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理英五郎說:“完全想不到太宰先生竟然會如此年輕,實在是少年英才啊少年英才。”就算是警察局的副局長也聽說過《以愛之名》,他先是恭維太宰治一番,隨後低聲喝令身後垂首的大山潛幸說,“快點,帶太宰先生到法醫哪裏去。”那嗬斥的語態,一點都不像是對下屬,反而像是對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一樣。大山潛幸低頭,一言不發,總是這樣,領導的嗬斥,同事們的排擠,最苦最累最髒的活都是他來做,這難道就是所謂社會中的新人效應嗎?進入單位後新人永遠是最底層要受到所有人的奴役。也未免太殘酷了吧?太宰笑盈盈地看著大山說:“那就拜托了,大山先生。”[真是可悲又可憐的人啊]他湊近大山潛幸,輕悄悄地在他耳旁吹氣:“為什麽啊大山先生,樹理副局長對你的態度,完全就不像是對人類的態度嘛?哪怕是養了條不那麽名貴的家犬,都應該稍微友善些吧。”“可以告訴我原因嗎?卑微的大山先生。”[我是個奇怪的人,按照現代社會的說法,大概是天生具有“犯罪意識”吧,那些不合法的、悲傷的、壓抑的、可以稱之為慘劇的事件,打心底裏吸引著我,我撲向他們,就像是飛蛾歡快卻又孤注一擲地撲向搖曳的燭火,倘若能夠嗅到那些肮髒的,宛若石油一般可貴的血腥氣,即使翅膀被燒成黑色的炭,我也就心滿意足啦!——《人間事.假麵的自白》]……霍克斯原本是想跟太宰一起去看被害人遺體的,但沒想到的是,又有一通電話急匆匆地來了,地勤女郎告訴他,歌利亞不知道發現了什麽,拿著手機,像是瘋了一樣衝出英雄事務所,滿口都念叨著“要見霍克斯先生”“要見霍克斯先生”。他隻能在警察局的門口等歌利亞,還好他沒有讓霍克斯等多久,很快,天空中出現了一抹極速翱翔的身影,是歌利亞。“霍克斯先生!”他一個俯衝,雄健而充滿力量的翅膀掀起陣陣起浪,浪花拍打地麵,卷升飛揚的塵土,“我剛才又翻看了一遍真一的空間,發現了一件事。”“這個地方。”他的手指間在手機屏幕上滑動幾下,定格在案發前一夜他發的街景上,隨後他又向下滑動屏幕,翻到了另一張照片,“這兩個地方,其實是一起的。”第一張照片的左側是城市公園,而第二張照片則麵對一汪池塘。“他發的照片是附近的一個小城市公園,而池塘則是城市公園內的景點之一,從上一張照片來看,真一並不是隨便晃晃到公園中,他是被人約出來的。”歌利亞激動地指向照片中池塘裏模糊不清的第二人倒影,“你看!”霍克斯湊上去,隻可惜照片拍得實在是太不真切了,隻能看清楚,那是一個高大的男人。看著義憤填膺的男人,霍克斯冷不丁地開口了:“我們剛才得到了新的情報。”他說,“這次事件很有可能是阿喀琉斯崇拜者犯下的模仿案,你怎麽看,歌利亞。”[人的麵具不可能時時刻刻都帶著][如果你想在最短的時間內問出最多的信息,那麽就挑人毫無防備並且情緒激動時,單刀直入地問出問題。][然後盯著他的眼睛,盯著他的表情看,解讀細微表情,霍克斯,想要成為足夠優秀的英雄,你就必須學會一切舊時代警察、刑訊大師應該有的技能。]所以,他也沒有放過歌利亞臉上一閃而過的掙紮、猶豫、以及最後沉澱於眼底的憤怒。“阿喀琉斯?”他低聲地咆哮,“怎麽可能,模仿阿喀琉斯,他也配?”[身體:太宰治][同步率:83%]第23章 [加更]詭異的沉默彌漫在歌利亞與霍克斯之間,前者的表情透著十二萬分的滑稽,好吧,他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那話不僅是錯誤的,還是愚蠢的,暴露了他一直以來的想法。