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知道,無論出於什麽理由,姐姐都是為了她好,所以她什麽都不用擔心。


    殊不知,她越是什麽都不問,江金玉就越是焦慮。怎麽別人說什麽她就信什麽?也太單純了,就不怕自己是騙她的嗎?


    這樣下去可怎麽得了?


    江金玉一顆心分裂成了八百瓣,視線更是一刻也舍不得離開她,生怕一個不注意她就被人拐走了。


    午膳時,看到清清隻用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心裏更是五味陳雜,明明隻比清清大一歲,卻像個為了孩子日夜操勞的老母親。


    想勸她多吃兩口,但又怕她吃多了難受,猶豫片刻仍做了罷。


    聽了張大夫的話要靜養了幾日,清清害喜的症狀已經減輕了不少,隻是胃口不佳,沒有再像剛開始那麽嚴重。


    今日陪著江金玉,清清心情明朗,飯量比往日多些,結果就又不舒服了。


    她本以為自己遮掩的很好,熟料,剛從淨房出來,江金玉劈頭就是一句:“你是不是有身子了?”


    清清怪害羞的,磨蹭到她跟前,緩緩點了點頭。


    江金玉一陣眩暈,扶著床柱深呼吸了好一會兒,才憤然道:“我的刀呢?!”


    “要刀幹什麽?”


    “我去劈了謝鐸這個狗東西!”


    -


    清清震驚,忙讓鐵錘把門給關上,自己則攔住姐姐:“他還不知道呢。”


    江金玉在房間內四下搜尋著,想找件能行凶的器具:“這都不知道,未免也太粗心大意了!我更要多砍他幾刀!”


    “不是不是。”清清根本不知道姐姐為什麽這麽生氣,“是我故意瞞著他不讓說的。”


    江金玉動作頓了頓,望著她。


    “原先是不敢說,現在、是打算給他一個驚喜。”清清說,“至於他會是什麽反應,會不會當成驚嚇,我也不知道……”


    “他敢!”江金玉把預備用做凶器的畫軸拍在桌子上,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


    江金玉冷靜下來一想,相較於砍殺謝鐸的氣憤,她更多的是心疼妹妹,還有就是對這個孩子的複雜情感。


    這是她們家第一個孩子,她自然是歡喜的。


    想到妹妹小時候的模樣,內心的柔軟更是一下子被喚醒了,如果妹妹能生一個跟她小時候一樣可愛的孩子,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兒!


    至於孩子的生父……算了算了,反正都要跟他和離了,管他死不死?


    反正他以後別想再禍害清清,更別想見這個孩子!


    思及此,江金玉腦中突然靈光一閃,不想砍謝鐸了。一來,自己根本打不過他,二來,打打殺殺得來的教訓太短暫也太淺顯了。


    所謂殺人誅心——她要帶走妹妹,好好照顧她和她的孩子,永遠別讓謝鐸找到,讓他後悔一輩子!


    想到謝鐸發現妹妹不見了之後的模樣,江金玉心裏爽快多了。


    “既是如此,暫時就別告訴他了。”江金玉搖頭感慨,“待我將前因後果與你說清楚,你再考慮要不要給他準備這個驚喜。”


    清清覺出不對來了。


    姐姐這意思,莫不是他們兩家有仇?


    不然她怎會這麽討厭謝鐸,甚至是反對讓他們兩個在一起……


    四下無人,清清其實是想直接問清楚的,但姐姐既然說了待會兒再告訴她,便不急於這一事。


    家裏出了那麽大的事情,她都能坦然麵對了,還有什麽事情可以打倒她?


    於是,也不做他想,跟姐姐聊了些別的。


    加上她衣裳被燒,需裁製幾件新的,便叫上了謝明燕,三人午後出去逛了會兒。


    有謝明燕在,江金玉更不會和清清說什麽了,一直到晚上,謝鐸從禁衛處回來,得知清清還在金丹閣,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了形容了。


    想著夜深了她就會回來歇息,於是忍下到金丹閣搶人的想法,獨自用了晚膳,沐浴後,在燈下看清清畫的武器圖。


    發現清清在武器改良方麵思路很是獨特,喜歡另辟蹊徑,但對細節的處理不夠謹慎。


    比如那張火銃的內部構造圖,如果按照她的想法製造出來,的確會增加射程和威力,可後坐力也會更強,甚至有炸膛的風險!更不要說發射過程中的溫度問題。


    謝鐸百無聊賴,提筆在旁邊做了簡單的修正。改完之後又翻看了一下其他的,越看越覺得有意思。


    小到馬蹄釘,大到曲轅犁,五花八門,應有盡有。


    若不是這次千秋苑被燒,謝鐸也不會知道她對那個落難時開的打鐵鋪竟然如此上心。


    更沒有想到她還挺有天賦,很多武器改良的想法都跟謝鐸不謀而合。


    而這些圖紙裏麵,有些器具打鐵鋪可以直接製造,有的則禁止私製,比如箭頭、火銃、弓;-弩,私製乃是死罪。


    先讓她玩玩,若真能成功改良菜刀和鋤頭這些小物件兒,並讓世人接受,那他有的是辦法幫她把這些粗陋的想法全都變成現實。


    -


    看完圖紙,又改了一劑丹方,打更的來來回回好幾趟,夜色漸深,清清卻還沒有回來。


    定是江金玉攔著,不讓她回來。


    謝鐸喊來丫鬟,吩咐她到金丹閣看看夫人有沒有什麽需要的。


    小丫鬟被他的眼神看著,隻覺得渾身發冷,忙不迭跑過去,卻見金丹閣已然熄了燈,夫人定然已經歇下了。


    沒有完成老爺的吩咐,小丫鬟嚇得渾身哆嗦,卻更不敢把夫人喊起來,一時間,隻覺得自己在謝府的好日子怕是過到頭了。


    謝鐸還不至於對一個小丫鬟撒氣,畢竟江金玉大老遠來給他找事兒,此等用心,何其良苦?除了去找陸衾的麻煩,他根本想不到還有什麽方法能夠回報她這份深情厚誼。


    ——君子之交,不就講究個你來我往?


