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古虛為人雖是陰沉狠毒,對其門下弟子也是嚴厲冷酷異常,但獨對羅雁秋慈祥鍾愛,視同赤子,司徒姑娘在大感奇詫之後,芳心中也大是快慰。


    自此之後,玄陰叟即專心一誌在這九幽穀中傳授羅雁秋絕藝,他先天稟賦良好,武功根基未失,且任督二脈又被打通,功力進境,直是一日千裏。


    在羅雁秋和司徒霜來此一月後,談笑書生諸葛膽也來過這陰風洞一次,一方麵是打探失蹤倆人的下落,而最重要的卻是玄陰叟百日坐關早已期滿,請他出山為雪山派撐腰,但沒料到羅雁秋司徒霜都逃來這裏,而且又被蒼古虛收為門下弟子,自是不敢再提捉拿之事,隻好說是專程來請師父出山。


    談笑書生諸葛膽也是蒼古虛的再傳弟子,平常對他的鍾愛遠遠超過米靈和王雷之上,甚至連為王雷報仇的事也絕口不提,結果談笑書生是有興而來,敗興而返,由此稱霸武林的雄圖也隻得暫緩實行,使得這波翻浪湧的江湖表麵上又暫時歸於平靜。


    雁秋在玄陰叟全力調教之下,轉瞬半年已過,平時,他雖也和赤煞仙米靈、碧眼神鵰胡天衢及紅衣女飛衛司徒霜等人一起切磋武功,但玄陰叟大都是使他單獨受教,而一些武林掌故,江湖經驗卻由三個師弟、妹向他講述。


    這唐古拉山的九幽穀方圓數十裏,在半年多來,幾乎無一處沒有羅雁秋的蹤跡,而他最常去練功的地方,卻是穀北方玉柱峰腰的一片寬廣約五六丈的平地。


    一日淩晨,羅雁秋起得床來,又逕自往玉柱峰馳去,他自任、督二脈通後,輕身功夫已甚了得,一躍四五丈,在蒙蒙晨霧下,遠遠看去,直如一條飄忽的輕煙,使人看不到他真切的身形。陰風洞恰在九幽穀的南方,距玉柱峰約有二十餘裏,但羅雁秋隻不過奔馳了頓飯的時光,便抵峰下。


    這玉柱峰確是形如其名,圓圓的如一支冰柱,插入繚繞雲霧之中,高不可測。峰腰的那片平地亦距峰下百餘丈,羅雁秋在峰下長嘯一聲,挫腰張臂,施展出節節登空身法,捷如猿躍鶴飛,轉瞬攀援而上。


    此時正是初秋景色,秋風蕭殺,荒草萋萋,旭日早升,但非至正午無法照進穀內,是以仍是雲封霧鎖,光線幽暗。


    羅雁秋先將三式「玄陰絕戶掌」及「陰煞掌」練了一遍,然後又一招一式演練起玄陰叟百日坐關期間所修習的「玄陰九柔神功」,那掌勢緩慢已極,亦無破空之聲發出,但他每出一掌,衰草之上卻是一片銀白,原來那奇寒的掌風已使露水凍結成霜。


    他正在全神演練之間,突然,一聲清越悠長的鳥鳴,劃破這靜寂晨空,在穀內迴響不絕。


    羅雁秋收勢抬頭一看,隻見一隻巨大的彩鸞,貼著峰壁,冉冉下降,那彩鸞大的有點嚇人,兩翅平張,少說有一丈二三,從頭到尾,縱長約有九尺左右,羅雁秋驚喜得睜大兩隻水汪汪的星目,不禁看得呆了。


