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食指豎在嘴邊,楊克成目不轉睛地說道,“老馬,我敢跟你打賭。當穆仁智走進破廟後,他肯定會靠向窗戶。”


    “嗯?為什麽呀?”


    楊克成沒有回答,他隻是在心裏默默說了句:“退路!”


    人不人鬼不鬼的喜兒舉起香爐,她滿懷仇恨,要向這階級敵人徹底討還公道。但很可惜,老楊期待的場景還未及出現,場下早已哭成一片的軍民們,便搶先把鞋子、石頭、板凳……統統丟向了黃、穆二人……


    “黃世仁!你個狗日的!”一個淚流滿麵的戰士,“嘩啦”一聲推上子彈,咬牙切齒端起了槍……


    “叭……”


    槍聲清脆,青煙徐徐,全場徹底安靜了下來……


    “劉大誌!你要幹什麽?”一個軍官擎住戰士的槍,嚇得臉色慘白。


    “啊!這……”愣愣神兒,戰士隨即也清醒了,“我…...我……我……”


    “怎麽回事?”馬政委怒沖沖站起身。部隊隨意開槍,這不是件小事,尤其當著領導的麵,這影響肯定是極其惡劣的。


    “你腦子岔氣啦?啊?”軍官快把眼珠子瞪出來了,一指台上,對戰士厲聲喝道,“這是在演戲你懂不懂?啊?你懂不懂?向自己同誌開槍,這是什麽性質?啊?”


    ……


    場麵亂鬧鬧,領導們也紛紛離席。該處理問題的去處理,該疏散群眾的去疏散,唯有老楊依舊端坐不動。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穆仁智,嘴角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槍響的一剎那,就在所有人轉身瞧向那戰士的時候,他發現“穆仁智”猛地站到“喜兒”身前,用自己身體不易被子彈貫穿的部位,緊緊護住了“喜兒”的每處要害……


    “專業……太專業了……”


    與此同時,許忠義的眼神,也向他飄了過來。職業敏感告訴他,在這種混亂局麵下,還能如此保持鎮靜的人,肯定不是簡單人物。


    兩個人無聲無息地對視著,都在竭力尋找對方身上那不易察覺的破綻。許忠義發現,這軍官膝上放著個筆記本,捏著自來水筆的手指,正在膝蓋上輕輕扣動……


    “手指下意識叩動,這表示他在思考。盯著我,那很可能就是在對我思考。我一個小人物,他至於這麽感興趣麽?”心中驀地一涼,冷津津的脊背,忍不住收縮了一下,“不好……”


    “他也注意我了……”老楊合上本子,心裏已經有了計較,“能迅速捕捉周圍的險情,並準確定位危險的來源。嗬嗬!小子,你曾經幹過什麽,還用我再解釋麽?”


    無獨有偶,此時許忠義也清晰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大錯誤。他在全力塑造“穆仁智”這個角色時,由於過於投入,便不知不覺地流露出一些“專業手法”。


    比如說走夜路,普通人探路時一般不會手按腰部。但軍統特務則不同,他們必須要防範腰裏的槍。不然一旦摔倒,引起高爆子彈走火,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再者,自己在走進“破廟”時,下意識看了看周圍的環境。為什麽要這麽做呢?因為每個特務在執行任務時,都要事先觀察好退路,越是從事危險行業的人,就越珍惜自己的那條命。


    還有保護“喜兒”……


    總之,這些不起眼的細節,普通人是絕對看不出問題的。相反,如果有人能輕易看穿問題,那這個人是幹什麽的,也就可想而知了。


    許忠義感覺自己掉進了冰窟窿……


    “你怎麽啦?”身後的小丫頭低聲問道。


    “沒什麽。”他回答得也到從容。


    “趕緊謝幕吧,這麽傻站著,讓人家瞧見多不好?”


    “好好好……”臨走下舞台的一剎那,他忍不住回身望了望。那雙冷酷的眼睛,還在死死盯著自己……


    一出好端端的戲,讓個冒冒失失的大頭兵給徹底搞砸了,楊克成對此感到萬分失望。他認為,如果不是這個兵,也許那個“穆仁智”還會表現得更出彩。


    “對那個演‘穆仁智’的演員,進行全天監視!”回到駐地後,他迫不及待下達了命令,“另外,馬上給我調集他一切資料!”


    想要調集許忠義的資料,就要去他所在的工作單位。三團政委老馬,一瞧這些全副武裝的保衛戰士,當即就傻了眼。


    “我說老楊,你想幹什麽?”屏退左右抓起電話,馬政委氣急敗壞地喊道,“你把我這兒當成什麽了?啊?玩笑也沒你這麽開的吧?”


    “老馬,詳細情況我來不及跟你說,隻要把那個‘穆仁智’給我控製住!你就算將功補過!”


    “到底怎麽啦?難道……許振東他有問題?”


    “何止有問題?那問題大了去!對了,他現在在哪?”


    “出去了,我剛才在門口還碰見過他。天哪!他不會是特務吧?”一想起這恐怖的兩個字,老馬便有些坐不住了。他和團長老趙是許忠義的入黨介紹人,如果許忠義出了問題,那他和老趙肯定也脫不了幹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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