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潤都能想得到,安陽王一旦上位,一定會各種手段軟硬皆施,搞得世家不得安寧。


    那王潤也會覺得自己很煩。


    一個不老實的狡詐之徒,卻總是會期待跟自己對戰的會是一個老實人。


    他還派了說客,準備搞定這位安陽王府的小王爺。


    王潤對於這個說客的挑選,也是花了些心思。


    蕭重不愛杯中物,卻愛品茗,愛雅士。


    盧濤便是這樣子一個人,且與蕭重素來交好。


    有時候熟悉之人總會給予別人親切感,方便減輕警惕性,遊說起來也方便一些。盧濤作為蕭重的茶友,也兼負這樣的功能。


    此刻盧濤還帶了一位大殺器。


    蕭重與盧芳本有婚約,此刻盧濤還將小芳給帶來了。


    盧芳果然是個美人兒,她一路行來,風塵仆仆,可薄紗後的麵孔猶自姣好,生得果真十分漂亮。


    盧芳心中滋味卻是難言。


    她瞧著蕭重,蕭重英武不凡,可能是個不錯的夫君。可她嫁什麽人,難道由得自己作主?


    盧芳更知曉今日叔父帶自己前來,便是希望有一個溫柔美人兒,可以融化蕭重的心腸。


    那麽盧芳願意或者不願意,能有什麽要緊?


    現在安陽王府是有一些麻煩,可如果蕭重願意接受世家的饋贈,那麽也可以化險為夷。作為結盟的禮品,盧芳仍然會是蕭重的妻子。


    那麽蕭重的利益就會與世家交織在一起,和世家共治天下。


    盧芳生下的孩子混雜了兩個人血,就是最有用的盟書。


    可是這樣對她公平嗎?


    盧芳一時間喉頭微微哽咽發疼。


    別人是不會同情她的,就算她被家族勉強又如何?在別人眼裏,自己身為世家女,既已享受那些榮華富貴,就應該承擔那些責任。


    平心而論,盧芳還是盼望蕭重答應的。


    因為蕭重瞧著並不討厭,不是那種讓盧芳難以接受的存在。瞧著蕭重那張臉,也是可以湊合過日子的那種。可若是蕭重不肯依順,盧芳不知道家中還會安排怎麽樣的婚事。盧芳隻是想要安定下來,不要再繼續隨波逐流。


    盧濤也開始加以勸說:“聽聞安陽王身陷囹圄,公子雖然孝順,可何苦自投羅網,去自尋死路呢?令尊是當世梟雄,若是他在,也是盼望公子可以暫避鋒芒,韜光養晦,保住安陽王府的一點兒傳承。若公子願意,盧家願為後盾,支持公子成就一番大事。”


    他話說得好聽,甚至為蕭重鋪好台階。


    盧濤的言下之意,蕭重其實也是明白。壯士斷臂,盧濤是讓蕭重及時止損。這話裏深處,還有一絲別的意思。若蕭重不肯下此決斷,那麽盧家支持也不會跟上。如果風險太大,世家也不會進一步跟投。


    蕭重也不是懂不起,然而卻是斷然拒絕。


    “我生來愚鈍,盧家一番心意,隻怕是無福領受。”


    他這麽說話時,盧濤甚至有些惋惜。一個真正魯鈍的人,還可以點撥一二。可蕭重不想去懂,那就沒辦法了。


    不過盧濤還想要去試試,比如一旁的如花似玉的盧芳,不就是為此而來。


    “芳兒,你何不勸說一下蕭公子?”


    盧芳麵頰忽而泛起一股熱意,她甚至有些羞愧。


    絲蘿願托喬木,一個女子生來雖盼望有著一個依靠,可是也希望自己夫君是個重情意的人。


    可她不得不站出來,因為她來這兒本就為此。


    盧芳輕輕摘去麵紗,露出了花朵兒般麵孔。


    盧芳嗓音也是輕柔悅耳:“蕭公子,人生在世,我隻盼你好生保重自己。你若有事,阿芳隻怕一世難安。”


    她那張美麗的臉蛋染上了玫瑰花般紅暈,眼中蓄滿了關切。被這樣的美人兒包含關切盯著,任誰心裏都是會生出幾許動容。


    可蕭重瞧著她,眼神卻並沒有動搖,緩緩說道:“是我辜負了盧小姐,隻盼你不必為了我誤了青春。”


    蕭重都這樣說了,盧濤也知曉他的心意。無論如何,盧家不必將姿態鬧得太難看。


    “阿芳,可惜有緣無緣,你隨我回去吧。”


    可盧芳呆呆立於原地,一動不動。


    她舌尖泛起了一股子酸意,連舌根都是酸苦的。


    蕭重又跟她沒緣分了,就連蕭重自己也暗示她另擇夫婿。那麽盧家又會籌謀一番,搞一番市場調查,將她婚事一番算計。就好似之前,她用以引誘六皇子,使得六皇子輕狂失態。現在蕭重要走一條死路,那麽蕭重也不配得到美貌的盧家女兒了。


    這麽想著,盧芳心尖兒微微發僵。她手指本要放下麵紗,再次將麵孔遮掩。


    可這些日子的羞辱讓盧芳手指僵在半空之中。


    她受夠了!


