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覺奇怪間,卻見那箭躥入半人高的狼尾草,不消一會兒,草叢另一邊傳來一聲驚呼,旋即轉為怒喝。“誰藏在暗處放冷箭?!”崔頌拉弓的姿勢尚未收回,聽到這一聲驚雷般的暴喝,他神色淡然,腦中卻跳出五個血紅色的大字。闖禍了。藥丸。第4章 西園校尉尤其是當幾個穿盔披甲的士兵撥開雜亂濃密的草,露出對麵一輛豪華鍍金的馬車的時候,這幾個血字被無限的放大。但崔頌還是撐著冷靜的人設,不慌不忙地下馬,對著車內一壯碩無須的男子一揖。“頌無狀,箭術不精,適才驚擾了尊駕,還望海涵。”說罷,他悄悄往車上掃了一眼。這個時代的馬車還是敞篷車,四麵大開,隻在中央撐了一把傘。剛剛那箭,正好射在車上男子的腳邊,入木三分。要是再偏一寸,被射出窟窿的就不是車衡,而是男子的腳了。崔頌暗道好險,同時有些發虛。他不但箭術要穿幫,還差點傷到了人。馬車裏的男人怎麽看臉上都寫著“我是權貴”,“我很不好惹”,自己這次恐怕惹了個大麻煩。果不其然,縱使崔頌及時道了歉,那男人的臉色依舊沒有好轉,反而不陰不陽地冷笑了一聲:“好個清河崔郎,不愧是人人稱道的謙衝君子,你若是箭術不精,這洛陽城裏,怕就沒有幾個箭術精明的人了。”被含沙射影的反諷糊了一臉,崔頌權當自己聽不到,老神在在地站在車架前。是他差點傷人在先,讓男人譏諷泄憤幾句也沒什麽。更何況,這男人的嘴炮,對他一點殺傷力都沒有。他這一副坦然從容的模樣,愈加激起了男子的怒火。“崔家小郎這是何意,莫不是瞧不起我蹇碩?”嗯……?嗯嗯?熟悉的名字傳入耳中,崔頌卻是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蹇碩?難道是那個被漢靈帝寵幸,封為西園八校尉之首,和何進互掐,最後被何進滅殺的宦官蹇碩?崔頌這回真有點納悶了。人總有失誤的時候,就算原來的崔頌是黃忠那樣的神射手,也不可能真正意義上地做到百發百中。而他剛剛已經道過歉,這蹇碩就算再生氣,也不至於認準了他是故意為之,以此挑釁恐嚇吧?難道……原主和蹇碩從前就有什麽恩怨?“將軍此話叫頌惶恐,”崔頌懶懶地揚起唇角,眼中卻帶著鄭重之意,“天下無百勝之軍,亦無百善之士。學藝不精,驚擾將軍,是頌之過。將軍若要責難,頌並無二話,可這‘瞧不起將軍’一言,還請將軍莫要再提。”不管怎麽樣,這帽子他是萬萬不能接的。他又不傻,蹇碩就是再招人恨,也輪不到他一個小小士子來輕視。哪怕真瞧不上對方,至少不能放到明麵上,落人口舌。此時,一直緘默不語的崔琰上前行了一禮。“將軍言重。叔父尚未出仕,與將軍亦無過節,方才絕非有意驚擾將軍的座駕,還望將軍大人大量,改日琰必會登門謝罪。”蹇碩仍然沉著臉,不知在想些什麽。車架旁,距馬車不遠不近的地方停著一隻棕色駿馬。馬背上坐著一位五官端正、但身量不是很高的中年將軍。那將軍自始至終都未說過話,此時倒是露出了興味之色:“蹇校尉,我們已經耽擱了不少時間,再不上路,恐叫天子久候。”蹇碩抬起眼皮:“曹校尉若是心急,不妨先行上路。”那曹校尉哈哈大笑,湛然若神的眼中卻並沒有多少笑意:“以將軍如今的權勢,何必和一個尚未及冠的小孩子計較。”蹇碩的臉色相當難看。曹校尉仿佛沒有看到他的不滿,認真地抬頭看了眼天色。“何大將軍恐怕已經到了吧?”很隨意的一句話,卻讓蹇碩臉色大變。他再顧不上崔家叔侄,用力拂袖,憤聲說了句“起駕”,便隨軲轆前行的馬車消失在二人的視野中。被落在最後的曹校尉不慌不忙,遙遙朝崔氏叔侄抱拳,算是見禮;馬鞭一揮,驅馬跟上前方的車駕。崔頌回了一禮,心中猶在琢磨二人的對話。能讓蹇碩聞之色變的“何大將軍”,也就隻有他的死對頭何進了吧。可這個曹校尉……又是何人?曹這個姓讓崔頌首先想到了一個名人,但他不信事情有這麽巧。何況,他不記得曹操早期做過什麽武官,史書上好像也沒說他和蹇碩有什麽交集如果不算五色棒打死蹇碩叔父這件事的話。天下姓曹的人何其多,既然他對“曹校尉”這個稱呼毫無印象,大概對方隻是曆史上不曾出現或者被一筆帶過的小人物?崔頌將這件事擱置腦後,開始琢磨怎麽在便宜侄子那兒把剛才的事混過去。他仔細觀察崔琰的表情,發現他眉毛緊皺,儼然很不高興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