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大人可有傳聞般好?”“不錯!”蕭平之說道:“雖然隻是淺淺交流,但能聽出來他很有能力,最可愛全無一般文人的酸迂做作之風。”秦恆之點了點頭:“這個我相信,盛名之下無虛士。這位韓大人……”他斟酌了一下用詞繼續道:“名門家世,賢達通理,文名斐然,現在又獨立掌控一軍,可謂文檮杌略集與一身…………”想到關於韓可孤的種種神奇傳說,他滿臉不可思議的神情說:“果然是受天神遣降,來拯救大遼麽?”蕭平之嘆息道:“也許吧,不過他畢竟還是心軟,如果藉助此次鬧營事件發出真正威風才是最好,但終究還是下手太輕。”“這是為何?”蕭恆之好奇問道。“他的心思有羈絆。”蕭平之眯著雙眼嚴肅說道:“雖然經歷過喪親之痛,表麵上看他除了一個親子,再別無牽絆,然而世人卻不知他心中有大愛,愛黎眾,愛國家,愛朋友,愛屬下……每一個人都是他的牽掛,不免便綿軟了。”蕭恆之思及所聞也確實如此,頓生感動,不由為韓可孤感到心累。“若然多些狠戾,鬧營事件必然造成很多人頭落地,震懾一番大閥勢力才正和今日形勢。”望見兄長眼中閃過一絲辣厲,蕭恆之方才明了堂兄與韓可孤的交談言語都在試探。看來韓大人方略有餘,但仍然血太熱了,既然涉入武事,唯冷卻到冰點方才是真鐵血。正思想著又聽蕭平之長喟一聲,抬頭看見他麵帶尊敬之色說道:“亦是如此,更見韓大人人品之重。”


    ☆、第一百二十九節


    那邊廂,待蕭大人騎馬擁眾離去之後,寺中安靜下來,韓可孤幾個人是藉口要多享一刻清靜而暫留了下來。


    李長風注視著蕭平之離開的方向,眼中一抹自嘲一閃即逝。今日二位大人會談,雖然不知曉其中許多內涵,但他依然有些小小的期望,或許兩個手握智珠的人惺惺相惜之下,會達成通州同濟、興軍禦敵的共識。沒料到在偷聽來的隻言片語中隱約分析出這位蕭大人好像也是位薄情之人……對於普通的士兵缺少憐愛之心。換句話說,就是隻單純地將他們視作為可資利用的戰爭工具。


    看向正在深思中的韓大人,李長風深吸了一口氣,突然又覺得自己的猜測有些無厘頭。大遼綱常早廢,官家無德,才導致的今時今日民心難攏,國不成國。何況自己雖做的亡遼之官,卻為的是跟定韓大人試圖讓天下人少流些血,多一口飯吃,何必要在乎餘者想法?怎麽今天竟吃鹹了蘿蔔,操起這種淡心?


    正在自嘲之時,‘啪嗒’一聲輕響,是一柱被舍間熱氣融斷的細小簷冰脫落了下來,脆脆地擊打在寺前石階上。聲音將李長風驚醒,他舉目望著山中的殘敗景色,嘆了口氣,心想,也許是這段時期過得壓抑,才會讓自己去想那些本不必分心的事情吧。


    ——————


    今日的早餐氣氛有些怪異。自打墾軍入駐通州十家子,韓大人有令,亂世之中一切從簡。從此官與兵有了同等的待遇,韓大人也不例外,每日與高嶺、長風等人一桌而食,雖然是用的與下級官兵一個檔次的夥食,但人多吃飯香甜,他又是不拘小節的個性,所以著實比以前隻同韓煒、蕭狗子父子主僕悶頭吃喝來得熱鬧。但今日卻與往天有大不同,自昨日韓大人從山中寺廟歸來便一直沉默,對於蕭狗子傻裏傻氣偶爾弄出的笑話,也隻是看了一眼,神色茫然,讓大家想笑不敢笑,難免有些尷尬。


    韓煒受李長風的慫恿,逕直走到案旁,恭敬無比地向端坐於上的父親大人行晨禮請安。韓可孤尤半閉著眼睛不知是在養神還是思考,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坐在韓大人身邊的蔡高嶺剛講了一段笑話兒,卻無人笑,麵色有些難堪。昨天傍晚時分詢問過李長風寺中相談的過程結果,竟也不明所以。不曉得大人與蕭平之一番邀談中遇到了怎樣難逾越的溝坎,會令他如此費心難解。


    似乎察覺到大家的異樣,韓可孤的唇角終於浮起淡淡笑意,緩緩睜開雙眼,看著身前的兒子,說道:“今日飯罷,陪為父出去走一走。”


    終於見歡顏,韓煒趕忙答應,父子二人含笑互視,彼此間孝義慈恩,何其融融,竟把圍坐案邊的眾人羨慕得呆了……。


    其實包括兒子韓煒在內,每個人對韓可孤的關心和操心都出現了偏差,李長風的暗心分析更加大離譜。效聖寺與蕭平之一番相談,雖然沒有涉及實質性問題,但由管中窺全豹,韓可孤從他的來往語言中明白看出來蕭平之很熱血,對興遼並非全不抱希望,最可喜的是對自己的到來沒有絲毫牴觸心理,隱隱還表現出一副唯馬首是瞻的姿態,雖然因為年青,又性子直爽,對通州地方軍政掌控的不夠好,但這已經足夠了,沒有如在雲內耶律奉時的掣肘之憂,韓可孤的信心十足。


    站在凜風中,韓可孤任由著座下馬刨起蹄子踐踏身周的僵枯亂草,輕聲說道:“國雖非國,但朝廷依舊還是朝廷。”這句話很矛盾,即然國非國,那麽朝廷又如何稱之為朝廷?沒有了立身根基,做空中樓閣麽?韓煒困惑地看向父親,不明白其中隱義。“朝廷根源在天子之家,而天子之家——不過是一個很虛幻的託詞。”韓可孤眼望西方一望無邊的的枯白衰草,心中想著那個耶律大石手中的提線木偶,喟嘆一聲,搖搖頭繼續說:“國家是什麽?皇上?官員?你?我??????”看著兒子一臉迷糊,他微微笑起來,這個問題也著實困擾了他很長時間才終於想明白。“是萬姓之民!”他加重語氣說道:“實實在在的黎民百姓!”這個論斷超出了韓煒多少年來受過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教育認知。他歪起腦袋問道:“哪麽把朝廷皇上又置與何種位置呢?”範閑笑著應道:“何為皇上,天之子也.何為天之子,代天行道者也。君權天授,天子代天牧民,便是受控與天的工具。”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在之前他想都未必敢想,如今竟大言出口,心思轉變可見一斑。老天可以將朝廷天子做為它的代言人,哪麽自已這些人何嚐不能利用這個代言人的合法身份,立在大義之上去做一些自己想幹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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