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俠華元搖著手中一尺六寸的「鐵骨扇」,笑道:「你這老叫化子裝的什麽糊塗,放著正經不談,一個勁抬槓子磕閑牙。」


    儒俠說完話,柳夢台、一心大師不約而同都轉頭看尚幹露,瘋俠笑道:「我說呢!老要飯的今天頂神氣的不得了,原來裝有一肚子牛黃狗寶。你先別活神話現的做給我們看,講出來我們聽聽你的鬼畫符再說。」


    尚幹露又搖搖大腦袋,笑道:「本來我和你們華老大來找鐵書生有正經事談,被你們兩個趕到這裏,一打擾隻得停下來,你還在逞能,擠著我和人家大和尚說話,其實呢,我那小要飯的徒弟和大和尚帶來的小和尚早就離開武當山,走的沒有影啦。」


    尚幹露說完話,鐵書生心裏吃了一驚,一心大師卻一皺眉道:「這東西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竟敢背了我偷走……」


    尚幹露截住了大和尚未完的話,笑道:「大和尚你不要錯怪他,小和尚要不是我那個小要飯徒兒勾引,量他也不敢這樣做,這裏麵另有文章,小一輩的自然有他們的看法做法,你這老和尚何苦去狗咬耗子多管閑事。」


    一心大師急道:「佛門人慈悲為主,他卻是性嗜殘殺,離開我無異是出山瘋虎,這東西再見我的麵時,要罰去兩條狗腿,替佛門中保留點好生之德。」


    大和尚每一句話,都像是支支利箭穿入肖俊胸中,他急急搶前幾步,撲的一聲,跪到大師跟前說:「弟子肖俊願替三寶師兄受責,望大師網開一麵,恕三寶師兄下山之罪。三寶師兄和諸兄弟等下山,全是弟子越權私派,家師門規雖然有處置弟子的明文刑典,但弟子既為罪魁禍首,自應一身承受,實在不願再連累三寶師兄無辜受責。」


    肖俊一篇話語重心長,俊目放光,字字感人,鐵書生話剛住,尚幹露仰麵一陣狂笑道:


    「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勝舊人,牛鼻子衣缽得人矣!肖俊你起來,大和尚要是傷了小和尚一根毫毛,你割下我要飯的人頭抵帳。」


    柳夢台不理他,卻一把拉起肖俊問道:「你又弄出什麽花樣,快點告訴我。」


    肖俊就把餘棲霞、小白猿飛馬傳警,羅雁秋隻身追仇蹤,黑羅漢、小乞俠、玉虎兒連夜下山,連萬翠蘋、餘姑娘偷走的事都一五一十的全說出未。


    瘋俠聽完後,道:「這點小事也值得大驚小怪,瘋師叔一手全包,牛鼻子真要翻臉怪罪,柳老二和他劃地絕交,割袍斷義。」


    尚幹露豎起大拇指笑道:「柳老二真有你的,我老要飯的絕不置身事外,真要鬧翻了咱們索性窩裏翻,老要飯的跟著你走。」


    柳夢台接口問肖俊道:「餘棲霞是什麽人,我怎麽從未聽過。」


    鐵書生沒法子,硬著頭皮說出在巴東義救棲霞的經過,四位風塵豪客聽完,全部皺起眉頭,尚幹露點點頭說:「事情做的沒錯,錯在她是雪山派中緝拿的叛逃弟子,這件事你師父恐怕不能容忍。」


    肖俊躬身道:「弟子亦知事非小可,無奈當時情景,迫得她無路可走,勢成騎虎,無法兩全,救人自當救活,弟子隻得出此下策,即受責罵懲罰,亦不敢有所怨恨。」


    尚幹露聽畢,猛地離坐起身,道:「肖賢侄,你不愧鐵書生雅號,有膽氣。我這老要飯的鐵石心腸,衝著你也要重入江湖一趟,你師父管得住你們武當派門下弟子,可是管不住我們一老一少兩個要飯化子,你放心,我追上餘棲霞收她做弟子,巴東救人你就說是諸坤一手所為,牛鼻子要追查,叫他找我算帳……」


