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蒼梧道:“這些女刺客說自己是播州土司的下屬,刺殺楊顯風是為了土司報仇,她們隨身帶的兵刃也有土司府的標記,這些供詞,倒是沒什麽破綻。”


    “你信她?”


    趙蒼梧搖頭,他自然不信這些話,他知?道秦洵也不會相信。


    秦洵麵覆寒霜,令偏殿的溫度都下降了幾個點,他道:“繼續審訊,朕要知?道誰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趙蒼梧領旨去了。


    離乾元殿不遠的宮牆底下,楊嫵站在楊顯風麵前?,夜晚的涼風吹得她渾身冰涼,她仰起頭,秀眉微蹙:“兄長,是你做的麽?”


    楊顯風負手站立,冷峻的臉上盡是自負之色,他皺著眉頭道:“沒看到今日宴席上,他眼裏隻有那位寧郡主麽,看都沒看你一眼,你還替他說話?”


    這麽說,他是承認了,楊嫵整個人都顫起來,瞳孔猛縮,她:“妹妹隻是想讓兄長教訓寧悅兮,兄長何必弄出這麽大的動靜?”以楊顯風的能力,他完全可?以用其他法子,他用這麽極端的方式……不僅是要殺寧悅兮,而且是想要警告皇帝。


    楊嫵給?秦洵做妃子這幾年?,她從未真正看透過秦洵,可?她知?道,秦洵絕不是個能忍氣?吞聲的皇帝。


    楊顯風冷冷道:“兄長這麽做,都是為你好?,今天隻差一點就將那個女人給?殺了,真是可?惜了。”說到後麵,竟然生出了幾分遺憾。


    不管怎麽樣,楊顯風也是為了幫她,楊嫵再說不出責備的話來。


    楊顯風見她垂著眸子沉默不語,他知?道她擔心什麽,他道:“不怕他查,就算他查出來了又能如何。”皇帝這個時候是不會動他的,他就是要告訴他,他楊家可?以將他捧上皇位,也可?以將他從皇位上揪下來。


    和楊顯風分別之後,楊嫵來到偏殿,適才?在宮牆下的一切仿佛沒有發生過,她滿臉焦慮擔憂之色,行完禮之後,她便著急問?道:“皇上您沒事吧?”


    秦洵神色淡淡道:“朕沒事。”


    見陳妃,藍嬪,玉嬪等人都來了,秦洵道:“各回各宮去,朕要歇息了。”


    剛才?秦洵是為了救寧悅兮才?受傷的,都是皇帝的妃子,可?偏偏能得皇帝以性?命相護的卻隻有寧悅兮,如今皇帝也隻讓她一人陪在身邊,誰心裏不說一句,都是女人,為何她的命卻這般好?。


    寧悅兮將眾人酸溜溜的神色看在眼裏,她臉上一派平靜,這些妃嬪們大概羨慕她得皇帝如此寵愛,可?皇帝這是在強行寵愛她,她並不想這樣,就比如今日,她並不想讓皇帝替她挨這一刀,她寧願受傷的是自己,她不想欠他的。


    妃嬪們走後沒多久,另一個更驚人的消息傳到了秦洵的耳朵裏,詔獄失火,許多犯人乘亂逃走了,聶秋孤和血手屠夫都不見了!


    秦洵聽到這個消息並不意外,揮揮手讓送消息之人下去,詔獄出事,秦淹應該就會有所行動了。


    他隻需靜觀其變就好?。


    他就怕秦淹不出來,隻要他敢出來,他也有法子對付他。


    而此刻,聶秋孤則躺在長公主府的密室裏,暈厥了許久終於睜開眼睛,看到眼前?一張隱隱有些熟悉的臉,她想了一會兒,才?終於叫出來,“沈大夫?”


    她記得在揚州府時,這位沈靈均沈大夫還替她治過臉傷。


    “沈靈均”衝她微微一笑?,抬手緩緩揭下臉上的人皮麵具,輕輕的道:“聶姑娘,又見麵了,你還認得我麽?”


    看清這張臉後,聶秋孤吸了口涼氣?,顫聲道:“五……五皇子……”


    第32章 鳳印


    這夜裏, 寧悅兮也不曾回驚桃宮,隨著秦洵一起去?乾清宮,並留在宮內照顧他。


    就寢時, 張懷初原本要上前替秦洵脫衣,被秦洵喝退, 秦洵用下巴點了下寧悅兮道:“你來。”


    看在他為自己受傷的份上,寧悅兮沒拒絕,因脫衣時,要避開他的傷口, 所以寧悅兮格外小心, 脫完後,她又扶著秦洵在龍榻上坐下。


    寧悅兮背對著他脫自己的衣物時, 秦洵盯著她的背, 待她脫到隻有寢衣時, 他勾住她的腰帶入懷中, 寧悅兮坐在秦洵的大腿上, 她回頭看了她一眼, “皇上受了傷,今夜還是不要了吧。”


    秦洵的手指, 勾住寢衣的邊緣往下拉, 寢衣順著絲滑的脊背下落,他又壞心眼的扯掉肚兜的係帶,整個雪背對著她,好看的蝴蝶骨似振翅欲飛, 接著他抽掉她烏發上的步搖, 滿頭青絲如瀑垂落。


    他將她的青絲撩到一旁,露出雪白?的頸項, 俯身貼著她的素頸,炙熱的吻綿密的落下,他吻得寧悅兮渾身發酥,在她有些迷離之時,吻又換成了啃,牙齒咬在她的脖頸上,一陣刺痛。


    寧悅兮皺了皺眉,垂落的雙手緊攥,她沒有回頭道:“臣妾又哪裏得罪皇上了?”


