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是把共產黨那種上下級關係,不知不覺用在了特務身上。效果是顯而易見的,督察處上上下下,除了齊公子就沒有一個不說他好。


    “許科長,這麽晚還不休息?”


    “哦!是啊!你們一個個都在忙,我哪好意思休息?哎對了,吃飯了嗎?回頭我叫廚房給你們整幾個菜?”


    “哎呦!這不是折殺我們嗎?”


    “少整這沒用的,都是自家兄弟,說這話不是打我臉嗎?回頭啊!給你們夜班的再發點補助,多添件棉衣,不然一個個落下毛病,到老了可全都得找回來。”


    許科長仁義啊……特務們發自肺腑感動了。這麽好的長官你上哪找?全共黨共黨你打聽打聽,還能不能找出第二個?


    “瀋陽我他媽是來對了!”一個特務望著許忠義的背影,怔怔地念叨著,“想當初我還嫌這地方冷,沒成想……唉!啥也別說了,我這是祖宗燒高香了。”


    “是啊!許科長的為人就是沒說的,”旁邊的特務擠擠眼淚,“上個禮拜我病了,一天一宿都沒吃飯。正迷糊著,就感覺有人餵我麵條。結果睜眼一瞧,你們猜怎麽著?”


    “咋啦?”大家異口同聲地問道。


    “是人家許科長下班沒走,特意到廚房給我下了碗雞蛋麵。不但如此,還把我那積存的衣裳,‘哢哢哢’全給洗了。唉!弄得我呀,都想把命給他了……”


    一碗麵條,幾件衣裳,許忠義就把大多數特務的心給徹底收買了。他不象某些官,隻知道用嘴皮子去教訓人。有時候官員的一舉一動,這比什麽都管用。


    從特務對自己的態度上,許忠義推斷出,老孟應該是沒有出賣自己。不然那後果恐怕就是兩樣了。事後,他通過旁敲側擊得知,老孟是在發現自己被包圍後,一狠心鑽了車輪子。他用自己的生命掩護了兩名下屬,讓齊公子費盡心思籌劃的陰謀被迫中途夭折了。


    “共黨就是共黨,他能做出這種極端行為,我一點都不感覺意外。”指著老孟屍體,齊公子對手下說道,“又不是跟小日本較量,你說他何必呢?唉!這種行為,簡直是太偏激了!一點也不愛惜爹媽給的命!”


    國民黨對被捕的共產黨員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隻要你肯“悔過”,那就既往不咎,連判刑坐牢都給你省了。可絕大多數共產黨員就是不吃這一套。用某些特務的話說,這些人就是被那“赤色思想”給徹底洗腦了。


    許忠義不能和特務們攀談過多,因為說多了人家就會懷疑你的動機。這就是情報界所謂的潛規則,不該你知道的,你最好是躲在一旁裝糊塗。


    出了機關樓,許忠義叫了一輛車,他要趕往鐵路醫學院,去看望正在病床上要死要活的老姐姐。


    於秀凝得的是心病,屬於吃什麽藥都不能去根的那種。陳明帶給她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當年的小日本,都沒讓她這般消沉過。不過於秀凝畢竟是黨國的幹將,見過不少大世麵。同那些老公一有外遇,就想尋死上吊的家庭主婦相比,她考慮最多的是該如何保住這個家。


    所以她就躺在特護病房中死撐苦撐,無論醫護給她用什麽藥,於秀凝就是不睡覺。她想看看自己得病後,丈夫會不會心疼,也想知道自己在同僚中的威信,是不是到了無人替代的地步。


    她的“奸計”得逞了,陳明也不吃不睡守了她兩天,最後折騰得整個人都完全脫相了。折磨人的同時也就是在折磨自己,不過有時候,這句話也可以倒過來說。


    許忠義走進病房時,於秀凝正在鬧絕食。她兩眼死死盯著天花板,任憑陳明如何哀求,就是不肯張嘴喝粥。


    陳明的眼鏡片上全是淚滴,但也顧不上擦了,他攥著於秀凝的手,有一句沒一句地哀求著:“老婆子,我給你跪下還不行?求求你,可別再想不開啦!”


    “滾!找你那個野女人去吧!”於秀凝還在絕望,似乎絕望已經成了她的習慣。直到許忠義閃身出現,這兩口子還處在戰略的相持階段。


    “姐,你好些了嗎?”許忠義這聲音捏拿得很有水平,悲中帶泣,泣中還飽含著無盡地傷感。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於秀凝是快要不行了。


    “忠義啊……”姐弟倆是抱頭痛哭,那道不盡的親情,那流不完的辛酸淚,弄得陳明感覺自己就像個外人?


    許忠義的哭,並不全是為了於秀凝的不幸,他在懷念老孟——這個為了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甘願獻出自己生命的好同誌。在機關的時候,他不敢哭,也不敢讓人看出他哭。但是到了於秀凝床前,那可就完全不一樣了。有於秀凝這病歪歪的身體做掩護,誰能知道他究竟在傷感誰呢?


    “姐!您就吃點吧,不管什麽事,弟弟我都會替你做主。”舀起一勺粥,許忠義試試溫度,含著眼淚把羹勺送到於秀凝嘴邊。


    於秀凝的嘴角在蠕動,由此可見,她也正處於進退兩難的尷尬境界。喝了粥那是對薄情寡義負心人的妥協,可要不喝,那就是對忠義這番心思的無情踐踏。


    唉!真是兩難哪……


    “姐!您張嘴,對!對!慢慢張開……”一勺粥灌進去,許忠義提起袖子抹抹眼淚,臉上露出從未有過地歡天喜地,“對嘍!對嘍!姐呀,你這麽做就對了,拿啥慪氣,也別跟自己身體過不去,是不是?您再想想,如果您自己鬧個三長兩短,這不正好便宜那對……男女了麽?咋地,你想給他們騰地方?憑啥呀?這件事不怪你,你又何必拿別人的錯誤來折磨自己?”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手指還偷偷一抻陳明的衣角,那意思是,“你還不快走?這裏有我照應著,保證能叫你夫妻倆和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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