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他們即將從洛安河邊界悄聲離開的時候,看守水牢的士兵屍體被發現,敲鑼聲響徹軍營:“賊首逃了!”


    祝毅猛地看向清清,下意識地想要加快腳步離開這裏,清清卻攔了他一下:“莫慌,你若橫衝直撞起來,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有了方才的經曆,祝毅對她信任有加,一聽便覺得有道理,鎮定了下來,跟在她身後往水邊走。


    清清平時在營中一向低調,方才領著兵一通亂逛,著實反常,不消郡主配合,一行人就很快圍了過來,將他們困在了洛安河畔。


    幾步之遙就是小舟,乘上便可離開,但黑甲軍裝備精良,祝毅身上隻有一把搶來的連弩,可以說是毫無勝算。


    “挾持我。”清清帶著玩味的語氣,“這樣我也有個交代。”


    祝毅不是沒有想過用這種方法,可他還未提出來,清清就先開口了,此舉更讓祝毅對她倒戈的舉動深信不疑,非但不再懷疑她,反而做出了一副忍痛的表情,仿佛他才是被挾持的那個人。


    一手虛虛掐在清清脖頸處,連弩指著眾人,祝毅冷聲威脅:“再往前一步,他的性命我可就不能保證了。”


    士兵們不知清清真實身份,隻以為她是謝鐸的表弟,覺得最多難以和謝鐸交差罷了,並不特別在意,鐵錘和永寧郡主卻知道她在謝鐸心中意味著什麽。


    尤其是鐵錘,急得差點兒瘋了,不顧一切就要衝上去,卻被永寧郡主拉住。


    清清也隔著一段距離對她使眼色,讓她冷靜。


    這種時候,鐵錘哪裏有心思猜她的暗示?抽了旁邊士兵的劍指向祝毅,要和清清做交換。


    祝毅自然不答應,但同時,也更加肯定了清清在敵軍中的地位,愈發覺得自己這個做法非常的明智,手上的動作下意識放輕了。


    方才他就察覺到了,江兄弟脖頸也細長,手感怪好的,沒有喉結,許是年紀尚小沒長開,跟軍中其他糙老爺們兒大相徑庭,細皮嫩肉的,可要小心謹慎,他這樣向著自己這邊,赤字軍也該投桃報李,莫要傷了他才是。


    鐵錘著急,永寧郡主也著急,她本隻是想用這個方法來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想,暗中也安排了人手在清清營帳外保護,就是擔心祝毅會懷恨在心傷了她。


    萬萬沒有想到,隻是一個不留神,竟出了這麽大的紕漏,而祝毅居然如此無法無天,竟要把清清擄走!


    且不說敵軍陣營有多危險,光是謝鐸回來,她就沒辦法交代!


    “逆賊,放開她!否則,別想活著離開!”永寧郡主撥開保護在她身前的眾人,隻身上前,厲聲斥責道。


    祝毅無心與她多說什麽,是以並不接她的話茬兒,隻說:“我要你們後退二十步,否則我現在就殺了她!”


    眾人不肯,永寧郡主麵沉如水,讓弓箭手在暗中準備,徹底放棄了之前的計劃。


    原本,她想再放祝毅一次,一來是提高自己在洛守百姓心中的威望,二來讓朝中那些瞧不上她的男子們刮目相看,三來引出簡修竹的後手,一一化解。


    可如今,試探結束——敵方並無還手之力,洛守城誌在必得,若讓敵首回去,才是後患無窮!


    清清先前說的對,是她托大了,不僅給這草莽鑽了空子,更連累了她!


    永寧郡主心裏一萬個後悔,可已經來不及了。


    -


    “她們不會退的。”清清看著幾步之遙的永寧郡主,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語氣說,“須得製造些混亂,讓眾人無暇顧及。”


    祝毅已經被她忽悠瘸了,暫時不會傷害她,加上她也著實想看看簡修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跟他回洛守城看看去。


    順便,讓永寧郡主長點兒教訓。


    “什麽意思?”祝毅沒想到她還會幫自己到這個程度,加上情況危急,已經有點兒反應遲鈍了。


    清清見他不開竅,索性伸出手,覆在了他持著連弩的手上。


    祝毅一驚,隨即,感覺到一股柔軟的力量,帶動著他的手指,扣動了連弩的機擴。


    “噗……”的一聲,利刃刺破皮肉,血花飛濺。


    隔著不遠的距離,□□精準地釘進永寧郡主的肩頭,她一個趔趄,倒在眾人的驚呼當中。


    場麵一度混亂,鐵錘震驚地看著清清,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士兵們則關心永寧郡主的傷勢,或者想要借機表現,盡數圍了過去,沒了精力關注清清這邊。


    同時,弓箭手拉滿弓弦,一觸即發!


