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信?”玄素眸光微凝。


    便聽空寂大聲道,“阿難師祖沒有死!而且……”


    “而且綺月姑娘的身份,所有人都知道了。”聶晴雲從遠處走過來,打斷了空寂的話,“我說的是,整個西疆。”


    景兒聞言,不由得目露疑惑,“綺月的……身份?”


    “綺族的遺民。”聶晴雲一字一句地道,在三人一貓麵前站定。


    “舍身蠱的主人。”


    “舍身蠱?”景兒訝異,“傳說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舍身蠱?”這種隻在傳說中的東西……竟然真的存在。


    她下意識便看向邊上的兩人,隻見小和尚連眉頭都沒皺下,而玄素更是神情微凝,顯然都是知情之人。


    “對了,綺月呢?”聶晴雲張望了兩眼道,“必須盡快讓她知道這個消息。”


    “不知道,她今日還在睡……”景兒回道。


    聶晴雲黛眉微蹙,顯然意識到不對,當即便甩下幾人,徑自往屋內快步而去。


    她破門而入,隻見床榻之上的女子臉色微紅,額頭更是燙得厲害。


    聶晴雲當即便為她把脈,卻微一凝眸。


    “她體內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與胎兒逐步融合……”聶晴雲道。


    玄素麵色陰沉,“你說的那個東西,或許就是舍身蠱了。”


    “但是這並不會造成她醒不過來。”聶晴雲眉頭緊蹙,“這也正是讓我疑惑不解的地方,她看起來就像是……”


    “在做夢。”空寂探出腦袋,忽然接道。


    玄素的神情一鬆,目光驟然頓住。


    第69章 前世   他才是禍世之人


    “法師……不知如何稱呼?”


    女子一襲紅裙如火, 她的衣衫已然在雨中濕透,勾勒出玲瓏誘人的曲線來。


    可麵前的男子卻不動如山,隻目光清沉地瞧著她, 緩聲道, “貧僧法號玄素。”


    “玄素……是個好名字。”女子尾音婉轉,活似一個天生的尤物。


    她的眼尾透著一抹紅, 似梨花雨落, 溫柔繾綣,卻又蠱惑人心。


    “不知女施主如何稱呼。”和尚的聲音淡然無波, 連一呼一吸, 都是如此平緩。


    “奴家姓綺, 單名一個,月字。”那女子嫣然一笑,眼波脈脈。


    舉手抬足之間, 盡顯嫵媚。


    那女子正直花信, 姿容盛極豔極,眉目如畫,分明就是綺月數年之後的模樣。


    “法師,我冷。”她攀上男人的身軀, 與他緊密相貼。


    可顯然,這個綺月才是個正經的妖女,她眸中嫵媚寫盡,眼角尾勾, 唇角銜著笑意,身姿婀娜,腰肢更是纖細得不盈一握。


    而佛子玄素,或許這才是常人眼中的佛子。冷凝又自持, 莊重而禁欲,縱然麵對女子的百般引誘,他依舊泰然自若。


    *


    時間恍惚流逝,直到一日起了驟雨,佛子玄素打坐於蒲團之上,聲若沉鍾,“你命犯七殺,是為禍世之命。”


    “哦?”女子脊背微壓,俯身在他的身前,香肩半露。


    她豔麗的紅裙鋪開,恍若一池紅湯。一臂支起上半身,一手流連過男子精致的下頜線,嬌聲道,“那你殺了我,不就什麽事都沒了。”


    佛子默然不語,任由身前的女子肆意妄為,“你畢竟是一條性命……若你願拜貧僧為師,貧僧願竭盡所能,度你成佛。”


    女子麵上的笑容越發濃烈,她傾身上前,挑起男人的下頜,強迫對方的目光與自己接觸,“好啊,不過既然法師已經想好了辦法,那不知有沒有為我取好法號呢?”


    “還沒有。”玄素怔道,顯然沒有想到麵前的這個妖女竟然答應地如此爽快,“不過你拜我為師,便是南離寺門下空字輩人。”


    “那不如就叫空念吧。”女子嫣然一笑,食指按在男人的唇瓣,媚眼如絲,“法師……哦不,師父,你看如何?”


