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錘覺得他不太對勁,但清清已經走了,她不敢停下,於是隻匆匆丟下一句:“你多加小心。”就追清清去了。


    廉誠先是愣在原地望著她的背影,待反應過來她方才說了什麽,嘴角就不自覺揚了起來。


    人就是這樣,苦得久了,總是會輕易被人甜到心裏。


    -


    李照果然跟著元芩一塊兒來找她了。


    戴著個大兜帽的鬥篷,一張臉被遮得嚴嚴實實,他這兩年抽條了不少,變得又高又瘦,裹在寬大的黑色鬥篷裏,分辨不出樣貌,愈發顯得單薄可憐。


    “清清姐!”李照將兜帽摘下來,露出白生生的小臉,頭發亂了幾縷,在線條流暢的側臉處輕輕晃蕩,狹長的眼睛裏有疲憊的血絲。


    可在清清看來,就是小朋友被嚇紅了眼。


    “我聽說了。”清清安撫他,“別急,坐著歇會兒,你過來的時候沒人看到吧?”


    “應該沒有。”元芩說道,“路上很謹慎。”


    清清點點頭:“那就好。”


    “我哪有心情歇?”李照坐下,煩悶地說,“太傅大人呢?他怎麽看這次……”


    清清看著元芩沏茶,語氣淡淡的:“祖父與夫君皆被留在宮中議事,暫時走不開,這是好事。”


    李照可沒看出來哪裏好,抹了把臉:“我、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清清姐,我真的可以信任你嗎?”


    “不然呢?”清清抱著胳膊瞧他,“你現在除了信任我,有其他選擇?”


    一句話把李照說啞火了。


    甚至就在一個月前,他都沒有想過自己會被逼到這個份兒上。


    那個時候五王爺尚在,永寧堂姐野心勃勃,但卻將他護於羽翼之下,不管她是出於什麽理由,總之那個時候他是安全的。


    可現在,五王爺死了,朝中勢力失衡,永寧堂姐下落不明,成山王又狼子野心。


    他從小就沒有想過要爭那個位置,他隻是想為從小照顧自己長大的太子討回公道而已,如今卻被至於風口浪尖,讓他怎麽能不怕?


    清清看出他的膽怯,臉色冷了下來,說他:“任何人都隻能保你一時,保不了你一世,李照你別忘了,你姓李。”


    這話猶如一記巴掌,將他徹頭徹尾扇了一個激靈。


    “我、我……”李照到底是年紀小,說不清自己究竟想要什麽,聽到清清的話,他覺得,自己或許可以一試。


    於是站起來,鄭重其事地朝清清行了一禮:“清清姐,請務必幫我度過這一關!”


    清清自然受不得他這一禮,擋了一下,沒讓他全了這禮。


    待他站直了,才說道:“我幾時說過不幫你?隻是看不得你如此緊張罷了。”


    剩下的,她沒有說完。隻是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他一眼。


    他從小就怯弱,因他母妃出身不好,不敢得罪人,被欺負了也不知道反抗,隻知道害怕,總是要別人幫他出頭。


    如今,麵臨這麽大的事情,他還是這樣,讓清清怎麽放心?


    他自己不爭氣,就算坐上了那個位置,也隻是換了個地方受人脅迫罷了。


    “是我的錯。”李照歎了口氣,“我手上一沒有能人,二沒有良策,十五萬大軍壓境,叫我怎能不怕?”


    清清讓他氣笑了。


    “人固有一死,怎麽?別人死得,你死不得?”清清拿話刺他,“沒有舍我其誰的魄力,何來能人,何來良策?”


    李照沒話說了。


    “好了。”清清擔心把他罵煩了,起反作用,安撫他說,“我這兒倒有個法子。”


    與元芩對視一眼,兩人異口同聲說:“偷梁換柱。”


    說完,兩人俱都歎了口氣。


    元芩在他身邊這麽長時間,李照卻還說自己沒有能人怕是給他獻上良策,他也因為害怕而不敢用。


    罷了,度過這一關再說吧。


    其實嚴格說來,李照越慫,越好擺布,對他們反而越有利。


    可清清不想這樣,她寧願是自己把江山搶過來,也不想因為李氏一族的衰亡,而不得已接手。


    畢竟,這是父兄用生命鎮守的地方,如果可以,她當然希望大安國可以長盛不衰。


    看著懵懂的李照,清清第一次覺得無力。


    “怎麽個偷梁換柱法兒?”李照總算來了點兒精神,試探著問。


    -


    次日午時,祖父和謝鐸才從宮中回來。


    原本謝鐸還應該在宮中守著的,可他對李氏江山本就不上心,加上他早就做好了安排,等著成山王來反,所以早早回來休息了。


    李照的事情他昨夜就知曉了,且認同清清的做法,所以在清清和他說的時候,隻是冷淡地“嗯”了一聲。


    清清對他的態度滿是不解:“你不怪我擅作主張?”