    “不要放箭!”永寧郡主觀察著清清的表情,奮力高呼,“不許放箭!你們不要管我,快,快去攔住他們……”


    鐵錘第一個衝了上去。


    祝毅卻突然反應過來,帶著清清上了旁邊的小舟,親自劃船,消失在了洛安河霧氣彌漫的黑暗當中。


    “小姐,小姐!”鐵錘不管不顧地衝進江水裏麵,踉蹌著要追上來。


    眼淚流了滿臉,哭得像個孩子。


    可水的阻力太大了,她又不會梟水,奮力往前撲騰也隻能眼睜睜看著船隻越來越遠。


    清清趴在船邊,擔憂地望著她,這傻孩子,也不知道劃個船來追。


    索性身後的黑甲軍找來了幾條船,將她給撈了上來。


    鬆了口氣,就聽見祝毅在旁邊放聲大笑:“江兄弟,你可真神了!放心,以後跟著大哥我,保管你富貴榮華,香車美人,享之不盡!”


    “那就先謝過大哥了。”清清不甚在意地說。


    祝毅顯然極擅水性,一葉小舟在他手裏大有乘風破浪之感,不多時便到了洛守城下。清清本以為要跟先前突襲的士兵一樣從排水口進去。


    不料,洛守城門邊竟有條極其隱秘的暗道,開關也極度不起眼,難怪他們先前常常能避開黑甲軍的監視出來偷襲,原來都是從這個暗道進出的。


    連這麽大的秘密都直接暴露給清清看,可見祝毅對她已經徹底放下了戒心。


    “此時城中盡是黑甲軍,咱們入城後得小心些。”祝毅輕聲與她說。


    兩人進入暗道,祝毅點燃了火折子,走在她前麵,暗道很寬敞,可容納兩人並肩而行,一路上清清故作平靜,其實心裏波瀾起伏,更暗中將一切都看在眼裏。


    祝毅邊走邊與她閑聊似的交代了城中的情況。


    原來,他們並不在乎黑甲軍會不會侵入城中,因為洛守城中除了這條暗道還有無數條,百姓更是在家中埋了火器,隻等一聲令下,便躲入暗道,引爆火器,殺黑甲軍一個措手不及!


    清清內心翻騰起驚濤駭浪,幸好她跟來了,不然祝毅無計可施,真關起門來把黑甲軍全炸了,那可真是無妄之災。


    如此一來,清清更加好奇簡修竹是個什麽樣的人,怎麽想出這些法子的。


    難怪赤字軍前兩次表現得如此無能,原來他們根本不曾做過抵抗,反而是故意因黑甲軍入城,好將其一舉擊殺!


    “大哥好英明。”清清毫不吝嗇誇讚,“小弟愧為謀士,還以為自己真占了上風。”


    “誒?”祝毅豪爽地笑笑,“這是萬不得已的做法,若有其他選擇,大家還是想守著一畝三分地好好過日子的。”


    也是,引爆火器,房舍也一塊兒炸了,屬於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而且屯田已毀,後續若朝廷加派兵力圍剿,洛守撐不了多久,所以祝毅才會這般著急。


    七繞八繞,折騰了一炷香的時間,兩人終於出了地道,從洛守刺史府後院的枯井裏爬了出來。


    刺史府被黑甲軍看管了起來,祝毅帶著她貼著牆壁又摸索了一陣,□□離開,進了旁邊的一個破敗小院兒。


    “委屈江兄弟,今夜暫在此處歇腳。”祝毅躺在角落的草席上,伸了個懶腰,舒適地喟歎一聲。


    清清打量了片刻,發現這張破草席竟是屋裏最幹淨也最有價值的東西了,額角抽了抽——怎麽?這就是他所說的富貴榮華、香車美人?


