和阿嫣,外加謝琤、湊巧來送東西碰見的謝淑,過去熱鬧散心便可。


    誰知臨行那日,隊伍裏還添了個人。


    ——徐秉均。


    因趕赴溫泉那天恰是阿嫣的生辰,他往年都會和徐元娥一道為阿嫣慶賀,這回送東西時湊巧趕上,便被武氏順道邀了過去。


    第32章 偷親   品出了幾分嫵媚妖嬈的滋味。……


    時隔數日再赴西禺山, 阿嫣回想舊事,仍覺心有餘悸。


    馬車駛出官道,越過郊野。


    推開旁邊的窗槅, 清冷的山風撲麵而來, 未融的積雪和冬日枯凋的林木間,蜿蜒山道依稀可辨。當時的金戈交鳴聲似又重回耳畔, 阿嫣想起驟然失控的瘋馬和鼻端聞到的冷冽血腥味,臉色微微泛白。


    謝淑瞧見, 不由握住她手。


    “事情既已過去, 嫂嫂就別多想了。司裕的身手那樣厲害, 誰都靠不到跟前。聽伯母說, 堂哥把親事府的陳越將軍調了過來,又贈派精銳, 專給你當護衛。他當時從京城將你迎來,千裏路途都平安無事,在魏州地界更不會出岔子。”


    “更何況, 堂哥今日騎馬跟在咱們車旁,分明是親自護送保駕。”她湊近阿嫣耳畔, 壓低了聲音, “他要是瘋起來, 鬼神見了都怕, 這會兒就算被幾千兵馬圍困, 咱們也能毫發無損的過去。”


    “他瘋起來……什麽樣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替嫁寵妃(替嫁後夫君篡位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歸去閑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歸去閑人並收藏替嫁寵妃(替嫁後夫君篡位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