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徹底建立好伽羅國之後,一個布滿星辰的夜晚裏,迦爾納所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與他共賞星辰的那個人,在曙光微微降臨的朝陽裏,向他說出最後的道別。然後,徹底消散在初日的餘暉中,迦爾納再伸手時,隻能觸碰到光芒的粒子,然後,所有的光芒都黯淡了。隻餘保持著同樣表情與兄長告別的迦爾納靜靜的坐在原處,為了讓恩奇都放心,他用力地扯著嘴角,展露出絢爛又溫柔的笑容。直到身旁的溫度徹底冷卻,迦爾納這才意識到恩奇都真的離開了,他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回收,迦爾納眺望遠方,深吸了口氣,提醒自己般強調的低語。“我不能讓兄長為我擔心。”所以他不會悲傷。淚水是無用的東西,迦爾納不會用淚水讓兄長的離開變得沉重。可是好疼啊,為什麽會那麽疼呢?從未體會過的情感在心髒處洶湧,不斷撕扯著。迦爾納呆呆的坐在原地,等待了三天三夜,奇跡並沒有發生在他的身上。為了讓國家的子民不要擔憂,他強迫自己睡了一覺,模糊的夢境裏,迦爾納再次看到了恩奇都的身影。恩奇都背對著他,淺綠色的頭發用藤蔓束起一個半高的馬尾弧度,那是迦爾納記憶裏他小時候恩奇都最常出現的發型,因為幼童時期的迦爾納最喜歡捏住恩奇都的頭發,有時候力氣大了扯斷幾根發絲,恩奇都也不會生氣。不過為了讓迦爾納不那麽調皮,恩奇都還是紮起馬尾,迦爾納從後方看去,還能看到少年春草般新綠的長發伴隨著動作微微晃動。少年半屈著身子,雙手張開,仿佛在擁抱著什麽,迦爾納上前走了一步,印入眼簾的,是那個幼小時期的自己。迦爾納怔住了,他幾乎不能反應衝擊靈魂的洶湧情感到底是什麽,他紅著眼眶,看著恩奇都把跌跌撞撞學著走路的迦爾納擁入懷中,嘴唇微張,耗盡所有力氣才能吐露出那兩個字。“哥哥......”迦爾納終於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那個溫柔的照顧他,威風凜凜的保護他,會像小時候那樣為他蓋被子的兄長被他弄丟了。從此之後,在這個世界上,迦爾納再也沒有親人了。恩奇都消失以後,伽羅國的氣氛很是低迷了一段時間,王本就少的可憐的笑容連一星半點都沒有留下,繁華的街道再也沒有那個綺麗的夢幻身影,溫和的朝四周的居民打招呼。半年之後,般度和俱盧族的鬥爭愈演愈烈,難敵頻頻向伽羅國發出示好的信函,不過為了讓國家不陷入鬥爭,迦爾納雖然承諾了難敵會幫助他一次,雖然沒有派兵去增援難敵,卻以極低的價格給難敵出售了一大批物資。也是在那個時候發現的吧,他和阿周那是同母異父的關係。他的母親滿是淚水的講述他的身世的時候,迦爾納隻是偏了偏頭,沒有什麽特殊的反應。“母親”這個詞語太過遙遠,遙遠到迦爾納想象不出那個詞語代表的含義到底是什麽。貢蒂的到來實在是太晚了,迦爾納已經是位成熟的王,距離他感情用事的年紀不知過了多少年,他甚至可以冷靜分析出他的母親暴露身世是因為伽羅國給難敵的大量物資對他幾個兄弟造成的影響頗大,也許這位恥於說出他的身份的女人會把這個秘密隱藏在墳墓裏。“我和難敵的約定隻有一次,您不用擔心我會插手他們之間的鬥爭。”或許迦爾納的眼神實在是太過淡然,雖然得知貢蒂是他的母親,他給予這位女人足夠的尊重,但是想象中的親情沒有出現在這雙美麗剔透的天青色眼眸裏。他好像失卻了全部的感情,溫文爾雅的態度不過是習慣罷了。貢蒂終於察覺到,在她拋卻這個孩子的同時,迦爾納不知不覺中也把她拋下了。女人羞愧地捂住麵容,跌跌撞撞跑向殿外,迦爾納沒有起身去追,隻是吩咐宮人照顧好情感崩潰的母親。