    江金玉還不知道她在算計謝鐸的時候,謝鐸已經給她準備好了一份大禮,此時正和清清擠在一處,與她說謝鐸的壞話。


    白天擔心隔牆有耳,特意瞞著,待入了夜,萬籟俱寂,外麵有點兒其他動靜她們都能聽到d3時候,江金玉才壓低聲音,娓娓道來江家失勢後的發生的一切。


    ——父兄蒙冤,她們姐妹秘密追查了三年,總算捕捉到了蛛絲馬跡!


    朝中勢力如今分為三股,一是將行就木的老皇帝,二是如日中天的成山王,三是與成山王分庭抗禮的五王爺。


    “這三個人,誰都有可能是陷害父親的幕後主使。”江金玉說起這些的時候,十分平靜,“永寧郡主雖是五王爺的女兒,卻自幼與他意見相左。我便……利用了她這一點。”


    “或者說,我們是相互利用。”江金玉苦笑,“她需要一個把柄,無論是誰的,隻要找出來並加以利用,都可以成為她殺入朝堂的契機,而父兄的冤情,無疑是她最好的刀。”


    江金玉緊緊抓著她的手:“我什麽都可以不管,我隻要一個真相,我隻要那些冤枉他們的人永世跪在他們墓前,下地獄都抬不起頭!”


    “事情我都已經查的差不多了。”江金玉擔心嚇到她,連忙說,“還有些細節,三言兩語說不清楚,但我們來往的密信裏麵都有,我帶過來了,你看完,就什麽都明白了。”


    清清始終未發一言,隻安靜地聽著江金玉的敘說。


    聽完才知道,她居然忘記了這麽多事!


    那些仇恨、謀略,甚至連跟她最親最近的鐵錘都不清楚,自己原先該有多孤獨?


    ——背了這麽重的擔子在身上,卻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江金玉將信取來,厚厚的一遝,被鎖在精致的木箱當中,江金玉隨身帶著,可見她有多麽重視,也足見其中所記錄的有多麽危險。


    “我要提醒你,”江金玉語氣嚴肅,“這些信裏麵有很多與你現在的認知相悖的事情,比如,我可能是一個壞人、可能每一封信都在預謀著如何坑殺別人!你、你還要看嗎?”


    清清聳聳肩,倒是覺得無所謂:“若真如此,你設圈套坑殺別人的時候,我一定沒少給你出主意吧?”


    “你倒是看得開。”江金玉被她逗笑了,“那你看吧。”


    看完,應該就會死心,肯跟我回江東了。


    江金玉擔憂地望著燭光下嬌俏可人的小姑娘,隻盼她不要太難過。


    -


    清清也沒有多想,按照信件來往的日期拆開一封,讀了起來。


    的確是她的筆跡,可開篇寫的第一句話,就讓清清陡然變了臉色!


    第23章 和離吧


    “分不兩相守, 恨不兩相思。對麵且如此,背麵當可知1。夫妻緣已盡,萬事皆前塵。我自歸家去, 解怨莫相憎2……”


    清清看向江金玉,滿臉詫異。翦水的圓眼睛把她看著,似是不明白信裏的意思。


    她這天真茫然的模樣,讓江金玉有些不忍。


    於是,接過她手裏的信件,折好, 放進信封:“算了, 別看了。”


    “我直接與你說吧。”江金玉低垂著視線,不太敢看她, “出事前我已嫁入陸家, 也是後來聽母親說, 太子謀逆一案……似乎與謝鐸有關。”


    江金玉道:“大哥二哥雖曾為太子伴讀,但父親戰死後,江家被抄,子孫三代不許入仕,他們便與太子漸行漸遠了。可不過半年, 宮中突然傳出了太子謀逆的消息, 官兵還從家中搜出了反詩。”


    “二哥被捕, 大哥被通緝,求告無門, 大哥便去找了謝鐸。”江金玉說,“結果……當晚就傳來他們被禦林軍射殺的噩耗。”


    清清怔住, 不敢相信這荒誕的一切。


    “母親本就體弱,受了這樣的打擊之後更是每況愈下, 她本已認了命,偏偏謝鐸在李家當眾退婚時幫了你一把。”江金玉搖頭苦笑,“這一幫,讓母親看到了最後的希望。”


    這番話,結合自己目前知道的信息,清清全都明白了。


    “所以,母親訛上了謝家,把我嫁了過來?”清清無法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所以,我嫁進謝府,是為了……查明真相?”


    所以,她根本不喜歡謝鐸,甚至是恨他的。


    所以,她與他成婚兩年,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


    所以,她早就做好了要與謝鐸和離的打算……


    江金玉艱難地點了點頭,聲音帶上了幾分哽咽:“清清,是姐姐沒用,讓你受苦了。”


    清清低頭看著箱子上精致的並蒂蓮,良久的沉默。


    自從姐妹倆重逢,她都表現得天真樂觀,江金玉恨不得將她的笑臉永遠刻在眼睛裏。


    可現在,她又恢複了前些日子見過的,心事重重的憂慮神色。


    江金玉一時有些後悔。


    她是不是太著急了,是不是不該告訴她這一切?


    “我明白了。”良久,清清才拋出這麽一句,臉上沒什麽表情,看不出難過,也看不出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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