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洵不說,拉著她一直出了涼亭,燕攸寧無法,見庭院外走過的一宦侍吩咐他進去裏頭看著伏緝熙。


    尋著一無人牆角,燕洵才道:“這件事隻能告訴阿姐,阿姐一定要幫我。”


    “說吧,出了什麽事兒。”


    “前月,我與兩三友人去城東的河裏撈魚玩兒,共撈得六七條,我挑了其一帶回餘的叫他們分了,然我那條半途便死去,剖開後肚裏是一柄五寸珠玉鑲嵌的匕首。


    我回宮後將此事告訴阿娘,阿娘尋了個方士為此卜了一卦,大凶。方士說若我繼續居於王宮,未來必定遭禍。


    阿娘說這事不能求兩個王兄,我便隻能來找你。阿姐,你能不能求求父王,讓他給我個封地讓我帶著阿娘去封地居住。


    我,我怕死。”


    燕攸寧凝眉,“不會是有人要害你嗎?”


    “阿姐還不知我嘛,我從未樹敵年紀又小誰會沒事要害我?”


    “封邑這事,該是找太子阿兄更好,你既未成年又無軍功,這要如何替你向父王要封邑啊。”


    “兩個阿兄都是男子,與他們說這事兒定然要懷疑我的動機,阿娘說隻能找阿姐你。阿姐可以提議父王給我個立功的機會。”


    他抬頭希冀地看著燕攸寧。


    燕洵如今不過才十五歲,要說去戰場上立功燕攸寧是不放心他的。可他多耽於玩樂,要說讓他出謀劃策想也是不可信。


    “你太子阿兄不會是那樣狹隘的人。”


    “阿姐你幫幫我,除去兩個阿兄父王最是寵愛信任你了。你也知我貪安樂,不會有什麽壞心思。”


    燕攸寧見他是真的很不安,答應了下來。想他生母高姬如今正得寵幸,卻也不敢向王提這事。


    也因著高姬得寵,八成父王不會放人走,更別說給年紀尚小又無所事事的兒子封邑了。


    父王公與私分得很清。


    第13章 ……


    庭院橫廊的涼亭裏,伏緝熙看著燕攸寧被挽著離去,兀自又喝了兩小碟的米漿,站起身來。


    “這位公子,你不能走,公主讓奴婢看著你。”


    伏緝熙看向那宦官,同樣是烏衣烏冠,麵色襯得白得滲人,從燕攸寧離開便站在庭院裏盯著他。


    “讓你看著我,並未說我不能走。我去哪兒你跟著到哪兒就是了。我若迷路了,你還能給指個路。”


    似乎是這麽個理,宦人看著他踏出長廊未再阻止,而是跟隨在後。


    伏緝熙在高平宮中四處亂逛著,根據頭頂的太陽判斷方位,記下一些回廊的轉折與庭院之間的方位關係。


    偶爾找不著返回的路便詢問身後的宦人。


    高平宮中的宮娥三兩個聚在一塊兒偷看著伏緝熙,有閑著的更是結伴尾隨。


    “那是哪兒來的小公子?真好看。”


    “豈止是好看,像是仙人下凡呢。”


    另一處跟隨了小段路的三個宮娥卻是猜到了伏緝熙的身份。


    “那可就是公主帶回來的那個侍人?”


    “聽說長得俊秀卓絕,八成就是他。”


    “比太子殿下還好看。”


    跟隨著伏緝熙的宦人被看得煩了,回頭去瞪那些宮娥,“公主的人,小心你們的腦袋!”


    宮娥們頓時一哄而散。


    伏緝熙聞言也回頭,淡漠地掃了一眼院落,人已都四散僅剩背影。


    他才不是她的人,他早晚會逃走。


    至於這些宮人,愛看便看吧,比起伏宮裏總愛投懷送抱的,隻是看並不妨礙他。


    *


    燕攸寧回高平宮時天色已暗,昏沉朦朧的夜色與淡薄的月光照著歸路,回到寢樂殿。


    一路上她聽聞了伏緝熙被圍觀的事,坐在寢樂殿的牙床邊翻看著手中珠玉鑲嵌的精致匕首。


    翠青色的羅帳搭垂牙床兩側,與她身上降紅的薄衣相襯出些許妖異。


    琇瑩正於殿中比過人高的多枝銅燈旁點著燈。


    “他呢?”燕攸寧問。


    琇瑩愣了有一會兒,反應過來她問得是誰,“奴婢叫人安排在成和殿中了。”


    “讓人過來。”


    “諾。”


    放下手中的活,琇瑩立馬離開大殿去命人將伏緝熙帶來。


    伏緝熙走進寢樂殿內殿時,燕攸寧抬起頭。看著他一身普通的素色深衣,卻似叫這衣物襯得十分秀雅,引人注目。


    伏緝熙見她身側托盤中一疊整齊的烏色衣裳,上扣一頂烏冠,似與白日所見宦官的衣裳一般無二。


    “明日你便換這襲衣裳吧,免得宮中人都對你多有肖想。”


    伏緝熙略微皺眉,卻也未多說。


    燕攸寧站起身走至他麵前,將手中的匕首給他看,“阿玉覺這匕首如何?”


