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姬的喊聲充滿了爆破力,說是魔音貫耳也不為過,妓夫太郎倒是習慣了,妹妹脾氣很不好,隔一段時間就會來這麽一出,他直接用手堵住耳朵,而後者在肆意釋放她做武器用的活動腰帶,在牆麵上天花板上留下大大小小的擦痕,破壞一通後,才勉強消氣。墮姬發火是情有可原的。作為鬼之祖,無慘的特性就是能苟,非常能苟,或許是他人類時身體瘦弱活過一天是一天的後遺症,倘若說他有什麽執念,那就是活著。一切都是為了生存,隻要能活下去,哪怕是分成千萬瓣的碎肉,像蠕蟲一樣躺在陰暗的潮濕洞裏瑟瑟發抖,都是可以忍受的。而他的屬下們,也被要求強製繼承了此特性。約束鬼的發展,不讓他們聚居,禁止鬼在都市肆意食人,更加青睞人煙稀少的深山……以上這些條件聯係在一起,大可推斷出無慘的發展路線,他是非常忌諱鬼被發現的。像傳言一般似是而非的文學作品又或者是民俗故事翻不起風浪,但要是有多名身份高貴者死於光天化日之下,甚至留有殘肢,就非常不利了。墮姬他們每每吃過人都裝成出逃的模樣,不過就是為了延長盤踞花街的時間,不被發現。她以蕨姬的身份在京極屋經營堪堪幾年,遠不到換身份撤離的時候,眼下有鬼出現破壞了局麵,能不生氣嗎?“好了好了。”妓夫太郎等她發完脾氣才說,“你就算再生氣都沒用,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小蟲子找出來,看誰膽子這麽大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鬧事。”不是沒有鬼覬覦吉原,隻是那些鬼在踏入禁地之前都被妓夫太郎謀殺了。“我察覺不到有其他鬼的氣息!”墮姬委屈地大喊,“可惡,新來的小蟲子肯定掌握了血鬼術,能把自己的氣息完全泯滅掉之類的,我感覺不到他!”“我也感覺不到。”妓夫太郎頭疼了,“你就不能用其方法找找看嗎,動動你的腦子。”“我不知道!”妓夫太郎投降了,放棄了,妹妹這麽笨,他做哥哥的隻能多擔待一點,替她解決問題:“我到街上轉兩圈,看看能不能發現點兒什麽。”他又說,“那個誰,你的新客人不是腦子很好使嗎?他要真有本事的話,你就讓他調查調查好了,指不定能看出點什麽。”墮姬說:“他連鬼都不知道,怎麽可能調查得出來?!”[等等。]說到連鬼都不知道,墮姬忽然有點兒心虛,她其實並沒有像自己信中寫的一樣,根本沒看太宰的書,即使墮姬視線觸碰文字就想打瞌睡,她也勉強自己花了好幾天把太宰的連載小說看了,當然咯,她隻看最近出的短篇連載小說,那什麽中長篇,字密密麻麻的,看得她腦殼疼。太宰治的小說中經常出現“鬼”,吃人的鬼,有特殊力量的鬼,詛咒人的鬼,死者怨念匯聚而成的鬼,近代的民俗傳說,平安京時代百鬼夜行的卷軸,平家物語流傳下的佳話,各種光怪陸離的故事被糅合到一塊兒,組成他獨有的詭譎文字。她昨天還裝模作樣地問:“你怎麽老是寫鬼啊。”聲音那叫一個矯揉造作。“嗯?”太宰說,“因為他們很有趣啊。”“有趣?”“該怎麽說。”太宰講,“我向來對傳說感興趣,與其他妖怪不同,諸如酒吞童子與大江山的故事,似乎都止步於源家時代,百鬼繪卷中記載的妖魔多是平安京以前出現的,可食人鬼不同,我走訪鄉間,眼下諸地還有栩栩如生的傳說,真的非常有意思。”