霍克斯換了個站姿,他以右腳作為支點,向那方向傾斜,而他的雙臂,又交疊在一起。這樣的姿勢,隻有吊兒郎當的年輕人做出來才好看。“喂,你知道自己剛才說了什麽吧?”霍克斯的聲音一點都不嚴厲,正因如此,歌利亞更加地羞愧,他竟然去欽佩一位敵人,這是職業英雄最不應該有的思想上的錯誤。但不得不承認的是,對反英雄阿喀琉斯行為的思考,貫穿了他整個學生時代,而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可悲的:什麽是英雄,懲惡揚善才是英雄,他自認為做到了揚善的那部分,而懲惡,僅僅捉捕窮凶極惡的罪犯是絕對不夠的。[為什麽死刑會被廢除?][那些流過的血,那些逝去的生命,難道不值得以惡人的性命相報嗎?]來自英雄內部的惡,對歌利亞這種老派的、樣板式的英雄來說是完全完全不能忍受的事,他對玷汙英雄榮光的人,恨不得施以千刀萬剮或者更加可怕的刑罰。所以,當阿喀琉斯出現的時候,他甚至鬆了一口氣,認為終於有殺毒軟件出現了,而那些明晰的罪行,讓他順理成章地將深陷泥淖的英雄們當做敗類與恥辱。“我很抱歉,霍克斯先生。”他低聲說,“我、我不應該那麽說,我是英雄的恥辱,竟然欽佩敵人,我、我不配在事務所工作。”霍克斯搖搖手,好像很寬容地說:“這沒什麽,阿喀琉斯的做法也不是任何可取之處都沒有,”他岔開話題,“你送來的情報,說不定能夠起到大作用,我們一定會好好盤查的。”歌利亞好像得到了安慰,他長舒一口氣。霍克斯說:“你先去休息休息吧,如果有了什麽進展,我一定會及時通知你的,我可不希望手下的員工因為過度勞累而出什麽問題,你已經連軸轉好幾天了。”他的話中透著一股子令人信服的力量,能成為no.3的英雄,霍克斯當然有可取之處,他帶給人安定的能力或許不如歐魯邁特,但隻要他想,平穩住歌利亞的情緒卻綽綽有餘。歌利亞被他勸走了,地勤女郎驅車趕來,前者本來就拚著巡邏了好幾個日夜,又才飛了跨越大半座城市的長途,情緒放鬆下來後,疲勞感如潮水一般向他湧來。霍克斯跟地勤女郎使了一個顏色:“交給你了地勤女郎,這次一定要讓歌利亞好好休息。”聰明伶俐的女性從他的話中解讀到了更深層的含義,她驚疑不定地看了霍克斯一眼,在歌利亞察覺之前微不可查地點頭:“交給我。”等目送著車遠去之後,霍克斯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剛才愈發筆直的站姿坍塌得不成樣子,他找了棵樹木支撐起沒有骨頭的身體,望了會兒被光學汙染渲染得看不見太多星星的夜空。望會兒呆之後,他伸手在被發膠抓的很有型的頭發上順了一把,耙出了深深的溝壑。“啊啊啊,真麻煩真麻煩。”他已經開始自言自語了,為了理清楚思緒,在隻有自己一人時,霍克斯經常會如此。“雖然可以想象到,按照歌利亞老派的性格,應該會主張對犯罪的英雄絕不姑息,但我真沒想到他竟然會是阿喀琉斯的崇拜者啊。”“這樣的話,嫌疑不是變得更大了嗎?按照已知的情報來看,正義之矛他們說不定真會秘密犯下罪行。”“不過要是他動手的話,歌利亞的演技有這麽好嗎?”沒錯,在霍克斯的心中,他是主張歌利亞並非犯人的,但這重主張並非出於他對歌利亞的信任,而出於他對歌利亞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