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商雲裳的心回到了大胤皇族之上,至少她任何舉動,都不可能逃過王潤的法眼。


    王潤覺得禹都之事,可以搞得大一點。


    該死,這盛夏的陽光實在太過於灼熱了,王潤想要尋個陰暗幽靜之處好好躲避。似他這樣的人,一點不喜歡這樣子的陽光,更不喜歡那些明媚的東西。


    夏日的陽光通過了葡萄架子落在了廊前,給商雲裳衣襟上投下了斑駁的光影。


    這使得商雲裳輕輕的抬起頭,眼底流淌了一抹光彩。


    她看著錦安公主,心忖:你都長這麽大了。


    時光荏苒,河水奔流,卻再不會逆轉。


    衛玄走至江邊時,越紅魚就正在釣魚。


    身為念善會的劍仙大人,越紅魚既然習慣於獨來獨往,自然有豐富的野外生存技能。


    她嫻熟拋餌,誘魚上鉤,技巧上可以說是十分嫻熟。


    衛玄看到這道身影時,驀然心尖兒微微一熱,生出些說不盡感慨。


    越紅魚是純粹而強大的,有她在的地方,仿佛一切都變得簡單。


    衛玄長於禹都,禹都總是浸潤在某種灰色之中,有著深深淺淺的規則。衛玄嫻熟的在這個池子裏遊動,卻未必會快樂。


    當然以後念善會擴容之後,許多事情也會複雜起來。


    不過衛玄已經暗暗發誓,自己餘生會做一些簡單的事情。


    這奔騰河水有暗流和險灘,可做人可以選擇避開,選平和的水麵行駛。


    當然要過上這樣日子的前提是天下太平,若天下大亂,這世間又哪裏能有什麽和平的淨土。既然如此,衛玄如今正為之而努力。


    魚咬住了越紅魚拋出來的餌,拉出水時尾巴啪啪甩了個水花


    衛玄腦子裏忽而突然有一個為難同類的奇妙梗,一條魚在釣另外一條魚。


    越紅魚廚藝追求簡單的極致。


    要換做她自己處理,至多將魚鱗片去了,剔除了內髒,烤熟後撒點鹽。這麽處離後,這魚雖然吃得下,卻談不上如何的可口。當然越紅魚很少向別人解釋自己,導致外人窺見隻會覺得她清心寡欲,武道尊者已經不屑於口腹之欲之類。


    越紅魚:廢話,醉心武道的偉大女人怎能花時間在廚藝上。


    衛玄工作性質卻跟越紅魚截然相反。他什麽都要懂一點,方便跟人聊天,也方便收集情報。在衛玄上位之後,他還在紅花衛中大幅度的提升了廚藝這項技能的地位。


    現在他嫻熟將眼前的魚切成生魚片,擺盤在洗幹淨的芭蕉葉上。


    他還順便跟越紅魚分享一下自己最新挖掘的情報。


    這世間沒人知曉越紅魚每次兌換隻能保持三個月。


    既有時間限製,照理而言,越紅魚應當是很急才是,然而她卻沒有如此。


    長年的生活經驗告訴越紅魚,一個人越急,就越容易出錯。所謂的武力值,應該用在刀刃之上。


    比起那位心懷天下的王公子,魚魚卻是個實在人。她很少去操心什麽大局,反而覺得人生不如去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


    安雪采津州被滅之後,本來事業線也應該到頭。不過因為有人暗中給安雪采輸血,導致安雪采還能蹦躂一番。


    那麽如今安雪采能獲取多少資源,王家對他支持到什麽地步?


    越紅魚早已有了斬殺安雪采的心思,就怕安雪采是個傀儡。安雪采一死,人家隨便再安個頭頭,這匪患可以繼續搞。


    衛玄離開京城時,胤帝這老白蓮假惺惺繼續誇讚衛玄忠君,連個反賊頭銜都舍不得給。


    這麽能幹活走了,可能胤帝還打算看看能不能把衛玄感化。


    衛玄畢竟任勞任怨這麽多年,也許是一時糊塗?