“就像是鬼真的存在似的。”[廢話。]墮姬得意洋洋地想,[就在你眼前,可不是真實存在的?]她拖長聲音問:“你追著傳說到處跑,簡直就像是追歌舞伎表演的賓客一樣,老是說你是不是很癡迷於鬼,想要見見他們。”太宰提筆的手頓了一下,抬頭看墮姬時,已付上麵具似的笑容:“或許。”[我對鬼的追尋,一開始不過出自於尋求同類的渴望,你看,就算是我也隻是庸俗的人類,壽命不正常,存活方式不正常,生長速度也不正常,有那麽短暫的幾年,我以為自己與鬼是相似的品種,我試圖從他們身上找到些答案,譬如如果堅持活過漫長的幾百年,又為什麽掙紮著不肯去死。][活在這般醜惡的世上,光是想想就需要莫大的勇氣了。]回憶結束,墮姬緊張地想,太宰搞不好真的是親眼見到過鬼,也知道他們的存在。[還好他沒被吃掉。]墮姬還在心中偷偷鬆了口氣,[要是他給吃掉的話……我一定會把吃掉他的鬼找出來,扯斷四肢,掛在屋簷下,等太陽出來後將他硬生生曬成幹。]“你有沒有在聽啊!”妓夫太郎加大聲音。“在聽在聽在聽!”這麽說著,墮姬卻捂住耳朵,“我明白啦,如果他能調查出什麽就讓他調查吧,好了別煩我了,你快去找找看那膽大包天的鬼到底是誰!”……富岡義勇被安排在其他房間休息。昨天真是兵荒馬亂的一天,處理完德川的死後,太宰跟蝴蝶忍又一起到小川邊,太宰這人比較矯情,對泡發白的死肉不感興趣,溜一圈後就走了,隻留下倆小兒研究。蝴蝶忍帶上手套,麵不改色地擺弄屍體,除確定他肌肉邊沿也有啃噬傷口外,無法確認其他。光憑借傷口,無法判斷出鬼的藏身之處。此後清晨,天還蒙蒙亮時,兩人就穿好衣服醒來,小枝睡在外間,淩晨四五點就躡手躡腳地收拾好床鋪,出門做工,蝴蝶忍出去時沒看到人。她手扶樓梯扶手一路向下走,四下裏寂靜無聲,男客大多不過夜,歡喜半個時辰後留下小額嫖資悠哉悠哉回家。茶屋有很多底層遊女,就算是媾和也隻能在肮髒的公共大廳,人與人之間隻有屏風做隔離,一張床鋪上睡過無數人,一整夜她們要接多名客人。饒是蝴蝶忍也無法直麵這些場所,並非是出於女性的羞恥心,她隻是很同情那些女子的遭遇。更高級點兒的客人是包遊女一整晚,此等級的遊女待遇較好,有獨立房間,客人會睡在她們房間,日中才會醒來。花柳街的白天黑夜是完全顛倒的。“客人,您已經醒了?”小枝本在廚房忙活,想要穿過大廳到後院拿點幹柴,哪裏知道會遇見穿戴整齊的蝴蝶忍,她錯愕一會兒又想到對方不是那些胡玩一整夜的客人,便想通了,對她說:“跟我來,您還沒用朝食吧?”蝴蝶忍被塞了三團飽滿的白米飯團,還有兩小塊醃蘿卜幹。她摸索著荷包,想要給小枝錢,卻被婉拒了。“蕨姬花魁說,津島先生的出穿用度一律記在她身上,客人你和昨天後來的那位客人算作是津島先生的親屬,與他作相同待遇。”蝴蝶忍:“……”[我們這是,被包養小白臉附帶的拖油瓶?]她也挺毒舌的,一下就找到了精準的自我定位。她吃飯團時小枝還在忙活,後者今日早上的工作並不繁重,隻要把柴火劈完,再醃菜即可,她剛才就是去找醃菜用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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