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向陸炳的遺物行禮叩拜。儀式持續沒太久,因為逝者已往,生者還有更多的事要處理。


    禮畢,三人向鄉親分發慰問金,分發之前,張居正問道:“鄉親們,生計安逸否??”很顯然,張居正在等著“我們被迫種桑樹、茶葉,年年虧損,飯都吃不飽”之類的話。


    可是願望總與現實不符,鄉親們統一答道:“感謝朝廷的國策,我們改種桑樹、茶葉,真是一本萬利。朝廷低價為我們提供種子、肥料,又高價收買產品。最後朝廷還低價賣給我們糧食。我們每年都有結餘!”


    毫無疑問,一定是胡宗憲事先設計好的。張居正還想追問出鄉親們的真心話,可眼看著眼前的鄉親,沒有一個是像在作秀的。有幾個還是一臉的不屑,仿佛這施捨的銀兩根本不值錢。


    張居正明白多問也是無益,隻好讓馮保、戚繼光二人分發慰問品了。不少人拿了銀子直接走人。張居正明白嚴黨早已提前安排好,等著他們一行人來鑽這個洞。


    回到馬車上,三人開始討論。張居正說:“想必今日之情景,諸位都已猜出端倪。我們拜訪鄉民的想法是十分不現實的。”戚繼光直接插嘴道:“很明顯,這就是胡宗憲使的花招。他事先買通了那些農民,讓他們跟著一起作偽證。為了讓他們能心服口服,胡宗憲一定花了不少銀子。”


    沒想到,張居正突然又不以為然地擺擺手說道:“我看不一定。首先是這樣做花銷太大了,要買通那麽多的人。這樣做對於嚴嵩來說怎麽樣,我們不知道,但對於胡宗憲來講,絕對是吃不消的。他攫取的利益還不能滿足他買通人的需要。再者就是我看這周圍的田地收成都不錯,想必浙江這七山一水二分田的地方的確是富饒。種什麽就有什麽,都可以換來大筆外匯,也許真的是我們多慮了。這隻是某些人的猜測。”


    馮保明白了,拍頭說道:“我們似乎忽略了一個重要細節。平湖是陸大人的家鄉,此地甚為特殊,自然能得到關照。如果我們要尋找突破口,顯然不是此處,而是別處。”


    戚繼光嘆道:“你說得很有道理。平湖縣隻是個特例,我們還要到別處調查為好。”


    張居正點頭道:“確實,到別處調查。你不是長期駐紮在浙江嗎?怎麽對這一點都不了解似的?”戚繼光對道:“其實我也隻是從軍中的一些將士口中得知的。聽有些士兵說,他們的家裏田被強迫改種了茶葉,收成並不好,沒法交出定量的稅收和田賦。他們隻好來當兵抵債。這幾年我們的兵士增加了許多,胡宗憲居然報奏朝廷說是愛國宣傳做得好,青年踴躍參軍,為國守衛海疆,防止倭寇。其實隻不過是需要抵債的窮人太多了。”


    張居正最後一揮手說道:“說了這麽多,這些都不足為據。那些農民,包括這些士兵,根本不足為有力的證據。因為嚴嵩勢力實在太強了。到目前為止,我認為隻有海瑞才是最有力的證據。所以我們必須想辦法找到海瑞,趁著胡宗憲還沒有注意到我們的時候趕緊行動。”張居正問戚繼光:“你知道海瑞現在在哪裏擔任何職嗎?”


    戚繼光答:“在淳安縣任知縣。淳安縣在西南方向,離這裏有四百裏。”張居正揭開車簾,對車夫說:“去淳安縣。”車夫聽後立刻會意,準備前往。


    戚繼光小聲地對車夫說:“我們要做到又快又輕。這樣就可以不驚動胡宗憲。”馮保補充道:“如果有人盤問,就說過往的商販。”


    一路上還算順利,也沒有明顯可疑的人出現。到淳安縣的時候,已是傍晚,三人找館驛住下,化名商販給縣衙送了拜帖,等待前去拜訪。


    第二天知縣傳三人前往。縣衙內,衙役列隊整齊,給人威武肅穆的感覺。堂上坐著穿著仙鶴綠色官服的一個黑臉漢子,看上去像三十多,其實他已經四十五了。他就是海瑞。海瑞莊重地問道:“台下何人,所謂何事?”


    馮保看海瑞有親民的慈善相,說道:“稟大人,小人等有秘事容稟。懇請大人屏退左右。”台下的衙役聽了紛紛敲打著廷杖說道“威武”,懶得理睬三位。隻有一名衙役高傲地說道:“三位請勿無禮,這是衙門,豈可容汝等放肆?再說你們帶著鬥笠,感覺不像是友善之輩,你們置大人的安全於何地?”


    海瑞看著三位有些蹊蹺,心想或許確實有隱情。他便準許了,宣布屏退左右衙役。眾衙役皆忿然,但礙於情麵,都下去了。海瑞問三人究竟有何事。


    戚繼光立刻摘下頭上的鬥笠,問道:“大人,是我。”海瑞一見是戚繼光,大喜道:“元敬別來無恙。今日何事造訪?”


    張居正也揭開鬥笠,問道:“海大人,還認得我嗎?”海瑞定睛一看說道:“這不是徐閣老的學生張太嶽麽?”張居正說正是,並介紹馮保說:“這是裕王的內侍馮保,也是我們的人。”


    戚繼光說道:“海大人,我們覺得時機到了。我們覺得可以帶著你啟奏皇上了。”海瑞警覺起來說:“小心隔牆有耳,讓我們到屏風後麵去。”


    四人躲在屏風後麵。戚繼光說:“現在你可以說了吧?”海瑞說:“請大家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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