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他,心之所向,清正朗直,不懼強權。荀視他為誌同道合者,在曹操一無所有之際前來投奔,盡心竭力謀劃,為他薦才,一點點地助他擴張勢力。同時也一點點地,目睹曹操的改變。那個曾經不懼宦官之勢,為肅法紀而向權宦之戚揮舞五色棒的曹部尉;那個曾經不懼地方豪族,整飭吏治,還一郡清平的曹濟南;那個不與諸侯同流合汙,獨自引軍討董,險些命喪的曹將軍;那個敢於對抗兗州士族,殺邊讓以震懾,哪怕因此招致陳宮背叛、失去兗州之地也不後悔的曹操已經隨著霸業初成,漸漸消失。他學會了妥協,學會借助士族之力為自己謀利……他欲與士族示好,尋求他們的支持,以圖王公之位。曾經堅持清正之誌、敢於向任何勢力挑戰的義士,成為了虛與委蛇、為謀大業不擇手段的梟雄。這是荀不願見到的,卻是荀氏一族樂意見到的。倘使有一天,荀與曹操因為此事走向對立,荀氏一族亦會站在曹操的身後,向荀施加壓力。而願意與他站在統一戰線的漢帝劉協,並非他的同道之友。最終,荀隻能獨自一人孤軍奮戰,不被理解,孤立無援。史書對荀的結局隻用了短短數語一筆帶過,眾說紛紜。可不管是憂悒而死,還是服藥而亡,都讓崔頌難以接受。崔頌仿佛能見到一個清雅的背影,伶俜地坐在昏昧的禁室,一坐便是天明。為了固守己道,他最終燃盡了他的生命,隻在史書上留下片語隻言。一口飲盡杯中之酒,崔頌將視線投向窗外,正巧落在花圃間翩翩起舞的蝴蝶上。他驀地起身,將空了的酒盞丟到一邊:“或許還有一個辦法。”他與郭嘉道明緣由,立即離府,前往府衙。曹昂正在府衙辦公,見到門人將崔頌引進府廳,不由有些驚訝:“崔侯來了?快快入坐。來人,為崔侯奉上涼泉。”崔頌接過剛從井底撈出、鎮了一夜的涼水,一飲而盡,身上的酷熱終於褪去不少:“今日前來,有一事欲勞煩中郎將。”“崔侯請講。”崔頌從懷中取出一卷竹簡,在曹昂身前鋪開。“請。”曹昂低頭看向竹簡上方的文字,眼眸微張。沒過多久,崔頌滿意地離開府衙,帶走了那卷“問卷調查”。回到家後,他用縑帛將竹簡上的文字謄寫了一遍,寄給遠在許都的荀。在崔頌動筆的時候,郭嘉在一旁任勞任怨地剝開從冰釜中取出的荔枝,撥殼去芯,進行喂養活動。喂完一顆,他還要注意是否有汁水沿著唇瓣落下,時不時地用軟綢手巾擦去崔頌唇角汁水與額角的汗珠,還要忙著舉扇子打風。等到寫完這封信,崔頌隻覺得神清氣爽,反倒是郭嘉,惹了一身的汗水。因為寫字的時候過於專注,未曾注意身邊情況的崔頌這才回過神,對郭嘉的這副模樣又是生氣又是心疼。他連忙幫郭嘉擦幹汗水,督促他換了身單衣,冷酷無情地壓著他喝了一碗淡鹽水,這才放過。見郭嘉因為淡鹽水的怪味整張臉皺成一團,崔頌隻覺得甚是可愛,順手在那一團上捏了捏。被捏臉的郭嘉反應極快,亦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捏住崔頌的臉,替他拉出一個怪異的微笑。“……阿父,崔叔,你們在做什麽?”正在互相捏臉的崔頌二人頓時成了兩座雕塑。郭嘉的養子郭奕已長成了束發少年,比同齡人更成熟穩重。他見自己的養父和崔家阿叔小孩似的拉扯對方的臉頰,不免有些無語。崔頌與郭嘉同時放開對方,若無其事地做好,喝酒。“今日功課做完了?”“昨日布置給你的任務完成得如何了?”郭奕:……不僅是假裝無事發生的厚顏功力十分一致,連轉移話題的對策都一模一樣。在心中吐槽了一番,郭奕從書袋中掏出兩隻竹簡。“業已完成。”這些年來,崔頌與郭嘉一同教導郭奕的課業。郭奕的親父郭瀚沒少過來找郭奕拉感情,都被郭奕不鹹不淡地應付回去。自郭奕略懂事起,郭嘉就把上一輩的恩怨全數告訴給了郭奕。郭奕由此知道了自己成為郭嘉嗣子的原因,亦知道了郭瀚來糾纏自己的理由,每次看郭瀚都像是在看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人。早慧的他很早就看出了郭嘉與崔頌二人之間的情愫,卻並無什麽特別的想法,反而疑惑二人為何一直未曾挑明心跡。如今,這個疑惑終於得到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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