    -


    謝鐸在邰城耽誤了一會兒,因為夜間他們到了邰城刺史府之後,分兩路探查,探子很快便在邰城刺史李大富的密室內翻出了他們與簡修竹交易的賬冊。


    簡修竹給他們銀錢,換去糧草和火器,金額巨大。


    一番部署後,更是活捉了簡修竹,本來當日便可來回,因著意外收獲,多耽擱了一日,派遣人馬將李大富和簡修竹送回京城聽候發落,天快亮才回軍營。


    士兵們大多數已經歇下了,值班的將士們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他起初並未在意,直到鐵錘哭哭啼啼地找來,說出了大事,他才知道,在他離開這一日,他的小姑娘遭遇了什麽。


    在鐵錘邊哭邊語無倫次地和謝鐸告狀的時候,他的表情依舊是平靜的,起碼外人看不出有什麽不同。


    隻有他自己知道,雙手顫抖得不受控製,心也停跳了一般,呼吸不暢,心中更是湧現滔天的火焰,恨不得即刻將李九碎屍萬段。


    她怎麽敢,以清清做餌?


    軍中多少兒郎,偏要推清清出去,何況她還身懷有孕。


    謝鐸冷著臉,周身的黑氣壓如有實質般,幾乎將在場的人灼傷。鐵錘原本還在哭,見狀,抽噎了兩下,渾身發起抖來,她怎麽敢繼續哭呢?


    小姐是在她眼前被劫走的,她嚴重失職,若小姐有個三長兩短,她也不要活了!


    “集合。”謝鐸聽完,隻對廉誠說了這兩個字,便轉身去了永寧郡主的營帳。


    廉誠亦汗毛倒豎,生怕統領衝動之下殺了皇親國戚,想去攔,可是統領的命令才是第一位的,當即正色,吩咐下屬:“傳令下去,全軍集合!”


    小將吹響牛角,莊嚴的集結號響起,黑甲軍從夢中驚醒,訓練有素地開始穿戴,不多時,腳步聲響起,小將帶著他們去往校場集合點兵。


    鐵錘不知道姑爺想幹什麽,她哭了太久,感覺腦袋裏麵都是水,根本無力思考。


    廉誠看著她花貓兒似的臉,心裏有一種古怪的感覺,畢竟前幾天看到的他都格外欠揍,氣死人不償命,沒想到竟然會哭,還哭得這麽可憐,跟個姑娘似的。


    而且,江四不是他的仆從嗎?她怎麽哭得跟死了爹似的?


    原本他根本沒有細想過江四的身份,現在才覺出不對勁兒來,江四是統領的表弟啊!


    能讓統領的表弟給他當下人,他到底是什麽人?


    “看什麽看?”鐵錘帶著哭腔衝他凶,“沒見過猛男哭鼻子啊?!”


    廉誠:“……”


    罷了罷了,什麽身份都與他無關,將軍下了命令,他就要遵循,於是訕笑一聲,搖搖頭,去校場點兵。


    -


    謝鐸殺到永寧郡主帳中的時候,她肩上的血還沒有止住。


    永寧郡主隻穿單衣,左手的假肢藏在袖子裏,露出右肩,肩窩處是血肉模糊的傷口,右臂肌肉漂亮,隻可惜有一段時間無法用力了。


    “你回來了。”永寧郡主臉色煞白,額上盡是冷汗,仿佛十分痛苦。老趙在旁給她施針,程微月麵色擔憂地站在一旁,眼眶紅紅的,似是感同身受。


    謝鐸橫劍抵住她的脖頸,眼神冰冷如寒冬臘月的深潭:“遺言。”


    永寧郡主笑了出來,動作牽扯到了傷口,眉頭微皺,不得不斂起情緒,抬眸看向謝鐸。


    突然間的,程微月撲到永寧郡主身前,抽抽噎噎:“將軍,將軍息怒,郡主身為監軍,將軍怎可……自相殘殺?!”


    若是旁人見了小姑娘這樣梨花帶雨地望著自己,就算不心軟,也不至於動怒,謝鐸卻絲毫不憐香惜玉,抬腳便踢了上去。


    程微月瞪大眼睛,隻覺得一股勁風朝自己襲來,同一時間,身後傳來一股力道,將她掀了出去。尚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整個人就軟軟地倒在了旁邊。


    “郡主!”軍醫老趙驚呼起來。


    原來,在謝鐸踢向程微月的瞬間,永寧郡主用手上的手臂拎起她的後領,將她甩開了,若如不然,她不死也得半殘。


    這樣做的後果就是胳膊處傳來摧心肝的劇痛,她腦袋一麻,吐出一口血來。


    卻還笑得出來,無所謂地朝謝鐸說道:“我們之間的恩怨,與旁人無關,此間事了,我自會給你一個交代。”


    “交代?”謝鐸冷笑一聲,突然揮劍削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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