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臣黎也有一種說不出的煩躁,甚至就像有一種熟悉的血腥味,縈繞在他的四周,讓他回想起那段僵屍大戰中,殺到疲軟的回憶。


    就是有點瘋。


    每一片龍鱗都在蠢蠢欲動。


    就在兩人離開包廂之後,燈光稍稍暗下幾分。


    烏世元坐在沙發上,一動未動,隻是漸漸地,老人的容貌發生開始發生細微的變化,一點一滴地褪下皮囊的蒼老,像是被身後的一個暗影籠罩。


    他露出一張俊美無雙的臉。


    外頭進來一位年輕人,正是方才接待孟阮和鍾臣黎的那位晚輩,叫做宏世。


    “他們發現您了嗎?”


    男子輕眨眼睛,笑而不語。


    宏世低下頭,恭敬謙卑地說:“老祖,晚輩愚鈍,還是有些不理解,為什麽您要對他們說這些?”


    “烏世元確實是這麽想的,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代表烏世元說的。”男人抵在拐杖上的手指,摩挲了幾下龍頭的形狀,才饒有興致地說:“老人家倘若還在世,一定會這樣說。”


    宏世:“但這……這樣不會激起鍾臣黎的不滿?”


    “我就是希望如此,你還不理解我的用意嗎,宏世?”


    男人的話音落下,對方才驟然明白了什麽。


    “我就是要他充滿冷漠和憎惡,要他充滿殺心。”


    ……


    結束這一段離奇的旅程,眾人總算回到海城。


    孟阮回公司處理事務,帶九啾去吃飯玩耍,還和幾位鵝子見了麵。


    日子突然恢複往常,但孟阮卻覺得有什麽巨大的風暴要來臨。


    這隻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闌加聽說了司一遇的遭遇,又想到被困在琥珀裏的白棲,他支著胳膊,順嘴提了一句:“我知道有一個二子,現在我們這些人裏就隻差他了……據說是失蹤了?”


    孟阮嘴巴張合了幾次,才道:“嗯,說是幾百道天雷太猛,當時阿澤和……”


    她到這裏停頓片刻,回憶了一下那孩子的名字,麵色沉寂又溫和地說:“他叫孟澤青,小青。”


    孟阮仍然覺得惋惜,又總有些無奈:“小青才修出小孩子的人形,在這種大陣仗的情況下,根本不可能……”


    闌加聽出她語氣裏的遺憾,他撇了撇嘴,還悄悄地看了這位美人娘親一眼,才說:“算了,沒了就沒了唄,誰知道長大了是什麽樣的,指不定也是一個搞事的幺蛾子呢?”


    鍾臣黎進來的時候,剛好聽見了這句話。


    不得不說,他讚同闌加的發言。


    孟阮抿了抿唇,還想再說點什麽,她手機顯示裕子打來了電話。


    她連忙接起來,“怎麽了裕子,是阿遇有什麽消息嗎?”


    “是的是的,多虧了林所長,阿遇現在的傷勢好多了,他說有些事想告訴你們。”


    孟阮隱約覺得自己不祥的預感就要成真了。


    裕子:“他在林所長那邊,阿遇說,在那裏說話大家都比較安全。”


    孟阮:“好,那我們現在就去那邊匯合……我順便把阿堯他們行業叫上。”


    林錦寧在研究所的秘密實驗室等他們,鍾堯、闌加陪著兩位家長一起來到了


    司一遇正躺在一張白色的床上,他臉色仍然有些差,胸口也接了很多儀器設備。


    隻是那張臉依然賞心悅目。


    真不愧基因出眾。


    難怪能吸引到妹子。


    孟阮看了看身旁站著眉頭微蹙的裕子。


    司一遇的眼神較之先前,似乎平靜了很多,“我不知道……他也許不會讓我說。”


    孟阮心頭一跳。


    第75章 變卦   “我和你也沒有變。”


    “你說的‘他’是誰?將你從船上……扔下來的那個人嗎?”


    孟阮看向床上的清雋少年, 他眼中的光忽明忽暗,就如燭光搖曳。


    司一遇:“我知道你們去過那艘船,我也去過。”


    他很久沒有說話了, 再開口時嗓音沙啞, 還有一絲絲的少年音,更容易讓人產生惻隱之心。


    “他……你們才剛剛和他見麵不久。”


    鍾臣黎挑眉:“你說烏世元?”


    “不……烏世元已經死了。”


    司一遇頓了頓, 平鋪直敘地說,“他去年過世了, 老死的。”


    “和你們見麵的人是他……孟澤青。”


    乍聽之下, 隻不過是一個人名。


    可在他們聽來, 就像一道閃電, 劃破沉悶陰冷的天空。


    山、雨、欲、來。


    孟阮沉著臉,“怎麽會是他……”


    她抬頭看向林錦寧他們, 麵色疑惑:“小青不是已經不在了嗎?”


