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頌平複狂亂的心跳,故意放慢語速道:“許是先前關門的時候,不慎被雨水打濕了。”戲誌才似未起疑,關切道:“可帶了換洗的衣物?若就此合著濕衣入睡,恐有寒邪入體,不可怠慢。”崔頌應了一聲,到外室的衣篋旁換衣服。他並未注意到身後若有所思的目光。崔頌本來還想讓喬姬給戲誌才看一下病情,結果敲了門,開門的是甘姬,說喬姬還沒回來。他隻得無功而返,同時心中對喬姬的疑慮更深。這一夜,許是太累的緣故,崔頌並沒有做夢。第二天一早,天色昏昧,當崔頌醒來,發現旁邊的被褥空了。戲誌才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了榻,隻留下早已冷卻的被子。崔頌先是喊了戲誌才的名字,又在房間裏、走廊外找了一圈,並未發現對方的身影。他不由覺得奇怪。戲誌才不像是會不告而別的人,那麽,人到底上哪去了。走廊的空氣有些悶,崔頌走到走廊盡頭,推開窗屜。這一處正對著後院的馬廄。憑借絕佳的視力,他一眼瞧見馬廄裏毛白似雪、神駿非常的自家愛馬,以及旁邊一個……穿著雪青色長衣的男子?崔頌把窗子推得更大,確認那個提著一束草料,正溫柔撫摸馬頭的人正是戲誌才。崔頌下樓,通過後院來到馬廄,馬兒正好將那束草料吃完。戲誌才回過身,還不等崔頌問“怎麽如此早”,便道:“我要向你討要‘搦朽’你照顧了它這麽久,也是時候物歸原主了。”崔頌一懵,看著“搦朽”各種討好地拿頭蹭戲誌才手心,而戲誌才同樣親昵地摸著它的頭,腦中劃過三個黑人問號。“搦朽”是戲誌才的馬?可是另一個自己從來沒說過啊……崔頌看向戲誌才,對上那雙雲霧暗縈的雙眸,腦中忽的靈光一閃,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1]出自《荀子議兵》[2]出自《韓非子有度》:大意是嚴正法紀,則國能昌盛。[3]張養浩《山坡羊潼關懷古》[4]楊朱:戰國楊朱學派創始人。墨翟:既墨子。一個貴己,一個博愛,二者理論相悖,同時占據時代主流,故有“楊墨之爭”。文中指兩人意見相左。第57章 疑心暗鬼另一個“崔頌”清楚地知道他的處境。如果“搦朽”是戲誌才的馬, 如此重要的事,他應當會提醒自己。莫非是“崔頌”忘記了?腦中閃過熟悉的臉,好似運籌帷幄,什麽事都了然於心的可靠模樣, 崔頌實在無法相信“疏忽”這個理由。不要輕易地相信他人。這雖然是另一個自己告誡他的,但若一定要選擇一個人去相信比起初次見麵的戲誌才,他寧可相信“崔頌”。所以……問題如果不是出在“崔頌”身上,這“搦朽屬於戲誌才”一事, 必是子虛烏有。是戲誌才撒了謊?難道他……看出了什麽?崔頌幾乎按捺不住狂亂的心跳,狀似無奈, 實則警惕地盯著戲誌才:“誌才莫要與我玩笑。‘搦朽’雖頑劣, 若要舍予誌才,我是萬萬舍不得的。誌才若是喜歡,改日我另尋一匹良駒, 簪纓戴冠送入誌才府中。”戲誌才摩挲著馬頸,適時露出遺憾之色:“那便罷了。”天氣尚未變得酷熱, 崔頌的後背已冒出一層熱汗。他賭贏了。可戲誌才的樣子, 實在叫他摸不準剛剛的話到底是試探,還是單純的玩笑。是玩笑便罷了……如果是試探, 那豈不是說明, 戲誌才已對他生出了疑心?崔頌回想另一個自己的神態與言行,實在不知自己是哪兒出了紕漏。他不動聲色地吐出一口濁氣, 仿佛對之前的機鋒毫無所覺, 笑問戲誌才是否用了早飯。見戲誌才搖頭, 他遂提出共進早餐的邀請。即便如今的崔頌在權謀方麵有所欠缺,但他近乎本能地做出了正確的選擇越是引人懷疑的時候,越不能後退。所謂虛虛實實,他表現得越泰然,便越能減輕戲誌才的懷疑。隻要他不作死,不做出驚世駭俗的事來,誰能輕易地往“換了芯子”這方麵想呢?想通了關竅,崔頌愈加鎮定。戲誌才與崔頌一起吃完早飯,除了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沒有再多說別的。崔頌不知道戲誌才是否在觀察自己的一舉一動,但他一點也不慌張。比起言語試探,在行為舉止方麵,他可以說是無需擔心。且不說他在這幾個月與另一個“崔頌”的相處中,有意無意地記住“他”的喜好與習慣,光憑這具身體留下的本能,便足以令他撐過絕大多數場合而不露餡。吃完飯,崔頌開始準備今日的行程。除了再去長安獄探一探,他還需四處走走熟悉長安城的格局,去鍾繇家登門拜訪。由於擔心過多的接觸會增加自己露餡的可能,再加上今日要探望的荀攸被扣上了“意圖謀害董卓”的罪名,而戲誌才言語中是傾向董卓的為了避免節外生枝,崔頌找理由拒絕了戲誌才的陪同,隻讓徐濯陪自己走一趟。出門前崔頌撞上剛從外麵回來的喬姬,狀似無意地問她:“你去了何處?”喬姬行了一禮:“公子容稟。喬姬昨日出去補給藥材,未曾想看錯了時間,恰好趕上宵禁,隻得在外留宿一晚。今早購置了藥材,不敢逗留,回來向公子請罪。”崔頌看到喬姬手上確實拎了一個包裹,散發著淡淡的藥香。但他對喬姬的懷疑並沒有因此減輕分毫。恰巧看錯時間,趕上宵禁的時候出門?如此巧合,不得不讓他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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