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淵的想法與她不謀而合。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興亡皆百姓苦,失了民心,即使登上皇位,也隻是為禍江山,遺臭萬年。


    李照的身份仍然藏得嚴嚴實實的,自從上回看著謝鐸用假玉璽攪得天下大亂後,他就開始潛心跟著他們學習。


    往常他自視甚高,後來才發現,和謝家夫妻二人相比,他的一些想法簡直幼稚至極。


    幸好謝鐸暫時是站在他這邊的,能趁機多學一招,日後就多一分活命的可能。


    清清巴不得他懂事聽話,所以傾囊相授,加上不常出去,無事可做,總拿他解悶兒。


    謝明燕和沈恪一直沒回金陵,江金玉和姐夫也來了京城,江東已被戰火荼毒,再待下去也是平白損耗,還可以過來照顧清清。


    臨近中秋,謝府前所未有的熱鬧。


    往年,中秋節會有燈會和煙花表演,通宵達旦、熱鬧非常。可今年,一是要打仗,二是崇德帝薨斃不足三月,不宜大操大辦。


    清清便決定請個戲班子,各房做做樣子出幾個花燈,熱鬧熱鬧。


    京城也不太平,家裏人都不愛出去,皆欣然同意,各房各院包括丫鬟仆役都各自準備了花燈,打算在中秋節當晚驚豔四座。


    清清也想玩兒,畫好了圖紙讓鐵錘送到打鐵鋪去拆解成零件,她自己組裝、畫燈麵。


    難得她有興致,謝鐸陪她一起動手,做了個碩大的鳳凰花燈,翅膀、尾巴和雙足都會動。


    雖然李照潑涼水說像大公雞,但還是在中秋之夜拔得了頭籌,獲得臉盆那麽大短月餅做獎勵。


    這月餅也是清清參與製作的。


    有八種餡料,涇渭分明的分成了八個區塊,清清高興地切開分了,祈禱團圓和美,幸福安康。


    可大家都知道,這在現階段隻是奢望而已。


    許是觸景生情,也許是多飲了幾杯,戲台散場後,李照借著微醺之意,問清清,他到底還要忍到什麽時候。


    “如今天下成了這副模樣,我回去就能改變得了嗎?”李照很不解,“姐,你告訴我,我真的能收拾好這個爛攤子,讓一切回歸以前嗎?”


    每次有戰亂、城池失守的消息傳來,李照都會想起謝鐸問他要玉璽時的笑容。


    他那個時候沒有看明白,後來每一次想到,他都覺得謝鐸是故意的——隻有諸侯並起、天下大亂,他才能坐收漁翁之利,自然樂見其成。


    可亂成這個樣子,成山王束手無策,他就算回去,又如何能保證百姓的生活呢?


    他拚命學東西,可越是懂得多,疑問也就越多,漸漸的,他沒了當初的自信,或許,他也是個庸人,給不了百姓想要的。


    但他不敢說。


    他擔心自己說了,謝鐸和清清就不幫他了。


    “以前有什麽好?”清清反問他,“以前不也是內憂外患,民不聊生,如今百姓至少還有希望,以前有什麽?”


    李照一愣。


    “打個不恰當的比方,”清清掰開一塊月餅,“以前的天下像個飽受煎熬的妻子,丈夫酗酒、賭博、家暴,可偏偏吊著一條命。


    “想和離,可你也知道和離後的女自己將會遭受多少白眼。能怎麽辦?隻有忍,否則就會像祝毅那樣,死路一條。


    “如今的天下,像是死了丈夫的寡婦,但是呢,許多人想要娶她回家……”


    沒說完,李照噴笑了出來,他倒是真沒想過,天下之勢,還能從這樣的角度來解讀。


    “別笑。”清清說道,“這是事實,雖然寡婦門前是非多,惹了這麽多人打得頭破血流傳出去不好聽,可沒了死鬼丈夫,落得清淨自在。


    “姑且算是短暫地為自己過活了吧,”清清歎氣,“隻是,過了苦了些,可從比被人吸血要強出許多。”


    她這樣一說,李照就明白了。


    所以,如果“丈夫”不死,他是沒有機會的,而天下本質上其實就像人一樣,隻要你一心一意好好對她,遲早能過上好日子。


    以真心換真心,在任何場合都適用。


    “當然,你要有能力,即使一開始沒錢,不要緊,勤勞致富嘛。”清清眯起眼睛,意有所指,“幸福生活靠雙手,明白嗎?”


    李照點了點頭,覺得信心又回來了。


    “而且,就快了。”清清說道,“起義軍已經打到金陵了,要不了多久的。”


    李照原本沒明白,突然,他意識到了什麽,猛地抬頭看向清清,眼裏是震驚和懷疑。


    都這個時候了,清清也不怕他看出來。


    本來就是各取所需,起義軍需要他的身份,他需要起義軍這把刀,現在這把刀磨亮了,他該高興才對。


    許是方才清清的比喻起了作用,許是清清太過坦蕩,李照最終什麽都沒有說。


    隻拿自己的酒杯碰了碰清清的茶盅,表示自己明白了她的意思。


    清清揚了揚唇角,話鋒一轉:“對了,小元大人和我說,他知道那本書是誰給我二哥的了。”


