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鑽心的痛、密密麻麻的痛、綿延不絕的痛。“啊——”誰都不曉得事情是如何發生的, 以第三者的視角來看,遊女阿希不過告知太宰他們德川的同黨死於烈火焚身, 先前坐在太宰身邊興致缺缺的墮姬卻想被按下了隱秘的開關鍵,爆出聲尖銳的嚎叫, 隨即雙手扣住額頭, 指節用力至發白的程度, 太宰離她近,還看見了增生的尖銳指甲,以及被劃破的血淋淋的皮膚。“好痛、好痛、好痛啊……”她在地上打滾, 地板“咯吱咯吱”地呻/吟,她從左到右滾,再從右到左, 循環往複,經曆過火場的人或許會覺得這一幕眼熟, 身上著火的人會通過在地上打滾的方式湮滅燃燒的烈火。阿希被嚇傻了,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便手腳並用從房間裏逃了出來。太宰表情也變了,饒是與他相處三年的富岡義勇在此,也會驚於他從未展現過的嚴肅神態。“噓、噓。”伸手將小梅撈入懷中,這並不簡單,鬼的力量遠大於人類,墮姬的腰帶蠢蠢欲動,它們是墮姬情感的轉化體,隻想不顧一切地破壞。太宰觸碰腰帶,瞬時間,它們變成了一團軟綿綿的糟糕的步。“安靜、安靜、安靜。”他的聲音具有強烈的安撫性,“你還活著小梅,你沒有被火燒,那都是過去的事,已經不存在了,冷靜冷靜。”“你美麗而強大,是吉原的花魁,你很安全。”一遍又一遍地重複,他梳理小梅的頭發,看烏發變為銀絲,狂亂的記憶中她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能力,鬼的擬態無力維持。太宰看她寫滿了痛苦的臉。五官沒有太大變化,隻是比當年的14歲少女更加成熟,麵頰浮現鬼的斑紋。她似乎有變化,又似乎沒有變化。“好久不見。”他說,“好久不見,小梅。”……妓夫太郎沒找到那鬼,藏在吉原花街中偷偷獵食的鬼。他甚至產生了懷疑,那鬼是不是逃跑了,否則以他上弦的觀察力怎麽會什麽都沒發現?探查工作的一籌莫展讓妓夫太郎略感挫敗,他坐在墮姬房內的,單腿屈膝有一搭沒一搭地耍鐮刀,門外傳來穩健且沉重的腳步聲,當然不是他的蠢妹妹,妓夫太郎眼神一暗,悄無聲息地融入榻榻米的地縫間。蠢妹妹回來了,不是走回來,而是被人背著回來的,見此情景妓夫太郎哪裏忍得住,直接從暗處走出來,他還算是記得要遮掩這回事,是從與房間相連的內室出來的。他不顧及太宰,從上至下好好打量墮姬,衣服沒有破損,應該不曾受到外傷,即便到現在,她的表情都不算安寧。擬態 ……他隱秘地鬆了一口氣,好在蠢妹妹將擬態當作本能,即便處於無意識狀態,隻要精神穩定,身體不受重創就會自動維持擬態。“她怎麽回事?”太宰聳肩,像在說“我不知道。”“喂,你這家夥,明明是你跟她一起出去的對吧!”妓夫太郎火了,他從來把妹妹放心尖尖上,最看不得她受傷。“那你跟小梅又有什麽關係。”太宰平靜地敘述。“……我是她哥哥,是她的同胞哥哥。”這似乎可以解釋為什麽妓夫太郎能夠隨意出入花魁的房間,為什麽他會出現在京極屋的地窖裏,但你找任何一個京極屋的人問,就能戳穿妓夫太郎的謊言,沒人聽說蕨姬花魁有哥哥。妓夫太郎已經想好了,太宰治要是拆穿了他的謊言並且捅出去,等待他的終局隻有兩個,變成鬼或者被吃掉,不知怎麽的,他更傾向於第一個選擇。[小梅似乎挺喜歡他,留在身邊也不成問題。]他用這理由說服自己。在榻榻米躺下後,墮姬的狀態越來越好,她還沉浸在夢中,可不明顯的痛苦神色消失了,妓夫太郎鬆了口氣,他道:“你們之前遇到了什麽?”“我試圖破譯德川死亡的真相,跟隨線索找到他先前光顧過的遊女。”太宰說,“遊女招供出他還有幾位朋友,都死於非命,在談到死亡方式時,小梅頭痛欲裂,成了你現在看見的模樣。”“什麽死亡方式?”“火燒。”妓夫太郎的瞳孔猛然收縮,他感受到了無名的怒氣在心中升騰,這股怒氣並不針對太宰,不針對在場的任何一人,他無法克製住自己的煩躁。[怎麽回事?]“我明白了。”他深吸一口氣,“你照顧好小梅,我出去一趟。”……[我……怎麽回事……][頭好痛。]睜開眼,是熟悉的天花板,墮姬茫然地轉動眼球,她的精神還處於混沌狀態,一閉眼就能看見橘紅色的烈火,透過烈火她看見了人,一個獨眼龍,在張狂笑的充滿報複欲的武士。她用簪子捅瞎了對方的一隻眼睛,因為武士想要強/暴她,作為報複,對方將她燒成了人碳。她很蠢,卻也知道自己看見了什麽,她瞥見了過去的碎片,作為人的最後片段,在烈火中燃山的人是她。“感覺怎麽樣。”她被扶起身,扶人的手臂瘦弱到了扭曲的程度,是哥哥,等等,哥哥怎麽在這裏,為什麽她會回到京極屋,太宰……想法太多也太混亂,墮姬的腦袋無法消化,她隻想做一件事。“哇——哥哥。”她抱住妓夫太郎放聲大哭,“好痛、好痛啊!”“沒事了沒事了沒事了。”妓夫太郎抱住她的腦袋,安撫她,語調柔和充滿了耐心。“好討厭火,它們好燙,可惡竟然有人敢燒我……”她邊哭邊唧唧歪歪的抱怨,記憶是有聯係的,尤其他們還是關係密切的兄妹,隨著墮姬的描述,妓夫太郎也看見了零散的畫麵,那些畫麵沉睡在他靈魂的深處,在變成鬼後從未被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