宮鑾裏隻剩下他一個人,迦爾納凝望著宮殿裏的橫梁,那裏每一塊木頭,每一處裝飾都是恩奇都和他一起挑選的,那時候他們忙碌了很久,同樣也是快樂的,因為他們終於不再居無定所,而是擁有了一個共同的家。但是快樂沒有了,僅剩下永恒的孤獨。迦爾納每天坐在王座上,身邊傳來的讚美聲不絕於耳,卻永遠比不上少年時期完成了訓練兄長摸摸他的頭發,讚美的對他說:【“真棒呀,迦爾納。”】華麗冰冷的空間裏,隻要說話就有悠長的回響,王打開奏折,仿佛有人正坐在他身邊與他共同分擔辛苦的工作,迦爾納沒有動筆,像往常那樣和兄長一起聊天。“因為我得到過最好的,哥哥,我不會退而求其次,去尋找另一個人的溫暖去代替你。”迦爾納的自言自語停頓片刻,在寂靜的世界裏,隻能聽到自身的回音。“可是,偶爾我也會想,如果不要得到那麽多就好了。一無所有的我就不會奢望,即使一個人卑微的死去,也好過現在。”他會被一丁點的親情所感動,他會為了報答某個人的知遇之恩獻上生命,他的世界裏不會出現多餘的色彩,什麽沒有的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又什麽都沒有的被帶走。就這樣便好了,就這樣便足夠了,因為沒有被寶石的光輝攝入心魄,哪怕一把小小的銅沙也會讓他視如珍寶。他就不用體會到抓握不住那顆耀眼的寶石悵然若失的低落。貢蒂的離開比她到來時還要匆忙,對伽羅國上下來說不過是驚起的漣漪惹不起什麽波動。令國民更好奇的是,他們的王好似更加勤勉了,重新修訂立法,擴張國土,與周邊的國家貿易往來,王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伽羅國一日比一日更加繁華,國民的笑臉也愈發燦爛。隻是時常會出現在街道上的王封鎖在深宮裏,每年紅蓮盛放的慶典裏才會看到身著紅色華服,在河水中放置一盞緋紅的蓮花燈,為百姓祈福。有稍微年長的民眾還能依稀的記得,曾經的王不是這個樣子的。最初的慶典裏,那個時候的王還是個稚氣尚存的少年,雖然不苟言笑,眼神卻是溫暖的,最先放花燈的永遠是王的兄長,而王會仰起頭,與笑臉盈盈的兄長談論許下的來年願望。現在放花燈的人變成了迦爾納,種下滿河紅蓮的人早已不知何處,隻有常開不敗的紅蓮還在陪伴沉默的青年,沒有永恒般隨著歲月前進。再次見到阿周那是數年後的一個夏天,般度族與俱盧族之間的鬥爭落入尾聲,般度族獲得了勝利。阿周那剛剛取得難敵的首級,身上有著彌漫不散的血氣,那個高傲的青年眼神終究有了些許變化,比起武士更像是上位者。那個曾經發誓一定要殺了迦爾納的少年如今可以心平氣和的向迦爾納商討邦交的協議,唯有眼眸裏殘存的些許戰意令迦爾納察覺。隻不過他們都長大了,明白彼此不再孑然一身,而是背負著整個國家,迦爾納深知阿周那不會動手,俱盧族的慘烈勝利不會讓阿周那有任性的權利。為了遠在象城的母親,同時報答她的生育之恩,迦爾納還是同意了建交的約定,迦爾納會幫助般度一族走出困境,不過未來還是得依靠他們自己才行。這也是迦爾納唯一能為貢蒂做到的最後的事情了。有著同樣血脈的兄弟背道而馳,阿周那終其一生都不知道,那個曾經傲然向他挑戰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與他真正的關係,也不明白母親臨死前悲傷的眼神和懊悔的淚水。夏日的午後,這座宮殿裏印上最後一位般度族人的痕跡,同時切斷了迦爾納與所有親人的淵源,彼時年輕的王正捧著一本內容怪異的書仔細的研讀,午後的陽光曬得令人昏昏欲睡。這個世界上會有英靈存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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