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玉姐姐,你是不是看錯了。”琴夫人咬牙切齒地道,滿麵的不甘心,“她如果隻是一個低賤的使女,憑什麽能得到野王殿下的喜愛,大人也偏愛於她。”


    “好了琴兒。”玉夫人愁眉苦臉地道,“你呀,就別想了。”


    “不過是個伺候人的使女而已……”琴夫人收回目光,但心中的記恨,卻始終不曾平息。


    *


    晴天的夜裏,彌城的夜空星光璀璨,運氣好些的時候,或許還能見到漫天的銀河與星海。亭台樓閣間,遠離嘈雜的前殿,夜風穿堂而過,是難得的靜謐。


    “沒想到你們彌城這種地方,竟然也能看到銀河。”尉遲重光站在簷下仰起頭,感慨道,“雖然美麗,不過還是月都的更好。”


    話音剛落,綺月腕上無色的絲線悄然而動,幾乎隻在一個眨眼間,柔韌的絲線便纏上了尉遲重光的脖子。


    他卻仍然仰頭看著夜空,仿佛並不在乎自己的死活,“這裏四下無人,確實是個殺人的好地方。”


    綺月確實想殺他,但眼下,顯然她並不想讓他死的那麽簡單。


    “當時娘……西涼王妃,真的是自縊的嗎?”


    “……當然啊。”尉遲重光順從極了,他重重點了點頭,低頭看她,以至於頸項間的鋒利的絲線硬生生勒出了一道血痕。


    他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忽然靠近了綺月,兩人鼻尖相對,呼吸溫暖了彼此的鼻尖。若是遠遠看去,還以為是哪裏來的野鴛鴦相依相偎。


    “原來是你啊……”他終於想起了她是誰,“我的小月亮,那時候,你為什麽要跑呢?”


    男人目光灼灼,帶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熾熱,瞬間將她裹挾。


    第23章 昆月   尉遲重光,是你自尋死路。


    十餘年前,月都。


    月氏王纏綿病榻已有數月,西涼求和,獻上西涼王妃絳雲與公主昆月,以示求誠之心。


    兄長闕京親征,王庭隻餘二皇子重光一人監政,自然便是由尚滿十歲的他來處置此事。


    小小孩童負手而立,嚴肅地站在大殿之下,俯身看著那兩位傳說中的西涼絕色。


    年長的那個約莫二十餘歲,黛眉綿長如遠山逶迤,一雙墨玉般的眼眸明亮美麗,挺翹精致的鼻翼,淡紅豔麗的唇瓣,宛如早春裏盛開的花朵,綻放著積攢了一個冬日的美好。


    而年紀小的那個,許是還沒有長開,雖也精致美麗,但多少有些相形見絀。獨一雙琉璃般幹淨澄澈的眼睛,讓人難以忘懷。


    “西涼也真是丟人,竟當真直接把婦孺送上門來。”身邊的侍從不屑地說道,“還是所謂的王妃和公主呢,也不過是一件好看的物什罷了。”


    絳雲夫人的身子挺拔如鬆,她嬌美而堅強,筆直地站在那裏,與她的女兒一起,卻半點不像個俘虜。


    後來,絳雲與昆月被分開,月氏王將絳雲單獨關了數日,而昆月則被月氏的二皇子重光看管著。


    重光從未見過這樣的小姑娘,昆月和月氏的女孩們不一樣。她的世界幹淨而美麗,好像從來不曾被汙染,不像那些月氏女孩,一個個地為了進入王室,甚至可以爬上他的床。


    或許是因為,她本就是王室吧,另一個國的王室。


    “你要不要吃點東西?你已經好多天沒吃東西了,會餓死的。”重光朝身邊人使了個眼色,便有侍女魚貫而入,將一碟碟精致的餐點擺在昆月的麵前,“這是玉桃酥、鬆子糕、棗泥酥餅、翡翠酥酪、薏米山茶甜湯……”他一道道報著菜名,自顧自地念叨了一炷香的時間,也沒有半點停下來的意思。


    昆月抱膝而坐,整個人團成小小的一團,不知為什麽眼眶裏有淚光在打轉。


    “怎麽了?”小重光慌了手腳,“可是本皇子準備的東西你都不喜歡嗎?”


