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九峰見周衝出語憂傷麵帶悽然,心中一驚,急道:「賢弟滿懷憂慮,必有大故,可否告知小兄?」


    周沖麵色一正說道:「說起來話長,恩兄是否記得二十年前四川綠林道總瓢把子,追命閻羅馬百武?」


    羅九峰聞言,一掀長須說道:「不錯,此人二十年前威震川中,小兄昔年押鏢入川,曾被此人邀劫川東,後在黑鬆林一場決鬥之中,被我用琵琶掌手法打傷,以後即未聞其人。小兄五年前看破江湖風險,封刀歸隱,已不問江湖之事,想必馬百武又重整旗鼓縱橫武林。」


    周沖聽後慨然說:「十五年前弟在湘江岸畔,和長江巨盜水底蛟梁子川拚命苦鬥,一個失神被他用毒蒺藜打傷左膀,眼看就要命喪那峨眉刺下,得恩兄挺身搭救,用神梭打走巨盜,更蒙三日病榻照顧,使小弟重生入世,本應聽恩兄良言,歸入恩兄創設之鏢局,得追左右以效微勞,但弟自知學藝不精,且結仇過多,恐累恩兄,因此留諫潛逃,遠走關外,埋名隱姓苦訪名師,幸遇長白二老收留門下,再練武技。兩年前始別師下山,重入江湖,探恩兄答謝救命之恩,再者欲尋梁子川報當年之仇。可是恩兄鏢局已收,歸隱山林,追尋無著,小弟即沿江入川尋訪仇人,一連兩年仇人未遇,無意中得知一件大事,二十年前隱跡江湖之四川盜首、追命閻羅馬百武,邀集川湘黔滇一帶綠林大盜,欲報昔日一掌之仇,不知怎的又被他探出恩兄隱居處,本應早日來犯,但因賊人此次實欲置恩兄於死地,故不惜勞碌奔波,遠赴苗疆,說動苗疆三魔,定重九之前大犯山境。


    弟雖知恩兄武技超絕,嫂夫人亦名門俠女,掌中劍不讓鬚眉,但賊寇人多勢眾,弟又聞及苗疆三魔,是藏邊大雪山白雲寺哈木大師門下,十餘年來未逢敵手,把西南道上的綠林朋友盡行壓服,此次已應馬百武之邀,約九月初可趕抵長沙。小弟偵知此事後,立即由川中折返,一路上明查暗訪,果然川湘一帶綠林人物,均紛紛趕來長沙,聲勢之大,為三十年來江湖僅見,這才日夜兼程趕到此處,現距重九之日雖尚有半月以上,但長沙衡陽恐已集滿馬賊邀請之人,如我推想不差,也許恩兄行動已盡在賊人監視之中!」


    羅九峰聽完周沖一席話後,麵包一變,略一沉吟道:「想不到這般江湖朋友,為我這個退休鏢師竟動員了川湘黔滇四省綠林人物,更有苗疆三魔助興,真是一場盛會。」


    此時羅夫人湘蘭已忍不住滿腹驚忿,說道:「九峰!事已如火燃眉,賊人聲勢浩大,你一人之力能有何作為?要想個禦敵方法才好。」


    周沖接道:「賊人眾多,無一碌碌之輩,恩兄即有項羽之勇,亦勝之不易,以小弟愚見不如暫避鋒芒,徐圖報復。」


    羅九峰此時猛然一聲長笑,聲音淒傷如衡陽鶴唳,震得巨燭亂晃,慨然說道:「馮百武此次邀集四省綠林誌在必得,總算我羅某交了賢弟你這個血性的朋友,這份賣命傳訊的深情高誼,永銘肺腑,不過賢弟勸我暫避鋒芒,留待日後,需知賊人既有深算焉能無備,正如賢弟所說小兄行動恐盡在賊人監視之下,即使小兄立即攜家出走,川湘黔滇滿布他們爪牙,也未必能逃過賊人掌握,反落入話柄。這就是將軍百戰死,壯士陣上亡,我羅某人自仗刀入江湖,三十年來,自信未做一件虧心之事,靠朋友的扶助總算沒有栽過跟鬥,想不到我封刀歸隱之後,他們竟不肯放過我這風燭殘年。我已年近花甲,難道還想長生不老貪生塵世嗎?到如今隻好以小兄這數十年苦學,一條老命跟這幫賊一拚了,即使我喪身敵手亦死而無憾。」


    九峰正欲再說,周沖已挺身站起,慷慨說道:「恩兄此言真使小弟心如刀穿,我周沖也是鐵錚漢子,不是恩兄援手早已喪命人手,難道還吝惜這條命嗎?但賊勢重大,你我兄弟雖可憑本身所學和賊寇一拚,小弟亦四十開外之人,無所掛慮,但這無異飛蛾投火!


