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俊等依依送別,雖都是武林人物,也不免感到離情別緒。


    肖俊等眼看三人去遠,才黯然返回。單說羅小俠三騎馬,一路上輕塵疾發,雁秋雖然騎的是千裏駒,但他必須和李福等倆人一起同行,不能縱騎騁馳,他對餘棲霞的可憐身世非常同情,可隻是同情而已,不能再沾情來安慰這個可憐的姑娘;餘姑娘呢?她感到自己萬劫餘生,落難天涯,前途茫茫,麵對著朗如玉山的羅公子也隻好緊收著芳心,無言的跟著他奔馳遙遙的旅程。


    三人三馬從巴東並轡走了二十多天,這一晚他們住在肖縣,離徐州已不到百裏路程,羅雁秋歸心似箭,一大早就起身趕路,初春時光茅草蒙發,天也不像過去那樣寒冷,餘姑娘端坐馬上,晨光裏經帶寒意的春風,吹飄起她幾絲散發,羅小俠二十餘天中冷眼旁觀,她雖盡力克製著自己,但卻掩不住那柳眉一絲愁懷,隻感到這姑娘太可憐。


    羅雁秋本是個多情的公子,自和淩雪紅半月繾綣後,情深似海,愛心如鐵,他的心早被紅姊姊帶走了。但這時見餘姑娘愁鎖雙眉端坐馬上,微微的低下頭,流露出無窮幽怨,這神情刺激了羅雁秋止水的心情,他想自己二十餘天來對人家餘姑娘太冷淡了,不管如何,自己總算是主人啊!何況目前她是個茫茫天涯無歸處的弱女子呢?


    羅小俠越想越覺得自己糊塗,簡直覺著餘姑娘的萬種愁懷,都是因為自己冷淡人家而已,而且一見餘姑娘之初,自己就存了雪山派中無好人的念頭,可是她不是脫離了雪山派嗎?她一定有著一肚子苦衷,再說自己這種歧視一個改邪歸正的人,實在大錯了。


    羅雁秋想到這裏,不由輕輕嘆口氣道:「姑娘,這些天來你一直愁眉不展,照這樣下去恐怕要苦壞你的身子,我自知沒有盡主人之誼,致在這千裏旅程上冷淡了你,隻望姑娘大量海涵,不要見怪才好。」


    說也奇怪,這幾句話像一個名醫看病似的,果然藥到病除,餘姑娘立時愁眉舒展,轉過頭來望雁秋嫣然一笑,這是她二十多天從未有過的笑容,那一對妙目深注了羅雁秋一陣,忽地笑容斂去,又浮現一臉淒色答道:「羅相公,你這樣一說,更使我內心不安,難女不是承貴兄弟搭救,早已作無頭冤魂了,這恩比天高,德似海深,可是難女撫心自問,今生恐無力報答,隻有永銘肺腑,求助來生了……」


    羅雁秋原想是去安慰人家,不想幾句話勾動姑娘傷心往事,惹人流出淚來,最妙的是餘棲霞一席話也引起羅小俠家仇舊恨來,隻覺著心裏發酸,自己差一點也要落下淚來,慌忙鎮定下心神,脫口道:「我們都是負著血海深仇無家可歸的人,我羅雁秋還不知停身何處,苦命的姊姊又生死未卜,我雖受恩師垂憐撫養成人,但在這茫茫人間,也算個孤苦伶仃的人了,慶幸姑娘慧心靈質,不避奇險脫離匪派,這份向善的勇氣就令人萬分佩服。」


    多情的羅雁秋用軟語慰勸,隻聽得餘姑娘又感激,又喜悅,她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嘴角上展露出一絲微笑道:「相公金玉良言,使難女茅塞頓開,決不忘相公一番教言。」


    說著,那汪汪秋波深蘊著一份感激愛意,柳眉輕展,送過來一個淺淺的微笑……羅雁秋暗想:糟了!自己一片英雄肝膽,萬一招致她動了兒女心腸,又是一樁麻煩事。他想把自己說的話再解釋一遍,可是見餘姑娘浮在嘴角淡淡的笑意掃去連日的愁眉苦臉,又不忍說出口了,不能再刺傷這位可憐的姑娘,羅雁秋輕輕的一聲感嘆,三匹馬迎著朝陽盪塵東馳。