    “瞧著是珍貴之物。”


    “許是大凶之物。不過,我倒是有些喜歡,明日便差個人來卜一卜。”


    話落抬眸視線落到他臉上,幾分笑,“阿玉是我的侍人,哪還有單獨辟出一殿居住的呢。”


    “你是何意?”伏緝熙擰了眉。


    燕攸寧低笑著轉身去將匕首放到了木櫃中,一邊道:“自然是你該與我同住之意。”


    “我拒絕!”


    “你並無權拒絕。”燕攸寧轉回身神色凝起幾分,“是我待阿玉太寬容,以致阿玉總不記得如今身份。”


    複又噙了些笑,“美人自是該寬容一些,但終究也是有限。”


    她到床沿坐下看著伏緝熙,“過來吧。”


    伏緝熙有所猶豫斂眸上前。


    見他身如修竹立在身前,燕攸寧仰著脖子實覺不適,“你既不願跪我我也不強求,就在這兒坐著吧。”


    她拍了拍身側的床沿,伏緝熙依言坐了,因不知她要何舉動,垂著眼睫沉默著。


    燕攸寧俯身從枕下取出一柄雕刻魚戲蓮葉的木梳,木梳光滑油潤像是已有好些年頭,指腹摩挲著上頭精細的圖案。


    “替我將發髻散開。”


    伏緝熙聞言,看她烏發如雲點綴著花簪,顯得無從下手,隻得小心翼翼伸手去先將發簪都取下。


    燕攸寧將手中木梳遞向身後,伏緝熙接過,攏著她稠密的發絲由頭頂梳至發尾。


    “它便贈你了,明日我再命人在上頭琢個孔掛上個玉環墜子。”


    伏緝熙手一頓,指腹按在梳柄的圖案上隻覺有些刺鬧發熱,“我不收你的東西,這東西也不該隨意送予人。”


    “這是我阿娘的東西,小時候為我梳頭之用,如今就擱我這兒了。琇瑩用的是另一柄梳子,這柄就你來用吧。梳子罷了,你還信它永結同心麽?”


    她話裏似乎攜著幾分笑意又像是幾分嘲,伏緝熙捏緊了木梳目光落到指節上。


    他必然是要逃離這裏。


    不信。


    待他將她的發絲都梳理垂順齊整,要將木梳還於她時,燕攸寧回過頭來。


    “公主。”他道。


    燕攸寧笑意淺淺,“阿玉白日裏的咬傷還疼嗎?”


    伏緝熙聞言當即要起身卻被她抓住手臂壓倒在床上,降紅的袖擺拂落床邊整齊疊放的金簪,落地一陣清脆“叮呤當啷”的聲響。


    他的衣襟被扯了開,鎖骨上白日咬破了些皮的兩行血紅色牙印這會兒已是暗紅的淤血色。


    “看樣子已是無礙,那便不用上藥了,就這樣印記還能留得久一些。”


    她柔軟的發絲垂落蜷曲在他胸前素色微黃的衣料上,素手纖纖捏著衣襟,容色清麗在降紅羅衣與暗色的燈光裏多添妖異與柔媚。


    “公主總要如此嗎?”


    伏緝熙似從牙縫吐露字句,惱恨望著她。


    “如此?是如哪般。”燕攸寧笑,又歎聲做傷感貌,“我不過擔憂你這傷處若不經處理會否炎症,你是如何想我的?”


    她摸了摸伏緝熙的臉頰將他的衣襟攏好,俯身隔著衣料吻上咬痕處,直起身來看向地麵散落的金簪。


    “阿玉將它們拾起來吧,放到那兒妝奩裏去。”指向一處。


    伏緝熙沉默片刻,起身將木梳放在床沿,而後站起拾地麵的金簪,依燕攸寧所言地放去不遠長案上的妝奩裏。


    站在木案旁不再有動作,“我睡哪兒?”


    燕攸寧見他放下的木梳拿回手裏摩挲,未抬頭,“先脫衣裳暖床,一會兒你瞧這大殿哪兒能睡便睡哪兒。”


    第14章 ……


    伏緝熙覺她是在故意刁難,環顧殿中空蕩,除去燈台木架之類與地上擺放的長案,連個榻都無有。


    是要他和衣席地而睡麽。


    他自以為已經十分順從了。


    燕攸寧抬眸,視線剛好與其相對,“阿玉可真像山裏頭來人間勾人精魄的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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