    加上大胤朝廷這些年財政吃緊,紅花衛早就盈虧自負,完成自給自足。打個比方,比如衛玄曾經黑吃黑把蘭月娥的養老錢黑掉,他意思了一下上交國家,然而胤帝頓時大度將其批撥成為紅花衛的活動經費。


    故而衛玄叛逃之事私底下雖是心照不宣,他對紅花衛仍有部分掌控力。


    更何況衛玄脫去朝廷走狗這層皮,他莫名還更方便了。以他如今身份,更適合作為中間人遊走傳話。


    對此,越紅魚還發表過感慨。


    衛玄居然爭取了紅花衛的財政自由,衛玄也太上進了吧。


    對此衛玄頓時一副你不太了解我的樣子。


    衛玄也不是那種將委屈深深埋藏在心裏的可憐人。他若有十分委屈,不但會全部跟越紅魚說,還會抱怨出十二分的陣仗。


    衛玄認為人與人之間和諧靠溝通,他好不容易跟越紅魚站在同一邊,還特別能嘮嗑。


    衛玄:“我自然曾為紅花衛的改變做過許多事情。在我瞧來,一個機構越能自給自足,就越能保持獨立,不為別人掣肘。那麽既是如此,你自然會選擇越界一些,而不是被規則所束縛。”


    越紅魚想了想:“這麽說來,你也有一些自己想法的。既然如此,現在卻放棄這些,難道不覺得可惜?”


    若換做別人,衛玄會覺得這是一種試探。可衛玄知道,越紅魚隻是好奇罷了。


    因為越紅魚是個直接的人,倘若她真心有所懷疑,自然也是會直言。


    該說魚魚是不懂人情世故,還是太懂這些,竟還會換位思考?縱然大胤腐朽,可是衛玄曾經的忠心也不是一點價值都沒有。


    衛玄微笑:“我是得到了自由,可是這樣一來,便沒人能監督了。紅花衛行事風格,都在我一念之間。若有一天,我想法有什麽差池,誰也沒辦法阻止我。好在這樣的日子,總算是結束了。”


    這樣的感覺,越紅魚也是可以明白一點的。


    衛玄卻很不要臉,一副絲蘿願托喬木的樣子。


    “今後我行事有越劍仙管著看著,定會小心謹慎,絕不會行差踏錯。”


    越紅魚忍住想要翻白眼的衝動,對衛玄認真臉:“我勸你真的小心一點。”


    衛玄跟她吹了一陣,便跟越紅魚分享一下安雪采的最新情報。


    第一,王家看來隻是廣撒網,並不打算對安雪采毫無保留的投資。這第二,就是安雪采竟還不是傀儡,確實是喪心病狂。


    再來就是第三,安雪采居然還拉了個同夥一起幹活。


    第122章 123   越紅魚:手握恐怖劇本


    安雪采雖被王家續命, 可他又不是傻子,自然是知曉自己不過是一枚棋子。


    王潤對他沒什麽感情上的期待,而安雪采對王潤也沒有什麽感激之情。


    相反, 安雪采內心憋著一股火, 想要將這些高高在上貴族們優雅的麵孔就此撕碎。


    對此安雪采還很有話說,他隻怨自己出身不好, 不像那些貴族含著金鑰匙長大。


    正因為生來命苦,故而自己就像惡獸一樣在泥潭之中狠狠掙紮, 醜陋之極。他所有的理想, 他最初的純粹, 都是被現實碾壓粉碎, 踩入渾濁的泥水。


    安雪采高飛的夢想就這麽被撕碎。


    總之都是這個世界的錯。


    應該說他現在雖然很墮落,卻未必會很開心。安雪采內心醞釀著對這個世界仇恨, 那股恨意折磨得安雪采心口生生發疼。


    那刀鋒上黏著的血腥,是安雪采恨這個世界的證明。


    天色已晚,夜風吹拂, 似吹散了夏日的灼熱,卻吹不散安雪采內心惱意。


    他對著燈火, 輕輕的展開了手中那把細骨檀木扇。


    作為一個土匪頭頭, 這玩意兒也是過於精致了。


    他還想起自己是津州安公子時場景, 那時候的他, 也要體麵得多。


    這時候, 安雪采居然想起了蘭月娥。他沒去想葉凝霜, 又或者如春娘、蕊兒等女人, 是因為知曉那些女人一定不會認同自己現在樣子。隻有月娥懂事一些,懂得這個世界的真實,不過那麽在意虛偽的道德。道德是弱者的枷鎖, 能有什麽用?安雪采覺得自己大度,竟有些淡忘月娥的無情了,竟還能品出些深情的調調。