    “父王……不要我了。娘親也不要我了嗎……”昆月本就是在西涼王宮中嬌養大的孩子,被獻到月氏,又與母親分開,心中早已生出了種種委屈與恐懼,眼下見到如此多的好吃的,忍不住便哭了出來。


    “我記得你叫昆月對嗎?”小重光拿著帕子上前,別扭地塞進了女孩的手中,“不要怕,你看這是月氏的月亮,是不是和西涼的月亮一樣圓?”說著便指了指外頭的明月。


    “嗝。”小昆月收了哭聲,瞄了眼外頭的月亮,癟著嘴哭得更厲害了,“可是我離開家的時候……月亮還沒圓呢嗚嗚嗚——”


    “哎呀你別哭了。”小重光束手無策地原地打轉,“本皇子的意思是呢,你看無論是什麽地方,月亮都是一樣的,所以都是一樣的,你不要害怕,你也像小月亮一樣,無論在哪裏都是一樣的。再說了,有本皇子在呢。”


    小小的男孩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女孩眨巴著眼,終於停止了哭泣。


    “你讓我覺得惡心。”綺月迎上他的目光,唇角勾起冷笑。


    “惡心?”尉遲重光聞言歪著腦袋,笑了起來,“我隻是想得到你而已,像我的父王,想得到你的母親一樣。”


    “你不是想知道你母親的事情嗎。”尉遲重光臉上的笑容越發濃烈,“美麗的絳雲夫人,西疆第一美人,被扒光了吊在城牆上三天三夜,難道還不足以讓她羞愧到自我了斷嗎?”


    “你閉嘴!”綺月用力一收絲線。


    就是他,就是他!她的全部理智,在此刻近乎崩潰。


    她永遠無法忘記那一日,那一日小小的昆月來到重光的殿門前,見到了那個男人。


    那個曾經強健敏捷,如今疾病纏身的月氏王。他彎下腰問他的孩子,“重光,若是有一個人不聽話,怎麽辦?”


    “那就打碎他的骨頭。”男孩昂首挺胸地站在,臉上洋溢著驕傲的笑容。


    “怎麽樣才能打碎她的骨頭呢?”


    “自然是羞辱,無法忍受的恥辱。”男孩思考了片刻,抬起頭來興奮地大聲道,“那就扒光了他的衣服,把他吊在月都的牆頭,讓所有人看看不聽話的人,是什麽下場!”


    ……


    如果有一百次機會,她會選擇將她淩遲一百次。把於言那裏所有的酷刑,統統讓他“享受”一遍。


    “說起來,那時候那幾個黑沙的金鈴姬,也是你的人吧。”尉遲重光的聲音已近嘶啞,他身前的衣領已然被鮮血濡濕,臉上卻是殘忍的笑容,“你猜猜,被我殺掉了幾個呢?”


    “尉遲重光,是你自尋死路。”綺月心中的怒火已近臨界,手中絲線一勾,下一個瞬間,便能剜掉他的腦袋.


    男人的速度更快,他掌風如刀,竟是生生憑借蠻力將綺月手中的五色絲,寸寸震斷。


    “咳咳。”尉遲重光按住脖子上的傷口,咧嘴一笑,“真好,差點就死了。”


    “你這個瘋子。”綺月失去武器,還要再出手。


    卻見他身體放鬆地倚在身後的圓柱上,笑著看她,“你是看到……絳雲的水音鈴了吧。”


    綺月的目光逐漸冷了下來,他果然知道些什麽。


    母親真的是自縊而亡的嗎?縱然是羞辱折磨,母親那麽多的苦難都忍了過來,為什麽會那麽果斷的自殺,把她一人留在月都苟延殘喘。即便是母親當真因羞愧自縊而亡,可是她從未見到母親的屍體,為什麽?


    而讓她開始懷疑一切的,正是一直被母親貼身帶著的那枚獨特的月色鈴鐺,出現在了玄素的身上。


    第24章 要她   被野貓撓了一爪子罷了


    “水音鈴乃是母親貼身之物,你如何知道。”綺月臉色微冷,周身肆虐的殺氣讓周邊的溫度都涼了不少。


    “貼身之物?”尉遲重光挑了挑眉,“你母親的衣服可是本王親自脫的,本王有什麽是不知道的。”


    “你!”綺月盛怒之下,就要再出手,麵前的男人卻笑著瞧她。


    “絳雲夫人是不是自殺的本王不知道。”尉遲重光仍然像小時候一樣聰明,輕而易舉地就能將她變成囊中之物,讓她奈何不得,“但是本王將她從牆頭上帶回來的時候,她可是活得好好的,那枚水音鈴也還給了她。”


    綺月目光微凝,以尉遲重光的驕傲,還不至於在這種事情上欺騙自己。如果當真如她所說,當年母親究竟是怎麽死的,水音鈴又為何會流落出去,便成了一個難解的謎題。


    如果那時候直接問玄素的話……說起來,也不知道他現在身在何處。


    不知道為什麽,綺月並不是很想再見到那個笨和尚。


    或許隻是單純的不想見,亦或是其他的什麽……


    如果,他真的和母親的死有什麽關係呢。


    尉遲重光一直緊盯著麵前的少女,自然不會錯過她眉眼間那一瞬的動容。


    他眉眼彎彎地看著她,雙眸中是毫不掩飾的占有欲,“小月亮,你在想什麽?在本王麵前,你的小腦袋裏,隻準想著本王。”