    依小弟看來,他們既能請綠林人物尋仇殺鬥,難道我們就不能請天下英雄評評是非嗎?」


    羅夫人亦道:「周賢弟之言甚是,妾雖女流,但幼隨父兄流落江湖,亦習過武技,雖不是名門閨秀亦略曉大義,更非貪生怕死之人,身入羅門十九年,從未鬥膽和夫君有一句口辯,妾聞馬賊心狠手辣,追命閻羅因而得名,你我夫婦均屆晚年,死有何憾?但雁秋、寒瑛均年幼,你隻知保全你一世英名,難道連自己兒女,羅門香菸都撒手不管了嗎?」


    寒瑛、雁秋已粗通人事,見媽媽滿麵憂色,語聲宛如輕啼,心中一急,雙雙驚握母手放聲大哭,這一幅人間悲慘場麵,把個橫行江北俠盜,飛天鴿子周沖,弄得不由自主地亦掉下兩點熱淚。


    羅夫人雖是女中豪傑,但對這種毀家仇殺悲劇時有所聞,深知對方如不做到斬草除根,決不會放手,再經過一雙兒女一哭,已無法再控製自己滿腔悲憤,跟著亦掩麵輕啼,此時九峰那種豪氣,經妻兒一鬧亦消失無蹤,這就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了。


    隻見老英雄花白鬢髮不往顫抖,愁眉深鎖,虎目圓睜。慨然說道:「湘蘭!不要再哭,別使這一雙未解人事的兒女過份悲傷,我豈不知江湖仇殺波及祖人,何況兒女,不過這四年多來隱居山林,一般武師好友,均多年未晤,人事滄桑,一時間到哪裏尋找,何況馬百武及苗疆三魔,均為綠林中出類拔萃之人物,再有川湘黔滇四省綠林助威,即尋得三五好友,亦無非作陪葬之禮,難道我一生英名,臨此餘年還要蒙上一個不義之名嗎?吾師散浮子遠居浙南,但他老人家一生飄泊,到處為家,人海茫茫,何處尋訪。此乃天命,非人力所能挽回,唯一良策,即妝攜寒瑛、雁秋避禍遠走,但又恐賊人已布下羅網,此亦不過盡人力而為之罷了。」


    語至此,乃轉視周沖道:「我羅九峰一生赤心交友,奔走江湖,總算沒有白費,臨危之時,來了你這位熱血朋友,此時我縱有千言萬語亦不知從何說起,小兄隻望你能衛護湘蘭及你一雙侄兒女速離此地,埋名天涯,尋找我那恩師天南劍客散浮子。他老人家武功卓絕,已成不壞之身,把寒瑛、雁秋交給我恩師,你就是羅家天大的恩人。愚兄言盡於此,湘蘭速整行裝隨周賢弟離山。」


    羅九峰又望了望那個白麵少年說道:「玉虎兒,你自投身師門已近五年,在此期間你能刻苦自勵,日有進境,想不到師門逢此大變,致負你一片求技之心,知徒莫若師,餘素知你忠肝義膽,決不願走避,但你留此亦不過多送馬賊一條命債而已。且你上有父母,終日望子早歸,正好返回故鄉,盡孝膝前,為師今晚言出法隨,如有違背,即非我羅門弟子,你要立整行裝和你師娘隨同周師叔今夜離此,如欲再求深遠可請你周師叔轉介良師,我已心碎誌決,爾等均不必再依戀難捨,速速準備去吧!」


    此時周沖已急得筋肉暴起,羅夫人亦麵帶寒霜,正想再勸羅九峰,猛聞竹籬外麵一聲長笑,音若梟鳴,淒傷異常。


    羅九峰想躍出室外一查究竟,但那笑聲忽然頓住,室內燭光微動,一條黑影若長龍飛舞,破空而落,身法之快,已達絕頂,停身在客室外數步,羅九峰閃動虎目一看,隻見來人身著淺藍大褂,頭戴氈笠,腰係一條大指粗細白色麻繩,肩背獨門兵刃鑌鐵生死判,顎下留有寸餘長短的藍須,一張焦黃臉,一雙怪眼,白多黑少,但是精光外射,這個僧不僧道不道的裝束,九峰一見立即認出正是二十年前傷在自己琵琶掌下的追命閻羅馬百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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