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頌才冒了個頭,就被呂布截斷。“處士莫非是瞧不起我呂奉先耶?”帶著渺茫希望去找李儒引薦,卻不要他呂布的幫助,這是什麽道理?“絕非如此。”崔頌矢口否認,“將軍乃太師帳下執掌一軍的將帥。我雖尚未入仕,卻是文士之數。將軍為我引薦,恐怕會引起太師的誤解,若是因此叫太師對將軍生出些許芥蒂,那我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了。”言辭鑿鑿,誠懇非常。呂布恢複了冷靜,又再度皺眉:“此話何解?”崔頌不答反問:“若將軍的裨將與門客相交甚篤,將軍是何想法?”“你我又未相交……”呂布的話頓住,後背激了一身冷汗。他說未深交,董卓就能真的信了麽?以董卓的多疑,少許風吹草動就能給人定罪。他呂奉先雖不會主動與旁人交結,但也不輕易與人結仇,若有人求到他這,他能幫一把也就幫了,卻未想透武將應當有所避忌的道理。現下想來,董卓對他的態度每況愈下,莫非便是懷疑他與人交結?可不對啊,李儒那廝每次與董卓說那胡軫老賊的好話,董卓對李儒和胡軫可是……呂布越想越覺得不對,心中浮出了幾絲不安。崔頌見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順勢告退。呂布心亂如麻,無暇顧及二人,擺手讓他們自便。崔頌想著後世的文史資料,暗想,後世之人多以為呂布這人徒有威猛,卻反複無常、極易受人挑撥,決計輕率,《演義》中更是直接扣上了“三姓家奴”的大帽子。實則史書上的呂布並不曾認丁原為義父,與董卓的父子情,也不過是董卓用來拉攏呂布的一個手段。呂布也曾顧及“父子”之名,對反水之事頗為猶豫,是王允的一句“他朝你丟戟的時候,有想到你們情同父子嗎”讓呂布打消猶豫,與王允一同滅殺了董卓。崔頌尤記得當初囫圇吞棗看《後漢書》時,對呂布最深的印象不是他的反複無常,而是其中一個很有意思的詞:不安。與董卓的侍女私通,“益不自安”;在袁術手下打工的時候,因為縱兵抄掠,“不安而複去從張揚於河內”;張揚手下因為李的懸賞而對呂布摩拳擦掌,呂布“懼,走奔袁紹”;投奔袁紹後,呂布向袁紹請兵,被袁紹拒絕,“布不自安,因求還洛陽”。呂布既“恃功”,因為自己的功勞而驕傲恣意,又會在事後後悔,因為“不安”而行事反複。因而,要想勸說呂布,不必狠勸,隻要抓住他的弱點,擴大這一份“不安”便好。其餘的,不過是增重的稻草罷了。在呂布這邊種下了一枚種子,崔頌二人將目光落在了其他人的身上。※※※※※※※※※※※※※※※※※※※※[1]博士,古官名。秦漢時掌管書籍文典、通曉史事的官職。這裏是對李儒的尊稱。第84章 勸說呂布(下)再說呂布這廂。因為崔頌與郭嘉有意無意的引導, 結合這幾日的遭遇, 呂布深感不安,在廳中來回踱步。忽的,他想起前幾日戲誌才來時所說的話。“逆賊……將功補過……大鴻臚卿劉曜?”呂布心中一動, 已是有了計較。遊毅府, 二人對席而坐。待到茶涼, 遊毅歎了口氣。“此事僅是推斷, 未必會淪落到那般嚴重的地步。”戲誌才壓抑地咳了兩聲:“以我對李文優的了解,遇到此事,他定會追究到底……”話說一半,他忍不住又咳了咳,“胡軫素行刻毒、睚眥必報,你族兄本就與他有著舊怨, 經此一事,他定不會善罷甘休。”遊毅為他倒了杯水, 遲疑道:“你的身體……”戲誌才沒有去接, “此事,說來還是我連累了你……”“不必掛懷。縱然沒有這件事,以胡軫那小人必得誌的習性, 遲早有一天會朝我們發難。”遊毅容色一整,眉眼俱是鋒銳, “大兄已將楚兒送走, 哪怕當真……我們也毫無畏懼。總歸不是他死, 就是我亡。”室內一片寂靜。許久, 戲誌才取過杯盞,將裏麵的水一飲而盡。遊毅見他喝水活似飲酒,知他心情不佳,躊躇再三,開口道:“董卓之事,你待如何?”“此言何意?”“不要裝糊塗,你分明知道我問的是什麽。”“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僅此而已。”遊毅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非我想做那背信棄義的小人,隻你看看董卓,自他攬得大權以來,做過多少妥當事?若不是你和李文優(李儒)及時扯著他,以他那暴虐寡義的德行,早就引起暴動了。”見戲誌才不語,他心裏憋得慌,一個勁地扼腕,“董仲穎以前何等勇武,何等豪俠,怎就變成這番模樣?”“花無常開日,你又如何強求一個人堅守本心、不屈不移?”遊毅一噎,即刻反駁:“那你呢?你就沒有因為董卓的改變而改變自己輔佐他的意願?”“煥之所求,至始至終都不是所謂的‘明主’。”遊毅驀地抬頭,驚疑不定地瞪著戲誌才。“煥今日的來意業已傳達,長台保重。”遊毅僵硬地目送戲誌才遠去。過了許久,他長籲一口氣,驚覺自己後背竟是出了一層冷汗。再說崔頌與郭嘉,他們在呂布這邊埋下了一顆不安的種子,隻等它發芽,茁壯成長。然後他們便在城北的地段遊移,看似毫無章法,實則有目的性地蹲點埋坑。還未來得及收割成效,董卓那邊突然心血來潮,把崔頌招了過去。到董卓那兒的時候,崔頌見到了一個熟人。這熟人在“下毒事件”中居功甚偉,正是獻計要求檢查各人袖口、導致李儒吃癟的無名謀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