    尉遲重光俊俏的臉上笑容滿滿,綺月抿緊了唇瓣,緊緊地盯著麵前的男人。


    如果想知道當年的事情,恐怕還是要去月都走一趟才行。


    少女身上的殺氣漸弱,尉遲重光忍不住湊近了她,一雙桃花眼迎上她冰冷的目光:“怎麽,你又改主意不殺本王了嗎,那可真是可惜了。”


    “野王殿下,您怎麽到這兒來了,難為妾身繞著園子轉了好一圈呢。”景夫人不知何時出現在長廊中,她身姿婀娜地走了過來,仿佛不曾看到綺月一樣。


    尉遲重光站直身子,離開了綺月,從善如流地道:“夫人怎麽尋到這來了。”


    “喲,殿下那脖子上,可是受了傷?”景夫人一眼便瞧見了尉遲重光脖子上的傷痕,那血口可不小,又在那麽致命的位置。


    “被野貓撓了一爪子罷了。”尉遲重光滿不在意地道,說話間餘光瞥了一眼低頭乖巧站在一邊的綺月。


    說來也奇怪,小月亮在這彌城倒是有些意思,下人們認識她,但紆身邊的這些女人,卻一個個的都沒見過她似的。


    “野貓?”不是傻子都看得出來,那怎麽可能是野貓撓的,但既然野王自己都這麽說了,景夫人自然也不多說什麽,隻是道:“倒是府中招待不周,傷了殿下。”


    “無妨。”尉遲重光冷哼道,“走了,本王也透完氣了。”說著便一伸胳膊,徑自將綺月攬入懷中。


    綺月剛要掙紮,男人溫暖的胸膛卻貼上了她的脊背,灼熱的氣息在她的耳邊慢悠悠地道:“小月亮,你若是再不老實,就永遠別想知道你那位美人母親的死因了。”


    綺月的身子微微一僵,終究還是停下了掙紮。


    *


    回到宴上,眾人已是酒過三巡,東倒西歪,或躺在身邊美人的懷中,或趴在桌案上,或左擁右抱倚背而坐,各有不同。


    紆眼眶微紅,卻依舊坐得筆直端正,琴夫人與玉夫人二人各坐一側,正乖巧地為他沏茶。


    景夫人的臉色不大好看。怪不得出來尋他們二人,原來是沒了去處,綺月心中暗道,看來自己是錯過了一出好戲呢。


    “殿下方才去了哪裏?怎麽獨自與美人快活去了,也不叫上我們一起。”邊上一名月氏臣子看起來與尉遲重光的關係不錯,眼下喝得是臉色漲紅,半醉半醒地上來伸手正要拽住綺月的衣袖。


    綺月微微皺眉,尚未開口,卻見尉遲重光將自己往身後一拽,與那醉酒的臣子隔開了,笑著地對他道,“薛大人有些多了。”


    “是的是的。”馬上便有與這薛大人交好的臣子上來,滿頭冷汗地將他拽開,兩人一同跪在地上,“任軍不勝酒力,出口妄言,還望殿下恕罪。”


    “既然不勝酒力,那便早些下去休息才好。”尉遲重光麵色不變,那臣子卻越發畏懼忐忑,足可見其在月氏積威久矣,“怎麽,可是紆城主沒給你們安置好嗎?”


    紆本就樂得看他們內鬥,眼下見禍水東引到了自己頭上,當即不得不出聲道:“景兒,還不快去為諸位大人安置好。”


    “是。”景兒看了一眼他身邊的兩個女人,心中再如何氣不過,也隻得福身應下。


    “說起來殿下要的千年赤桐木已經為您備好了。”紆朗聲道,“明日殿下回去月氏,一同帶回去便好。”


    赤桐木是彌城獨有的樹種,又稱長生木。若是以赤桐木與千年玄冰打造雪玉床,據說可祛百病,續命健體。這東西綺月隻知道紆的藏庫裏還有最後一棵,沒想到竟然會願意給月氏。


    也不知月氏付出了什麽好東西,讓他連棺材本都願意拿出來。


    “多謝紆城主。”尉遲重光拱手一禮,繼而抬起頭道,“除此之外,本王還想問紆城主討要一物。”


    “殿下但說無妨。”紆朗聲道。


    “本王要……”尉遲重光眉眼彎彎,用力將綺月推在地上,右手一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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