    秦洵帶著點鼻音的聲音從?後麵傳來,“宴席上,你看了蘇停雲?是不是對他舊情難忘?”嘴裏在說話,動作卻不曾停止。


    寧悅兮沒想到他經曆了一場變故居然還記得此?事,若不是剛才他替自己挨了一刀,寧悅兮此?刻也不會忍著這口氣,她道:“皇上在吃醋麽?”


    秦洵垂著眸道:“朕當然會吃醋,朕隻希望,兮兮的眼睛隻看朕一人。”


    男人的占有欲真是讓人害怕,寧悅兮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她清冷的眸子看著前方?,沒什?麽表情的應下:“臣妾知道了,往後臣妾不會了。”


    秦洵從?她聲音裏聽不出任何情緒,也不再為蘇停雲做激烈的抗爭,他心情好了許多,不管她心裏有沒有他,都不能?有別人。


    他道:“蘇停雲不是喜歡外放麽,如今西南播州剛剛平定,朕打算將土司製度改一改,派流官過?去?管理,朕覺得蘇停雲還不錯,你覺得呢?”


    寧悅兮的嘴唇輕輕扯開一絲譏誚的弧度,秦洵他這又是何必,反複的試探她,她和蘇停雲之間……她早就放下了。


    她道:“此?事皇上安排就好,何必問臣妾。”


    身後的人沉默了一瞬,秦洵發現自己好像將她已經惹惱了,他的眉眼裏掠過?一絲陰鷙,他的聲音裏多了幾分冷意?:“那就這麽決定了。”


    播州那邊叛亂剛平,但當地的刁民極難馴服,語言又不通,蘇停雲若是真去?了那兒,是福是禍卻難說。


    他就是要將此?人打發的遠遠的,去?到一個寧悅兮看不到的地方?,這樣她就不會老?惦記那個男人了。


    寧悅兮沒有接他的話,而是繞開話題道:“皇上,臣妾困了。”


    秦洵:“那睡吧。”


    兩人躺下龍榻上,秦洵將她身上最後的褻褲也剝掉,握住她的細腰困在懷裏,寧悅兮扭了一下,雙手握拳推拒他的身體,秦洵卻像巨石一般,紋絲不動,他將頭下移,舌頭輕輕舔舐那朵紅蓮,低低說道:“朕疼的很,隻有這樣抱著你,才舒服些,你別動,朕今夜不會要你。”


    寧悅兮身子一顫,略有些無?言的望著他,是誰剛才一直在說,朕沒事的?


    秦洵就這樣抱著她睡了一整夜,次日一早,寧悅兮起床時,早已不見?秦洵的身影,聽音塵說,是上朝去?了,寧悅兮起床穿衣,梳妝完畢後離開乾清宮。


    三日後,趙蒼梧給秦洵來匯報審訊結果。


    趙蒼梧道:“臣所抓的女刺客一共是五個,審訊期間死了三個,如今還剩下兩個,這兩人在酷刑的逼供之下招供出她們的幕後主?使者是祝相,而且這兩人是淮安口音,和祝相老?家的口音是一樣的,不過?臣覺得此?事疑點甚多,最主?要的是,祝相並無?殺害寧妃娘娘的理由?,恐怕是有人故意?讓她們栽贓陷害,汙蔑祝相。”


    秦洵聽完,俊美?的臉上一派平靜,須臾,他無?聲冷笑:“那你覺得若是祝相獲罪,最高?興的人是誰?”


    趙蒼梧道:“楊將軍和祝相向來不和,自楊將軍回京後,祝相便因其下屬在城中縱馬傷百姓之事,參了楊將軍兩本,若是祝相獲罪,恐怕楊將軍是最高?興的。”


    他頓了頓,又說道:“隻是臣不明白?,為何楊將軍要殺娘娘?”