    林錦寧:“君父要毀靈脈山之時,我還隻是一個剛剛開了竅的元神,能感知到身邊的一些人和事, 但不能完全記清,所以我也是後來聽大哥說起, 自從君父被封印, 我們就找不到孟澤青了, 一千年過去, 誰也沒有真正見過他。”


    孟阮轉頭, 視線落在憔悴清瘦的少年臉上, “所以你和他一直在一起?”


    “嗯, 我和這位……”司一遇目光看向了闌加,確定了一下,說:“我們元神蘇醒的時間應該差不了幾天, 之後沒多久,我就遇到了孟澤青。”


    當時山河動蕩,烽煙四起,司一遇又元神不穩,懵懂而無知,除了孟澤青的庇護,也沒有其他人可以依靠。


    更何況,他並不覺得孟澤青會有害他的心思。


    以前他也想不通,對方的“殘忍”究竟是從何而起的。


    “他將我帶回去,教了我很多本事,傀儡術也是他教的。”司一遇嘴唇挪動,輕輕地說,“其實剛開始我也不明白,為什麽他要給我下蠱,折磨我……控製我……”


    直到很久以後才稍許恍然過來。


    “他這個人……就是天生……有點瘋。”


    而與瘋子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鍾堯涼涼地說了一句:“可能是被雷劈壞腦子了吧。”


    孟阮抿唇,“阿遇,他這些年都做了什麽,你知道嗎?”


    司一遇:“我知道眼前的事情,過去的幾百年就無從得知了。他一手扶持烏世元,利用烏世元在人類社會活動,利用‘天書’獲取他想要的情報,也是他看著烏世元為白棲提供想要的資源。”


    孟澤青也不為別的,隻是覺得有趣。


    想看白棲能做到哪一步,想看孟阮和鍾臣黎如何阻止。


    司一遇記得,白棲被孟阮他們徹底壓製的時候,在遠處欣賞這一切的孟澤青,仍然語氣鬆散地說:“他真是太弱了,才這麽一點野心和能力,能成什麽大事,還妄想征服這些卑劣愚蠢的人類,真的癡心妄想。”


    司一遇:“孟澤青就像是當時瘋了的君父,我……應該這樣形容,你們或許就能理解了。”


    他對司一遇下蠱,其實歸根結底,不是為了徹底控製他。


    而是為了羞辱,是精神上的摧殘和折辱。


    邪龍都是自命不凡,自尊心極強的生物,他沒法擺脫孟擇青的控製,從而長期產生了抑鬱和自憎的感覺。


    是的,久而久之,也不是憤怒和委屈,而是覺得自己身處厄運,是自身的殘缺和軟弱,才招致了這種命運。


    這樣的壓抑和痛苦,令司一遇身陷囹圄。


    他的聲音依然又低又輕:“在船上的時候,他就想讓我動手,想要趁亂對你們下手,但我不願意。”


    司一遇對這些紛擾並不感興趣。


    盡管對兩位長輩沒什麽實質性的感情,但他也不想做什麽大逆不道之事。


    孟澤青修長的手,一把攥住司一遇的手臂,反向一擰。


    他就這麽隨手重傷了他,如同扔一件垃圾似得,將他丟下了船艙,冷淡又殘忍地說:“你去找他們,試一下他們有什麽本事,別再妄想逃跑,不然這輩子別想擺脫蠱毒。”


    司一遇從海水中醒來的時候,以為從今往後的人生暗無天日。


    ……好在這世間仍然有峰回路轉一事。


    司一遇先是遇上了善良熱情的裕子。


    接著又見到了勇敢溫柔的孟阮。


    仿佛在黑暗中的冷徹長夜,看見了朝陽和旭日。


    又像有什麽紮進皮肉裏。


    感覺到了胸口的心髒,在不斷地跳動。


    孟阮看著他的模樣,內心不住顫動,她輕聲說道:“好了,現在沒事了,阿遇,不管過去發生過怎樣的事情,你現在和我們在一起,也就什麽都不用擔心。”


    “隻要你不願意,沒有人可以再逼迫你做任何事。”


    孟阮目光深深地投落在他的臉龐,依稀看見了幾分熟悉又親切的感覺,“往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你幾個哥哥都會罩著你,不會再有你傷害你,除非先過我們這一關。”


    他張了張嘴,似乎欲言又止。


    她輕聲笑起來:“當然,我想阿遇也非常、非常有本事,你的白蛇相當厲害,有幾分你君父玄龍的威嚴,改天讓阿黎再指點幾下,假以時日,必定能直上九霄。”


    司一遇望著孟珺芷漂亮而明亮的眼睛,他閉上眼睛緩了一會兒,壓著嗓子說了一聲:“謝謝。”


    不管他能否活下去,至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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