    那彩鸞到離羅雁秋十餘丈之時,下降之勢倏然加快,他剛收回仰望的目光,彩鸞早已飄落在平地上。


    羅雁秋再一注目不禁又是一怔。


    隻見鸞背上輕飄飄地躍下來三個女子,中間一人,身穿曳地白綾衣裙,秀髮披肩,頭頂上束著一條淡藍色的髮帶,而麵部卻蒙著一塊薄如蟬翼似的白紗,秀美的輪廓隱約可見。


    白衣女子左右,站著兩個頭梳雙辮,一身青衣,秀美絕倫的小婢,正自看著他掩口輕笑。


    羅雁秋在九幽穀乃是放蕩例慣了之人,不惟對三個師弟、妹頤指氣使,即使對玄陰叟蒼古虛除了叫聲師父以外,也是毫無禮數。


    他一見那兩個青衣女子向自己掩口輕笑,也不知是善意抑是惡意,微皺雙眉冷哼一聲,怒道:「你們笑什麽,不懂規矩!」


    他自己雖是不知「規矩」為何,但平時卻常聽玄陰叟責斥司徒霜,故不知不覺,學來用上。


    白衣少女一聽,轉首睨了兩個小婢一眼,微帶嬌嗔地說道:「別笑啦,被人家罵得好不好意思!」她又緩緩轉過來,輕嘆一聲向羅雁秋說道:「這兩個丫頭都是隨我在深山長大,我師父沒教她們規矩,我也不知怎麽教,唉!我找了你好幾個月,差不多關內關外都找遍了,今天才見麵,你就生氣,真是……」


    羅雁秋一怔,詫然說道:「你找我幹什麽?」


    白衣少女幽幽一嘆道:「我也不知為什麽,心裏總是忘不了你。」


    羅雁秋本來就隻和白衣少女見過一麵,而且又經過那一次大變,哪還認得她,是以聞言更感大奇,道:「天下居然有這等奇特之事,你我素不相識,你為何忘不了我,你大概是認錯人了吧!」


    那兩個青衣小婢一聞此言,倆人麵現怒色,跨前了一步。


    羅雁秋冷哼一聲道:「你們要幹什麽?」


    白衣少女怔怔地看著羅雁秋,縴手向後一擺,輕嘆一聲,說道:「唉,你們這兩個丫頭,剛挨過罵,又忘啦,以後再要這樣,我就永遠不帶你們出來。」


    右邊一個年紀較小的青衣小婢嘴唇一翹,不服地說道:「主人,不管你怎樣罵我們,婢子都沒有話說,可是這人毫無良心,你給了他那麽大的好處,他卻翻臉不認人了,你看氣不氣人!」


    白衣少女悽然一笑,說道:「這也不能怪他,一共才見過我一次,而且又是時隔年餘哪還能認識?」


    那兩個小婢也是一愕,但左邊的那個小婢卻不以為然地說道:「那也不見得,他即使不認識我們,也該認識白妮呀!」


    白衣少女櫻唇啟動,剛要說話,對麵的羅雁秋直聽得莫名其妙,大感不耐,說道:「你們有話,在哪裏不好說,偏偏跑到這裏來,打擾我的練功,真是豈有此理!」


    兩個青衣小婢見羅雁秋居然如此頂撞她們的主人,早已怒火衝天,但剛被主人斥責了兩次,又不敢有什麽行動,隻得翹著小嘴,狠狠地盯著羅雁秋。


    白衣少女因為認定和羅雁秋年餘不見,他已記不起自己,是以不論他出言如何無狀,也毫不生氣。


    羅雁秋見她們三人不走,也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一陣颯颯秋風,吹拂起白衣女子的寬大衣袂,顯得那麽聖潔、高貴、超逸,他心裏雖不知這是什麽感覺,但也不由看得一怔。


    半晌之後,卻聽白衣少女自言自語地說道:「不管你還認不認識我,但是你卻不該這般對待我,唉!他變了!變這麽多!」


    她說著,緩緩仰首長嘆,幽幽又道:「白雲蒼狗,滄海桑田,天地萬物皆是如此,人事又豈能不變?」


    羅雁秋盡管平時不諳世俗禮數,有時且是蠻橫,但此刻卻也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所感染,垂下頭黯然一嘆!


    須知羅雁秋行為上雖受了玄陰叟等幾個性格乖僻之人的影響,但卻仍保持著他善良敦厚的本性,正如一塊蒙塵的渾金璞玉一樣。


    白衣少女聞到嘆息之聲,倏然收回凝視長空的視線,奇詫地問道:「你嘆的什麽氣,難道也有什麽不如意的事情嗎?」


    羅雁秋的喟嘆,本是不自覺間,受了白衣少女神情的感染而發出,見問不禁大感尷尬,冷哼一聲怒道:「你能嘆氣,難道我就不能麽,我才沒有什麽不如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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