    徐州是蘇北重鎮,不但是歷代兵家必爭之地,而且商旅雲集,熱鬧非常,雷振天設的定遠鏢局又是全徐州最有名望、最大的鏢局子。


    羅雁秋一打聽,立時有人指示去路。


    羅小俠滿懷異樣心情,百感交集,萬情雜生,隻顧低著頭想心事,熱鬧的街道上萬目齊注,全部集射在羅雁秋和餘姑娘身上。


    餘棲霞雖然不是平常兒女,但目前這情景,不由不飛起滿臉羞紅,可是內心裏卻又滲雜著莫明的歡喜。


    三騎馬走過幾條街道,已望見定遠鏢局的巍巍大門,羅雁秋兩腿一用力,馬蹄兒滴噠噠來到了大門外麵,羅小俠翻身跳下馬背。


    鏢局那兩扇大開著的黑漆鐵葉門裏,閃出來一個短服疾裝的漢子,他看一看雁秋那朗如玉山的風姿,慌忙抱拳一道:「客官從何處來,尋訪朋友,還是接洽生意?」


    羅雁秋拱手還禮答道:「借問兄台一聲,雷振天老英雄可在局裏嗎?」


    那壯漢神色倏然一正躬身道:「不知尊客高名上姓,有何貴幹,非欲親見雷總鏢頭,請說於在下,好往裏通稟!」


    羅雁秋聽口風已知雷振天現在鏢局中,一時間悲喜交集說聲:「請兄台代稟一聲,就說至親晚輩雁秋登門叩安。」


    這幾句話一入守門壯漢耳中,不由多看羅小俠兩眼,人家既然說至親晚輩,當然不是外人,立時回道:「客人稍待。」轉身匆匆進去。


    約有一盞熱茶工夫,守門壯漢身後又跟了一個三十四五歲,鏢頭模樣的人物一齊出來。


    那人一見雁秋,搶前一步長揖說道:「總鏢頭身染微恙,不克出迎,請公子隨鄧某入內院相見。」


    幾句話好像平地中一聲焦雷,隻聽得雁秋一身冷汗,對著鄧鏢頭說:「身後男女均是羅某好友,請鄧兄派人客廳待茶,小弟立時隨兄台入內叩見雷老英雄。」


    他嘴裏這樣說,自己急急搶到前麵。


    倆人穿過兩進院子,又進了一個小圓門,裏麵是一座小巧的花園,靠左麵幾株白楊樹下有幾間整齊的瓦房,鄧鏢頭把雁秋帶到那幾間瓦屋前麵,忽見門上湘竹垂簾一掀,走出來一個人來,望著雁秋笑道:「這位想就是羅公子吧!」


    鄧鏢頭道:「正是羅公子。」


    「鄧師兄還是請前麵去吧!羅公子由小弟招呼。」


    鄧鏢頭張下嘴,但沒有說出話來,就轉身退出花園。


    羅雁秋滿腹疑雲,那人已掀起竹簾把小俠讓到屋裏,房中布設簡單,一桌兩椅,他讓雁秋就坐後倒茶低聲說道:「公子請先用杯茶吧!大概看到我們這種樣子待客,心中定感疑雲重重,無奈事非尋常,決非有意故作排場,請問朋友可是總鏢頭數年來思念心頭的嫡親外甥羅雁秋公子嗎?」


    這當兒小俠已是心急難耐,立時答道:「小弟正是羅雁秋,此時我心急如焚,兄台可否帶小弟叩見過舅父之後,再談詳情如何。」


    那人點頭起身道:「如此,公子隨我來吧!」遂帶著雁秋走到內房,揭開一巨大山水畫,裏麵現了一個三尺高低的小方門來,出了房門又過了一段小通道,前麵現出一排三間由水磨青磚砌成的房子,那人手挑布簾,羅雁秋搶步入門,注目看去,正間坐著個身穿藍長衫、留著八字鬍的老者。


    羅雁秋還是九歲生日那年見過舅父一麵,如今又是九易寒暑,記憶所及也不過隱約辨識,但他看那老者清瘦文弱,像教書先生模樣,決非舅父,一時間怔怔地站在那兒,進退不得,挑簾壯漢又走到雁秋身邊,輕聲道:「總鏢頭抱病臥榻,裏麵一間就是他的臥室,公子可進去叩見,不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風塵俠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臥龍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臥龍生並收藏風塵俠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