    以前自己總是嫌月娥。可如今他漸漸也清楚了,像他這樣的人,也許最合適的人便是蘭月娥。


    安雪采甚至微微一笑,他們兩個,誰也別嫌棄誰,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當然安雪采不過欺負蘭月娥死了罷了。月娥生前是個實在人,想要過上好日子,想貴族要有的自己一定要有,可不見得願意當個土匪婆子。


    他也沒去想自己那個兒子。


    蘭月娥為他生了個兒子,不過月娥死時太惹他生氣了,他也不想見那個孩子。虎毒不食子,加上蘭月娥也不十分著緊這個孩子,故而倒讓天兒沒受什麽遷怒。可雖是如此,安雪采那時也不大願意搭理這個兒子。那孩子怎麽樣了呢?安雪采模糊記得仿佛是蘭月娥婢女抱著。後來安雪采跑去搞事業了,想來那婢女也不敢再湊到安雪采跟前礙眼。一來二去,天兒也不知曉到哪裏去了。


    不過安雪采縱然想起,心裏竟也很漠然,並沒有著急掛念。


    他一直忙事業,孩子是後宅女人看顧。就算這孩子忽而不見了,竟也不能給予安雪采感情上刺痛。男人若不能親手照顧自己子女,又怎能有太深的感情。


    燈火輕輕落在了扇麵上,照著上麵的字。


    那是安雪采寫的詩。


    當然這一首也不過是安雪采的抄作之一。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那詩是黃巢所作,這個世界的人自然不會知曉誰是黃巢。如此思之,安雪采竟也有孤單之感。放眼這個世界,原本沒人懂他的。


    這首詩並沒有帶給安雪采名利,反倒讓衛玄借機坑了他一把。


    但對於這首反詩,安雪采總是有一種特別的感情。


    他和黃巢有感情上共鳴,一不小心就自我代入了。


    遙想當年,黃巢何嚐不是才華洋溢,有雄心壯誌。隻是朝廷腐敗,黃巢科舉不中,沒門路當官,便生出反意。這一開始,黃巢也是個有抱負的好男兒。他初占行軍,那也是軍紀嚴明,不取百姓財物,乃至於濟貧扶弱。想來那時候的黃巢想當是一代聖君,求個太平富貴。


    隻是後來——


    黃巢戰局不利,手段日益殘忍,對部署亦不加約束。甚至軍隊無糧之際,黃巢縱容下屬搶掠。坊間傳聞黃巢因軍中無糧,故製造舂磨砦,將人搗碎製為糧食果腹。軍隊所過之處,百姓皆被食盡,千裏無人。當然那些獵奇的傳聞未必全數是真。黃巢軍中無糧之際,可能有一些零散的喪病行為,卻不至於大規模這麽搞。雖是如此,黃巢行事之酷烈也毋庸置疑。


    到後來,卻也兵敗被殺——


    安雪采這般想著,心尖兒也不覺湧起了一抹涼意。


    若以此為鑒,自己未必能有什麽好結果。


    以他從小到大看到的那些歌頌真善美的文學作品來看,似他這樣的人,大約不會有什麽好下場了。


    安雪采咧嘴一笑,笑聲頗為沙啞,眼裏卻不覺透出了瘋狂的神光。


    他現在既恐懼,又瘋狂。可無論如何,安雪采絕不肯死。他求生欲滿滿,這是一個人骨子裏的本能。


    就在這時,房中燭光卻是輕輕抖了一下。


    一縷清風吹來,房中已添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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