    他話未說完,門外麵人聲接道:「你這老要飯的專在背後罵街,什麽事不能明講,武當山玄門重地,你罵我個人事少,罵別人不怕造孽。」


    說著話進來了道袍長須、仙風童顏的鬆溪真人,蠶眉風目,方麵大耳,莊嚴中帶著和藹,身後邊跟著小弟子嚴燕兒。孩子不過十三四歲,頭上分梳著兩個小辮,穿一身玄色裹身短裝,白襪子薄底快鞋,小腰裏鼓鼓圍著蚊筋龍舌槍,唇紅齒白麵如敷粉,兩個清澈大眼珠兒來迴轉動著,清秀中透出一股頑皮勁兒。


    張慧龍步入室內,鐵書生搶幾步迎到門邊,撲身下拜,鬆溪真人揮手命肖俊起立,合掌為禮,笑對一心大師道:「貧道昨夜聞及大師佛駕蒞山,一時間無法分身,不克親迎,今天特來麵致歉疚。」


    大和尚合掌答道:「張道人世外高人,掌武門正宗門戶,俠名蜚聲江湖,貧僧早慕仙顏,恨無緣拜會,今承雲夢柳二俠引見,得親睹豐采,實慰和尚生平之念。」


    張慧龍還未來及答話,柳夢台搶先說道:「我的和尚,你哪來得這麽多客套話,酸溜溜的叫人聽著難過。」


    說到這轉頭,又對張慧龍道:「你剛才不是說老要飯的背後罵你牛鼻子嗎?這不是無因而發,現在我幹脆給你講明白,不過你聽了不準發脾氣,柳老二認了瘋命,我這堆窮骨頭決定為你武當派拚出去。這次入川窺察所得,紫虛道人和公孫明都似下定了決心,也許人家已經在逐步行動了,你們不願放手幹,最後也非逼得趟混水不可。目前江湖上道消魔長,武林中道義規忌早已瓦解冰消,你就是想講道理,別人也不會跟你講道理。」


    說著,他把肖俊巴東義救餘棲霞,私派小乞俠諸坤、黑羅漢下山及萬翠蘋等偷下山的事全說了出來。


    鐵書生一麵聽,一麵暗裏偷看師父神色,他想張慧龍聽過之後,定然色變,自己決難逃一頓責罰。哪知出乎意料之外,師父一邊聽,一邊笑著,毫無慍色,這和鬆溪真人平常性格,處事態度完全兩樣,反而使肖俊心中更覺害怕。


    張慧龍點點頭,笑道:「事情雖然是做得不錯,可是他回山後竟一直沒有給我說明,這算不算欺師呢?」


    說著話,張慧龍閃電似的目光掃看肖俊,鐵書生驟覺背後冷汗涔涔而下,低頭卻見站在師父身後邊的小師弟嚴燕兒輕輕的搖著頭微笑,那意思是暗示肖俊不要害怕。


    果然鬆溪真人滿麵和色,繼道:「要說呢!他身為首徒竟背師誡,應該從嚴懲辦才對,姑念他自入師門從無過失,此次又係出於激憤尚可原諒,就衝著你和老要飯的一番唇舌,我也不便再行究辦,你們兩位總不致於在背後罵貧道牛鼻子長牛鼻子短了吧!」


    張慧龍說完話,移步含笑就坐,他這樣輕輕鬆鬆放過肖俊,不要說鐵書生感到奇怪,就是瘋俠和尚幹露也感事出意外,連儒俠華元也看著張慧龍發怔,大家都對這位素來嚴謹,鐵麵無私的武當派掌門人的反常態度感到驚愕。


    哪曉得事情有著更奇怪的變化,張慧龍就坐後,問肖俊道:「我聽你三師叔說你們在成都認識一位姓羅的朋友,這次追索仇蹤的人,可是你們結識的那位姓羅的嗎?」


    鐵書生垂手答道:「弟子自知罪大孽深,又因師父近來鑽研神功,火候正緊,一時不敢稟告,準備師父功力完成之後,自行負荊請罪。」


    張慧龍搖頭說道:「我問你那位姓羅的在什麽地方,你們結識經過。」


    肖俊忙躬身答道:「歐陽師弟和梁師弟在成都遭雪山黨徒圍擊,羅雁秋仗義解圍,他們結伴東行,通江城中遇上弟子和師弟及翠蘋師妹,半夕長談,意投情合,焚香結盟,暫共患難,他是玉師弟初傳思師聖手神梭羅九峰之子。弟子等結盟之後,同入大巴山勘查雪山、崆峒兩派在川東形勢,遭人陰謀圍擊,多虧柳師叔和諸兄弟偵破敵謀,合力破圍出險,羅雁秋追賊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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