    “不是要造反嗎?”謝鐸直言,“從龍有功,不是更方便……”


    清清連忙捂住他的嘴巴,震驚:“你不要命了?”


    李照現在就在謝府,讓他聽了去怎麽辦?


    謝鐸笑了聲,捉了她的手,叼著她的指尖玩了會兒,才說:“讓他滾,半年之內不要回來。”


    他這樣說,反而是決定護著李照了。


    因為清清也是這麽打算的。


    可是,卻不能真的讓他離開——成山王不會放過他,得把他藏好了才行。


    正好趁這半年,教他點兒東西。


    省得他將來什麽都不懂,丟人現眼。


    於是,當天下午,就有一群自稱是八皇子車架的人,硬闖城門卡口,說是李照要到承德避暑,讓他們務必放行。


    中午散朝以後,才增派的人手,加強各關卡的防衛,城中之人,一律不予進出。


    城門守城將心中暗想,定是李照聽到了風聲,去承德避暑是假,逃命才是真。


    可他哪敢置喙?


    這麽大的事兒,他一個小小守城將,連在腦子裏想想都是有罪的!


    試探著攔了會兒,在隨從侍衛的譏諷之下,“無可奈何”地放了行。


    然而,真正的李照,此時換上了謝府仆役的衣服,正頂著太陽在築基閣掃地呢。


    “這就是你說的偷梁換柱?”李照一邊掃,一邊瞪著涼亭裏吃瓜果的清清,“我看你幫我是假,趁機整我才是真。”


    清清氣定神閑的,將橘子皮丟在李照掃得亂七八糟的塵土之間:“那你走啊。”


    李照:“……”


    “你別欺人太甚!”半大小子生氣起來還挺橫的,他長這麽大,幾時受過這種委屈?


    “行了,趕緊掃完過來吃瓜。”清清懶得逗他,“有事情跟你說。”


    見她轉了態度,李照也不是扭捏的人,三下五除二在地上胡亂刮了幾下,跑到清清麵前,一屁股坐下,拽得二五八萬:“你要跟我說什麽?”


    “過來些。”清清衝他招招手。


    李照以為是什麽機密,連忙附耳過去。


    結果,卻聽見清清壓低聲音,謹慎地跟他說:“手上不小心沾了西瓜汁,難受,你幫我拿條布巾來。”


    李照:“???”


    “我不去。”李照站起來,凶巴巴地說,“不是說暫時扮演仆役嗎?怎麽真把我當仆役使喚呢?”


    清清往他手裏塞一個橘子,百無聊賴:“算了,不逗你了。”


    “成山王十幾年沒回京城了,根本不記得你的長相。”她說,“坊間都傳你去承德逃命了,連聖上都不知道你的下落,你最好老老實實把這個仆役給我演好了。


    “再跟個大爺似的,立馬就給我滾。”清清眼神淩厲,“我可不想跟你一起把命搭進去。”


    李照麵色難看,可他深知,清清說的是真話,而且,的確是在幫他。


    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李照一邊大步去拿給她擦手的布巾,一邊恨恨地把橘子掰開,用力往嘴裏塞。


    他不知道清清是不是故意刺激他,總之,他現在真的產生了一種信念感,一種對權利的渴望。


    ——他不想,再受任何人的擺布、威脅,哪怕一刻!


    無論那個人是誰。


    第73章 連環計


    這幾日, 祖父和謝鐸肉眼可見的忙了起來。尤其是謝鐸,因為聖上不信別人,隻信他, 所以基本上都是天亮才回來,或者幹脆不回來。


    成山王的舉動,將本就渾濁的朝堂徹底攪亂了。


    李照此去承德,是聖上點了頭的,他從來沒有對李照予以厚望,隻盼他安全, 臨行前, 也另派了一隊人馬給李照做障眼法。


    他沒想到,李照根本沒有離京, 承德一明一暗兩位八皇子, 都是假的。


    聖上本就積勞成疾, 眼下大軍壓境,更成了強弩之末,閣老們勸他下密詔,立李照為太子,或者幹脆讓李照繼位。


    可時間太短了, 李照風評本就不好, 倉促之下, 硬推上位,恐難以服眾。


    而且, 若此舉激怒了成山王,反而會給他合理造反的借口。


    “寡人早有打算, 眾卿可安枕無憂矣。”聖上語調慢慢的,散漫中透著疲憊, 交代著這些天來無數次說過的話,“若成山王果生異心,眾卿切記,務必隱忍。


    “——江山易主,黎庶仍在,這個位置,由誰來坐不要緊,要緊的是國泰民安——即便是永順登位,也仍需眾卿的傾力輔佐,是不是這個道理?


    “眾卿都是國之棟梁,唯有保全自身,靜待良機,方是上策。”聖上還笑得出來,“行了,不用一天到晚看著寡人,回去歇著吧。”


    眾大臣麵麵相覷,皆是無可奈何,盡管它們都做好了以死相拚的準備,可聖上的話,他們又怎麽敢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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