    佛子闔上眼眸,絲毫不為女子所誘。


    妖女綺月,變成了南離寺佛子玄素座下弟子,空念。


    *


    玄素帶她聽書傳道,欲要勸她迷途知返。而成為空念的綺月似乎真的將佛法聽了進去。她認玄素為師,剃去一頭秀麗烏黑的長發,一身灰色僧袍,看起來道當真有幾分小沙彌的模樣。


    當然了,玄素是不是真的信了她改邪歸正,空念也不知道,隻不過空念的心中,從始至終也隻有一人罷了。


    一年之後,玄素終於帶著空念啟程,途徑漫漫西疆,到了中原。


    在中原世界,玄素與一位國公交好,直到那位國公想請玄素替他的夫人一窺命運。


    中原人喜歡信這些,空念倒是不放在心上,她隻需要在眾人麵前,扮演一個最普通不過的小沙彌。


    隻是她與玄素日夜相處,早已摸清楚這位佛子的心性,又如何看不清他聽到這位夫人的名字的時候,眼眸微亮。


    仿佛是一個等待了多年的人,終於見到了自己的……宿命。


    空念難以克製自己內心的好奇,在沒有玄素的允許下,甚至先他一步見到了那位夫人,與那女子攀談。


    那確實是個美麗而端莊的女人,雍容華貴,全然不像中原流行的那種清湯寡水的美麗。


    可玄素見到她時,目中的神情,卻並不像是男女之情。


    空念一開始並不明白,這是一種怎樣的宿命。直到那一日,玄素以那位夫人的名字卜卦,算出天機。


    他故意讓她煮茶,為那女子講道。借她之口,說出天命之意,可玄素卻不知為何打斷了空念的話,搶先點破了天機。


    離開的時候,玄素向那位國公討了一句承諾,卻是留給她的。


    留給她做什麽呢……或許是她在他身邊扮演了太久的空念,連他自己都忘了,她是一個什麽樣的女人了嗎。


    *


    玄素的身體肉眼可見地破敗衰弱下去。


    玄素說,是因為他終於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每個人的生命都有其特殊的意義,有的人是破運之人,有的人是應運而生。若非他的師父將他從亂墳崗上撿了回來,他早已死去了。而如今活著,就是為了完成自己這一生的使命,找到這破運之人。


    空念不信,她以為他是不小心沾染了百蟲散的毒,甚至於特意為他從那位夫人手中奪來剛剛調製出來的解藥。


    玄素勸她,阻攔她,可是空念無法接受他將死的事情。


    他們暫居的那戶人家坐落在鄴城城郊的一個小村子裏,主人家是個明豔標致的異族姑娘,名喚絳曲。


    玄素有意與絳曲親近,或許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害怕空念在他死後走火入魔怪罪於中原人,故意疏離空念。


    空念心中明白,她確實曾經有無數次的想法,殺掉那個所謂的破運之人,可她更比任何人都清楚,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被她殺盡又如何。


    她的玄素……還是活不下去。


    空念假裝不知玄素的真意,與絳曲生了嫌隙,繼而假意離開,卻在夜深之時,偷偷將玄素帶走,造成他已死的假相。


    兩人就此隱居於西疆深處的天雲山上。


    空念為了玄素的病日夜操勞,無數的奇珍異寶被硬生生灌進他的口中,玄素的身體卻連一點點的起色都沒有。


    那是點破天機的逆天而為,折損的是他的壽數,是他本就不多的性命。空念恍然大悟起來,為什麽那時候,他故意打斷了自己的話。


    或許他曾經想讓她來承擔窺伺天機的懲罰,可是在最後的那一刻,選擇了獨自去承受死亡。


    空念想,或許現在全天下能救他的,隻有她自己了。


    可那種辦法……她想也不用想,玄素是決計不可能接受的。


    *


    “國公爺,你可還記得我。”她一襲玄色長袍,站在風裏,擋住了靖國公趙西源的去路。


    趙西源抬頭看她,便見她脫下帷帽,露出一張精致絕倫的臉龐,以及不著絲縷的腦袋來。


    “你是玄素的徒兒?”趙西源驚喜道,“許久不見,不知道令師可還好?”


    空念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朝他的方向丟出一隻木筒,滾落在趙西源的腳下。


    “我曾救過你夫人一命,雖拿走了你夫人救命的解藥,也算是抵消了。”空念朗聲道,她的聲音帶著天生的嬌媚,恍若黑暗中遊走的鬼神,“那時玄素向你討過一諾,今日該你赴約了。”


    趙西源彎腰將那木筒撿起,取出其中的紙條,隻見其中寫著一行小字。


    ——綺族妖女綺月,在天雲山上。


    他揚起頭,便見那女子站在明月之下,一襲黑衣仿佛要融入夜色。


    她微微頷首,目光中帶著疏離與冷淡,“我不管你用什麽方法,把字條上的消息放出去,我要整個西疆都知道。”


    說罷便轉身離去。


    *


    床榻上的人沉睡的時間越來越長,他知道或許有一天,自己就會永遠地沉睡下去。


    玄素是被聖僧阿難從亂墳崗上撿回來的孤兒,他這一生謹遵師命,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在他死後,天下的蒼生怎麽辦。


    還有……她怎麽辦。


    外頭嘈雜的聲音湧入耳中,將玄素徹底驚醒過來。


    “外麵是什麽聲音?”玄素從床榻上坐起身來,揉著眉心問道。


    “師父……”空念跪在他的床榻邊,“是西疆的人……他們找到我們了。”


    “妖女!你癡纏於佛子玄素,又曾犯下屠城之罪,罪無可恕!”


    “對!若是速速出來,我們還可饒你一命!”


    “……我們到後山去。”聽著外頭的嚷嚷聲,玄素眉間皺起,一手扶著床榻起身,一手拿起擺在床邊的長劍。


    他的心思全然放在門外,並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女子眼中,掠過一抹異色。


    空念緊隨其後,她深知玄素的心意,他想從後山帶她逃走,可這一局她下了許久,又怎會讓他如此輕易帶她逃脫。


    果然二人逃到後山之時,身後的追兵已經緊緊綴著,步步緊逼,讓人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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