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他一直吵著要見你,您看……”狗皮帽子蹭蹭嘴角的鼻涕。


    將算盤一推,玳瑁眼鏡想了想,便果斷地說了句:“好吧!”


    昏暗的階梯旁,點著幾盞油燈。在夥計攙扶下,掌櫃的試探著向地下室走去。


    “您小心,注意腳下!”夥計時不時提醒他。可掌櫃的一擺手,示意他噤聲。


    深邃的走廊深處,傳來“吧唧、吧唧”的咀嚼響,緊接著,又是一陣“呼嚕呼嚕”往嗓子眼裏扒飯的聲音。


    “這傢夥幾頓沒吃飯了?”掌櫃的有些驚詫。


    “不知道,從打他來,一直就這樣,跟餓死鬼投胎似的。”


    “哎呀……看來他在共黨那邊兒,也沒少遭罪呀……”嘆口氣,掌櫃臉上露出深深地同情,“外勤不好幹哪,能活著回來的兄弟,哪個不是扒了一層皮?”


    許忠義正窩在牆角狼吞虎咽,眼前兩大盤豆芽炒土豆絲,都被他一掃而空。看得旁邊負責監視的特務,差一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


    “兄弟!再......再給來一碗!”一閉眼睛,他死命咽下嘴裏的高粱米飯,敲著碗邊對那特務哀求道,“不管咋說,我這也算是回家了,在家吃飯你總得管飽吧?”


    “不是……你都吃幾碗了?”定定神兒,特務又道,“我說老弟呀,咱不是差你這點糧食,可你怎麽地……也該愛惜自己吧?頓頓五大碗高粱米飯,你不怕給自己整出毛病?”


    “哧溜”一聲嘬回露在嘴外的土豆絲,許忠義可憐兮兮地望著他,順便還把大碗掂了掂。


    嘆口氣,特務揭開蓋子。又在桶裏攪了攪,稍稍猶豫一下後,隻給他盛了半勺。“唉……老弟呀,在共黨那邊沒少吃苦吧?”


    “嗯……”


    “那他們平時都吃什麽呀?”


    “啥都吃……豆餅、麩子……這不,他們現在就連糠都吃不上了。”


    “哦……那你是怎麽找到這來的?”


    擦擦嘴,許忠義撩起眼皮看看他,“這有啥難的?你們不是在招兵買馬麽?隻要跟著那些日偽人員,哪還有個找不到的?”


    尷尬地笑了笑,特務低頭瞅瞅腳尖。


    “嗯哼!”隨著一聲清脆地咳嗽,許忠義趕緊撂碗起身目不斜視。


    掌櫃的走到近前,掏出手絹擦擦他嘴上的油膩。然後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和藹地說了句:“到家了,沒必要這麽拘束,放鬆些!”


    “謝謝長官!”


    “我叫陳明,他們都管我叫陳老大,以後你也可以這麽叫。對了,你是……”


    “許忠義,您叫我忠義就成。”


    “忠義,忠義……好名字,來來來!坐下談。”


    兩個人走到床邊坐下,陳明打量著他,問道:“聽說……你是重慶派過來的?”


    “是的,我受原南京站站長李維恭委派,到冀熱遼共黨去臥底。”


    “可你怎麽又回來啦?身份暴露了?”


    “沒有!”


    “嗯?”


    舔舔嘴唇,許忠義無奈地笑了笑:“是他們派我回來臥底的……”


    “啊?”陳明大吃一驚,“你說什麽?”


    “剛才我不是說了麽?”指指身旁的看守特務,“共黨發現菜館經常來往些日偽人員,所以就懷疑你們這是不是國民黨窩點。結果……由於我是共黨俘虜出身,所以就被選中了……”


    “共產黨這眼光還真毒?”陳明哭笑不得地想道,“居然把我們的人又給派回來了?”


    “那他們給沒給你任務?”旁邊的夥計問道。


    “奉命潛伏,伺機替他們竊取情報。”看看沉吟不語的陳明,許忠義趕緊又道,“我對黨國可是一片赤誠!要不然,我就說自己是逃回來的,這樣你們也沒轍不是?”


    的確,說自己身份暴露逃回來,這後果還能好一些。可要說奉共黨之命回來臥底,那他許忠義這輩子就甭指望得到重用,也更甭想接觸到任何機密,因為誰也不敢保證他是不是真地回來臥底?


    “那他們怎麽聯繫你?”盯著許忠義的眼睛,陳明輕輕一撣菸灰。


    “說是用廣播來通知我接頭地點,哦對了!密碼母本是民國二十三年版的《康熙字典》。”


    能把秘密交代到這個地步,陳明心想,眼前這年輕人應該是錯不了。“那你過來之前,掌握共黨什麽情報沒有?”


    “嗨!我就是一做飯的,能知道什麽秘密?不過…..我聽那些匪首們在吃飯時說,瀋陽周邊的共黨也要撤離了,好像是老毛子要攆他們走?”


    “哦?那他們什麽時候走?”陳明兩眼突然一亮。


    “估計也就這幾天,我過來的時候,他們一些基層連隊都已經開拔了。”


    這個情報很重要,正是國民黨挖空心思想要得到的蘇軍底牌。陳明小組本來對此是一籌莫展,可沒想到,情況的轉機居然出現在這個許忠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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