    如果能確定那本書是誰給江二的,就能順藤摸瓜,找出當年陷害他們和太子的凶手,為他們報仇。


    因為時間久遠,他們一直在找。


    如今,總算是有消息了。


    “是誰?”李照英俊的臉頰染上微醺,攥緊拳頭,隱忍地問。


    清清歎了口氣:“是永寧郡主。”


    “什麽?!”李照手一抖,酒杯裏的葡萄酒潑灑出來,在石質的桌麵上,鮮血一樣的紅,“堂姐、堂姐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第74章 再抱抱


    清清搖了搖頭, 語氣很是無奈:“沒得選吧。”


    那個時候,父親戰敗,北巒大軍壓境, 李熙身死的消息傳來,五王爺悲痛之下會做出什麽選擇,可想而知。


    她原本一直覺得永寧郡主特立獨行,心狠手辣,如今回想起來,才發現為人子女的心情都是一樣的。


    “堂姐害了大哥?”李照似乎不能接受, “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清清看了他一眼, 李照閉上嘴不說話了。


    “不說這個了。”清清引開話題,“你準備一下, 等入冬。”


    她沒說全, 可李照知道她的意思。


    這段時間, 李照把她當姐姐也當師長,對她的性格也比以前了解多了,很多時候不用她把話說滿。


    “那我先回去了。”李照拿著一壺酒,情緒不太好。


    畢竟是中秋節,清清也沒有攔他, 這幾個月他好似生活在刀尖上, 偶爾放鬆一下也好。


    謝鐸在前院和祖父下棋, 謝明燕、姐姐在院子裏放煙花,歡笑聲時不時飄進房間裏, 清清難得一個人待著,靜靜地望著空中玉盤似的明月。


    初秋的天氣清爽宜人, 微風輕拂她的發絲,燭光將她的麵容襯得分外恬靜。


    “在想什麽?”謝鐸進來, 將一碗燕窩放在她麵前。


    “甜的。”說著,舀了一勺要親手喂她。


    清清也極為習慣他的照顧,自然地張開嘴巴,含了勺子的一端。


    動作間粉色的舌尖若隱若現,謝鐸眼神幽深,下意識垂眸,纖長的睫毛在燈光下顯得更加濃密。


    已經過了這麽久,他對清清的破壞欲還是一點都沒有變。


    可心裏的想法越狠厲,手上的動作就越輕柔,喂她吃了幾次,還順手將她的嘴角擦幹淨。


    清清吃了幾口就不想吃了,謝鐸便自然地將碗裏剩下的燕窩吃掉。


    兩人之間的相處變得格外和諧而平靜。


    而越是平靜,清清越是覺得舒心。


    二狗子晃晃悠悠地從外麵進來,抬起前爪扒上凳子,瞪著一雙大眼睛,歪著毛茸茸的貓貓頭看著謝鐸。


    謝鐸將碗遞到它麵前,它當即湊上來聳著鼻子聞味道。


    幾下過後,正要嚐嚐,謝鐸卻突然將碗移開。


    二狗子急了,跳上凳子,肉乎乎的厚爪子搭上謝鐸的膝蓋,可謂蹬鼻子上臉。


    鐵錘連忙跑進來把它抱走。


    貓太胖了,而且掉毛,擔心它亂跑衝撞了清清,平時都不讓它過來的。


    二狗子有個優點就是非常乖,被人抱住了就不會掙紮,但是它還惦記著謝鐸碗裏的燕窩,兩隻前爪扒在鐵錘肩膀,眼巴巴地看著他們的方向。


    清清被逗笑了,讓鐵錘不要克扣它的口糧,貓也要過節的嘛,好歹賞條小魚幹吃吃。


    卻被鐵錘以它再吃下去要比隔壁大黃還肥而無情拒絕。


    笑鬧聲還在繼續,謝鐸在燈下撐著臉看清清,唇角輕揚著,眼神有不明顯的迷離。


    些微的不同,仍舊讓清清看出點了,摸摸他的臉,果然有些熱。


    “喝醉了嗎?”清清覺得好笑,眼睛彎彎的。


    -


    謝鐸不喜飲酒,更是從來不在外人麵前多喝,或許是今日氣氛正好,一時高興多飲了幾杯,方才便有些微醺了。


    “嗯。”了一聲,閉上眼睛主動蹭她的手心,語氣還有些可愛的委屈,“反應慢了好多,剛剛下棋,竟然輸給謝老頭了。”


    他本來就話少,這會兒語速更慢,清清這才確定,他不是不愛喝酒,而是酒量不好。


    可算發現一個他的弱點了,清清心裏眼裏都是笑意,卻怕他聽出來,誤會自己在嘲笑他,所以就一直忍著。


    方才得席間隻有酸酸甜甜的果酒,李照嫌棄沒味道,還自己去酒窖裏挑了壺,想跟謝鐸一起喝,不出所料被無情地拒絕了。


    估計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己被拒絕的理由會這麽可愛。


    謝鐸清醒時看人的眼神叫人脊背發涼,閉上眼睛的模樣卻幹淨而溫和,纖長的睫毛顯出十足的少年氣。


    仿佛回到了小時候。


    喝醉了還知道主動承認,乖乖坐著,任她動手動腳。


    “有哪裏不舒服嗎?”清清語氣輕柔地問。


    無害地搖了搖頭,謝鐸湊近清清幾分,麵對麵摟住她,額頭抵上清清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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