    秦洵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手背上青筋暴突,他麵色陰寒道:“你不明白?,朕明白?。”


    他記得楊顯風回京那日,去?後宮見?了淑妃。


    淑妃之前有許多小動作,他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不代表他能?容忍她傷害自己最愛之人的性命。


    趙蒼梧神色愕然,他似乎很久沒從?秦洵的眼睛裏看到殺意?了。


    他忽然明白?過?來。


    秦洵臉上戾氣暴漲,他道:“去?提審司樂監總管太監。”


    “是。”


    趙蒼梧去?找那太監時,那太監已經服毒自盡了,線索到這兒,居然斷了。


    這個結果在秦洵的意?料之中,楊顯風此?人做事幹淨利落,這的確是他的風格。


    不過?不管楊顯風怎麽將自己撇的幹幹淨淨,司樂監歸後宮管,出了這樣的事,楊嫵有推脫不了的責任。


    秦洵讓趙蒼梧停止查案,召楊嫵來乾清宮。


    楊嫵跪在地上,秦洵並未讓楊嫵起身,他垂眸睨著她,眼底沒有一絲溫度:“淑妃,司樂監混入女刺客此?事,你有不可推卸責任,你可知罪?”


    楊嫵臉色一白?,掩在袖中的手悄然攥緊,她道:“這次是臣妾疏忽大意?,請皇上再給臣妾一次機會,讓臣妾將功補過?。”


    秦洵卻不聽,他淡淡道:“不必再說。”


    “自從?你掌管後宮大權後,紕漏甚多,朕並非不知道,如今又出了這等事,朕看這後宮大權你也不必再管了,明日起交由?寧妃打理。”


    這句話無?異於一個驚雷在楊嫵頭頂炸開,她頓時臉色發白?,抬頭正震驚的看著他,仿佛沒有料到秦洵居然會對她如此?無?情,然而自始至終,男人的眼神都是冷冰冰的,楊嫵渾身發顫:“臣妾遵命。”


    她從?乾清宮出來時,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茜素問她發生什?麽了,楊嫵將皇上讓她把管理後宮的大權交給寧悅兮的事情說了出來。


    茜素氣憤不已,可又不敢說什?麽,隻能?氣的原地跺腳。


    回到春霏宮之後,楊嫵便帶著皇後鳳印去?了紫宸宮。


    她在紫宸宮的大門口佇立了一會兒,她盯著那塊匾額,眼底閃過?諷刺之色,收回目光,款步走入。


    宮女說了一聲:“娘娘,淑妃娘娘到了。”


    寧悅兮臉上的詫異之色一閃而逝,她放下手中的書?道:“讓她進來。”


    楊嫵進來後,兩人見?過?禮,寧悅兮還不知乾清宮發生的事情,便問:“淑妃此?來為何事?”


    楊嫵看了寧悅兮一眼,對上她清澈嫵媚的眸子,楊嫵忽然有些難以啟齒,遲疑了一會兒,她掐著掌心讓自己開口:“皇上命本宮將鳳印交給你,以後後宮諸事,便由?你來管。”


    說完,她讓茜素將鳳印拿上來,寧悅兮看著茜素手中的鳳印,眼睛瞪得圓圓的,她驚訝道:“為何要交給本宮?”


    楊嫵嘲諷道:“此?事,你不如去?問皇上。”


    寧悅兮頓時明白?楊嫵為何臉色難看了。


    兩人之間一直都是楊嫵贏,如今無?緣無?故輸給她,想必楊嫵覺得難堪。


    雖說她不喜歡楊嫵,可卻無?心與?她去?爭奪。


    楊嫵見?她的反應很平靜,覺得奇怪,難道這不是她一直都想要的嗎?


    楊嫵眼皮一掀,輕嘲道:“寧妃,如今你贏了,你應該高?興才對。”


    寧悅兮見?她這般語氣,臉色頓時冷下來,她道:“這個鳳印我本身並不想要,我在意?的從?來都不是這些。”


    這番話聽在楊嫵眼裏卻覺得她虛偽做作,她道:“你何必如此?假惺惺的,當年你可是要死要活的想嫁給皇上,可惜了……皇上選擇了本宮,如今你又入宮,不就是不甘心自己的一切被本宮奪走,想要奪回來麽?”


    寧悅兮一氣,嘴唇勾了勾,冷嗤道:“既然你這麽說,那這個鳳印我便勉為其難的收下了。”


    她從?前喜歡秦洵,從?始至終在乎的便隻有他這個人,而不是他的權力和富貴。


    杏雨上前,一把將鳳印從?茜素手中拿過?來,楊嫵眼看著自己掌管兩年的鳳印落入他人之手,不甘,怨毒通通浮現在她的臉上,令這張漂亮的臉露出幾分猙獰之色來。


    她終於撕下了那層總是賢惠大度的偽裝,冷冰冰的看著寧悅兮,厲聲道:“寧悅兮,不到最後,誰輸誰贏還不一定,你等著瞧。”


    說完,她甩袖離去?。


    寧悅兮看著她的背影微微出神,她當年視楊嫵為好姐妹,誰能?料到會有今日。


    永昌十九年春日。


    那天她在秦洵的房裏看到一個香囊,看針法像是楊嫵所繡,她如遭雷擊,於是跑去?楊府找楊嫵,想要問個清楚。


    她永遠都記得那一天。


    她在楊嫵的閨房裏見?麵,她將手裏的香囊拿出來,給楊嫵看,她聽著自己說道:“嫵兒姐姐,上回昭王府的茶會上,你是否丟了一個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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