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已是騎虎難下,我軍實力已在他眼中,不能放虎歸山。


    “哈副官!”王效典還是很有頭腦的人,“我不能負責,因為你首先違犯督辦軍令,動武繳械。新兵團是為了自衛,罪責在你!”


    這的確是個很好的理由,我們深感留他的危害,就拉到山溝裏處決了。


    我們決定把四個士兵放回,讓他們在回去的路上,攔住騎兵,就說紅軍數千人,在星星峽山上扼守土堡,把哈副官留在哨所裏當成人質;然後向他們解釋紅軍是窮人的隊伍。


    我還問了他們的名字,故作鄭重記在本子上,意在加強他們對紅軍的感情,威懾他們不要做對紅軍不利的事。


    四個士兵走後,我們對司機做了工作,由他駕駛,帶上幹糧和水,由喬幹事和一名戰士陪同,開出星星峽,向我們的來路迎接陸續到來的部隊。


    為了不使部隊發生誤會,在車上插上了一麵紅旗……


    我們又有了新的槍彈補充,據守土堡,等待哈迪爾所說的騎兵出現。騎兵卻沒有來。


    第二天,我們接到了總部首長。


    從紅柳園戰鬥中衝出來的部隊到達星星峽的已有四百多人。


    這期間我們得到了堯樂博斯的消息,他的騎兵部隊的確開到了苦水,他忽然發現已經處在兩軍夾擊之中,自覺勢孤力單,便帶騎兵營由苦水改東擊為南逃,越過哈順沙漠直奔青海,投靠馬步芳去了。


    進入星星峽的左支隊在召開慶祝“五一”國際勞動節之時,三架銀白色的運輸機落在戈壁灘上,給我們送來了食品彈藥和服裝。


    下午二時許,從哈密開來的四十多輛汽車,也到達星星峽。中央代表從車上下來。左支隊的全體指戰員歡呼過後,頓時彼此擁抱在一起,放聲大哭。我所熟悉的人類的一般感情,已經不足以表現這時的心情了。經過一陣漠風驟起雪山崩塌似的感情震盪之後,人們好像不知道應該歡笑還是悲傷,彼此散開又聚攏一起,欲傾訴又無言。我總覺得張幹事的眼睛遠遠地望著我們……


    喬幹事向我走了過來,他說:


    “尹科長,調我到你的科裏當幹事吧!”


    這又勾起我對張幹事的懷念。我強作坦然地說: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別的事放在以後再談!”


    喬幹事酸楚地笑了笑:


    “我們西渡黃河時是兩萬一千八百人!”


    我不知說什麽好,萬般感受湧向心頭。眼前是空曠寂寞的戈壁荒漠,它是多麽古老貧瘠,遮天蔽日的黃塵湮沒著它。我聽到它沉重的喘息,隱隱聽到一曲時高時低的悲涼的歌:


    夕陽一片寒塞外,


    目斷千裏黃沙中。


    紅西路軍,你在萬裏長征之後,在滴水成冰天裂地坼的季節裏,又衝過巍巍祁連,穿越茫茫瀚海,世上還有哪一支部隊完成歷史上堪稱空前絕後的大進軍呢?


    我的眼睛濕潤了。


    下意識地伸手抓住袋中那把精緻的小刀——是江子敏投擲在我胸前的於薇的小刀。


    “好冷啊!”喬幹事像從夢中喚醒了我,“咱們回去吧。我們那裏擠不下了,今夜我跟你在一個床上通腿好嗎?”


    我點點頭。


    然後和他迎著落日向辦事處的值班室走去。


    明天,我們就將換上盛家軍的新軍裝,坐上卡車,以新兵營的名義向著落日的地方開進。


    “尹科長,你好像心事很重!”


    “隻是覺著這天地間太靜。”我感慨萬分地說著抬眼望去,隻見電線桿子的整齊的行列猶如一排士兵,向無邊的遠方延伸,一直伸延到落日的餘暉之中。那裏有一座不知名的遠山,在地平線上微微隱現著,像一支衣不蔽體的經過萬裏跋涉的部隊,站立在那裏。


    喬幹事疑惑不解地看看我,不明白在今天——“五一”國際勞動節,大家歡呼突圍最後勝利的時候,我會有如此落寞之情。他說了一句頗有啟示性的話:


    “舊的一章總算翻過去了……”


    “可是,歲月的黃沙掩蓋不了這一切。”


    我們像在湊詩。


    不錯,紅西路軍給了我一段詩一般的傳奇經歷,危難的生活本身就是有錢難買的無價的財富。


    喬幹事的話並不確切,舊的一章並沒有翻過去,新的一章也沒有開始。


    第五卷 命運多舛


    第1章 古廟之夜


    早在一九三六年十一月中旬,西路軍進至永昌地區時,前進劇團在赴九軍駐地演出的途中被敵包圍,除了極少數人脫險外,大部戰死,一部分落入敵手。當時有二十多名女演員被俘,加上另外七十多名被俘紅軍,其中有九名婦女抗日先鋒團的女兵,押往西寧。


    馬步芳酷愛歌舞,得悉這些女俘多係前進劇團的演員,這是從女紅軍中選拔的年輕漂亮能歌善舞性情活潑又有文化的姑娘,便成立了一個新劇團,要趙永鑒負責。


    按說,參謀處長趙永鑒雖有文化,卻並不是領導一個藝術團體的人選。他的唯一的長處是馬步芳的親信,馬步芳的私生活幾乎全由他策謀安排。他是馬步芳小朝庭裏的宦官,說白了,那就是未經閹割的“太監”。趙永鑒,字養天,在他成為馬步芳的親信之後,改為趙仰天。馬步芳的親信有兩種,掌握軍權的親信非馬家親族莫屬,掌握私生活機密卻需要外族人。因為維護民族宗教家族的尊嚴,他受著嚴格的製約。他的兒子馬繼援大了,聽到老子還私藏幾個女學生玩樂,他就聲言不把那些婊子搞走,就殺掉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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