    那片麵紗讓盧芳緩緩扯下,讓盧芳扔在了一邊。


    盧芳不知從哪裏來的勇氣,狠狠給馬兒抽了一鞭,她策馬向蕭重跑去。


    風呼呼吹過了盧芳的發絲,她淚水順著麵頰奪眶而出。


    盧濤怎麽都沒想到這一出,等他回過神時,盧芳已經跑了老遠。


    盧芳驀然厲聲說道:“我既已許婚蕭重,自然是生死與共,不離不棄。我盧家女兒絕非貪生之輩,怎能背棄信諾,做一個毫無信義的人。”


    此刻她就在蕭重身側,卻不敢側身去瞧蕭重,因為蕭重對她而言其實很陌生。


    她說出這樣的話,隻是厭倦被人擺布,而且這樣可以占據道德製高點。


    盧芳寧可死了,成為一個傳說,也不願意繼續被人操縱。


    盧濤也是目瞪口呆,怎麽也沒想到這顆盧家明珠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盧芳一向乖順,很少會如此叛逆忤逆。


    盧濤也沒想到,故而竟是措手不及,令盧芳如此輕狂。然而嗬斥的話到了唇邊,盧濤卻說不出來。蕭重知機是一回事,盧家主動毀約卻是另外一番光景。


    盧芳聽到了蕭重在一旁說道:“盧姑娘,你大好年華,也不必如此。”


    然後清淚順著盧芳臉頰滴落,蕭重顯然是個厚道人,然而盧芳仍不敢看他。


    她口中卻是一派大義凜然:“既已允諾,必然守之。”


    而她也知曉蕭重此刻百事纏身,未必有心思跟一個纖弱美人兒談情說愛。


    隻怕自己也跟不上蕭重。若她跟上去,蕭重也照顧不了她,因為蕭重還要千裏奔赴,以解父危。


    所以當盧芳策馬奔來時候,心裏已經存了一個念頭。


    隻恨自己是女兒身,她不知道自己要為婚事再受多少侮辱。


    既然如此,還不如讓自己死得幹幹淨淨。


    這甚至可以說是對盧家一種報複。她存心守諾,故而甘願殞身。


    盧芳沒有回答蕭重,她手指微微發抖,猛然呼吸了一口氣,便想要去拔腰間那把匕首。


    身逢亂世,這樣匕首就是為了女子貞潔所準備的。


    世家貴女若陷於賊手,便以死全貞潔。盧芳便要伸出手去,握住這把匕首,刺入自己的胸口。


    那一腔鮮血會撒向羅裙,盧芳隻願散去一抹芳魂,成為世人口中的烈婦。


    然而這時候,一片有力的手腕握住了盧芳的手腕。蕭重的手掌是武者的手,掌心的硬繭刺得盧芳手腕肌膚微疼。


    一股柔和的巨力傳來,蕭重嫻熟的一抖,使得盧芳身軀不自禁往前傾。


    盧芳已經無法再去握住那把匕首,蕭重又將她另外一隻手腕握住,反綁在盧芳身後。


    蕭重壓低了嗓音:“阿芳,我知曉你不是為了我,所以,也不必如此。我隻盼你跟玉錦一樣,做一些自己想做之事,不必這麽為難自己。”


    別的什麽,蕭重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他輕輕一拍馬,馬兒托著盧芳往回走。


    盧芳的身軀卻是在輕輕發抖,一個人由死到生,她總是會受到很大的衝擊。


    清淚在盧芳麵頰上凝住,她心裏也不知曉是什麽滋味。


    一個女孩子如花朵兒般年紀,又怎麽真舍得去死呢?


    她感激蕭重救下了自己,沒有讓自己做一些無可挽回的後悔事情。如果她真的嫁給蕭重,天長日久,也許會真的愛上這個男人吧。可是現在,卻始終差了那麽一點,她對蕭重隻是感激,這也是一樁遺憾的事情。


    若盧芳再天真一些,那麽也許一次相逢就足夠了,可以一輩子用來感動和回味。可她偏偏不是,她偏生是個心思多的姑娘。


    那麽,這終究是一件可惜的事情。


    她知曉蕭重這麽一走,便很難再相見。


    然後盧芳心裏升起了一個堅定的念頭。因為她剛才想到了死,所以才覺得人生更具有勇氣。


    她一直羨慕蕭玉錦,因為蕭玉錦得到了父母的支持,故而便是做一些喜歡的事情,也不會背負道德汙點。可現在盧芳想來,感覺自己也不用真那麽要臉。


    那些心思湧上了盧芳的心頭,她臉頰淚水未幹,眼睛裏卻透出了一抹光輝。


    謝謝你,我會好好活下去的。


    盧芳這樣想著時候,慢慢的捏緊了自己的拳頭。


    第129章 大結局(中)   中


    入秋時分, 秋風瑟瑟,一封信也輾轉送到了蕭玉錦手中。


    安陽王失於輕狂,陳、雲兩州夾擊之際, 內部又驟然生亂。蕭重去援時已經遲了, 安陽王被困於登縣,幾次突圍不成, 終究殞命。


    當然安陽王寫這封信時,心情也是很複雜的。


    當初蕭玉錦拋下榮華富貴, 跑去念善會談理想。王妃說服了自己夫君, 給蕭玉錦談了一筆投資。安陽王其實並不指望這筆投資能有回報。


    一個有遠見的投資者, 有時候投資不是為了賺錢, 而是為了占領市場。


    可現在,安陽王自己死於投資風險, 蕭玉錦卻在念善會開出了花兒。


    人生在世,境遇本也難說。任是出身高貴,你所持的榮華富貴也不是永遠存在, 也不能一生一世都如此。


    安陽王給女兒寫這封信時,處境也很危機, 或許他也預料到什麽, 想要給兒女留下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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