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夫人本來以為她又是回來訴苦的,沒想到白曉的臉色倒比先前要好些。


    而且也是真心實意地要幫著夫人張羅預備親事等種種。


    慕容夫人才操辦過八月十五的節,馬不停蹄又趕著這種大事,正有些勞乏。


    雖還有兩個女兒,但白蕙心思單純直來直去的,不堪大用,白錦倒是精明,可惜她懶怠管家,整天在意的都是首飾、衣著等等女孩兒家的玩意兒。


    恰在這時候白曉回來,她從小兒就幫著夫人料理家事,出閣之前也是一把好手,這自然大大減輕了慕容夫人的負擔。


    夫人踏實地養了兩天身子,心情也變好了些。


    正白曉來說請帖一事,兩人商議定了,慕容夫人便主動問起她府裏的事。


    夫人問道:“你家裏可安妥嗎?你那夫君還是之前似的愛胡鬧?”


    白曉道:“最近是好了些,不再在外頭花天酒地的了。……也沒再對我動手。”


    慕容夫人不曉得白檮出麵之事,還以為是那姓王的自己玩兒膩了改邪歸正了,便點頭道:“我就說嘛,年輕人都是這樣,遲早他還是要回頭的。”


    白曉的唇角一動,自然是對這話不以為意,但卻並不敢辯駁。


    慕容夫人卻又長歎了聲:“你這裏是好了,可家裏頭還不知怎麽樣呢。”


    白曉問道:“太太說什麽?”


    慕容夫人道:“自然是那個……釵兒丫頭,我看她這次回來,反而比之前大變了不少。”


    一句話戳中了白曉的心,她想起上回金釵兒為自己出頭說話的事,不由喃喃:“是啊,確實變了不少。”


    “果然你也看出來了,”慕容夫人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失憶的緣故,我看她反而沒先前的那份得體了,倒是多了幾分孩子氣,以後跟太素成了親,交際應酬還不知怎麽樣呢,將來我還指望她幫我管家……”


    夫人竟是說這個,大小姐有些意外。


    這若是換了以前,她當然也要幫著慕容夫人褒貶幾句,如今想了想卻笑道:“太太別急,興許以後就好了呢。再說太太也可以調/教呢。”


    慕容夫人哼道:“說到‘調/教’,我都不敢提了,以前要給她用那個守宮砂,太素竟然當麵跟我爭執,這還沒成親呢,我看他一顆心已經都在這釵兒丫頭身上了,等成了親,越發要護著了。我又怎麽敢去教呢。”


    白曉從夫人上房出來,才走不多時,就看到白蕙白錦同金釵兒三個,像是從老太太房中才出來。


    原來今日府內又送來幾匹上好的貢緞,老太太讓金釵兒先挑幾匹去做衣裳,想必已經都挑完了。


    此刻隻聽白錦歡天喜地的,說道:“那匹紫色的做一件上襖,再做一件八寶裙正好,就是頭飾沒得配。”


    白蕙看她心滿意足容光煥發的,便道:“那明明是釵兒妹妹的,你偏要了來。虧得妹妹不跟你計較。如今居然得隴望蜀的,還惦記起首飾來了?”


    白錦有點窘迫,便輕輕地打了白蕙一下。


    金釵兒便道:“我的衣裳穿不過來,不打緊。”


    白錦轉怒為喜,便又抱著金釵兒的胳膊說道:“還是釵兒姐姐善解人意,不愧是我的好姐姐。對了,我聽說姐姐愛吃甜的,我知道新開的一個糕點坊的東西好,趕明我買了來孝敬你。”


    金釵兒才笑麵如花地說道:“那就多謝了。”


    三人各自說著,白曉隔著牆默默聽著,心想:“她以前不太愛吃那些甜的,而且但凡是她看中的東西,是絕不會容許別人染指的,如今卻主動把東西讓給三妹妹……難道同一個人,前後真的變化這樣大?”


    正想到這裏,白蕙叫道:“是大姐姐!”原來她看到了白曉的袖口,頓時叫了起來。


    白曉見行蹤暴露,便帶笑走了出來,道:“你們從哪裏來,有什麽事這麽高興?”


    “從老太太房裏來,又得了幾匹好綢子。”白蕙先說道:“大姐姐從哪裏來?”


    白曉道:“我才去跟太太回了事。”


    三姑娘便笑道:“多虧大姐姐回來了,太太總算多了個膀臂。”說到這裏,便又笑對金釵兒道:“都是為了姐姐的事,趕明可要多謝大姐姐呀。”


    金釵兒臉上有點不自在,隻倉促一笑而已。


    白曉還是端莊穩重的,並不跟著打趣,隻對兩個妹妹道:“你們先回去吧,我也有點事要跟釵兒說。”


    二姑娘跟三姑娘對視一眼,忙答應著一起去了。


    剩下金釵兒問道:“大小姐有什麽事?”


    白曉遲疑了會兒,終於道:“可否……讓我看看你的手臂。”


    金釵兒怔了怔,終於伸出了右臂,白曉將她的衣裳往上撩起,當看到她手臂上的朱紅一點後,眉頭驀地皺蹙,看著看著,眼圈微微地有些發紅。


    然後白曉慢慢地把金釵兒的袖子放下,卻沒有放開她的手,仍是握著她的小手。


    正在金釵兒莫名之時,白曉輕聲說道:“原來,是我錯怪了你。”


    金釵兒愣怔:“姐姐說什麽?”


    白曉張了張口,卻終於一笑道:“沒什麽,我是說……你很好。”


    金釵兒仍是有些疑惑地望著她,白曉伸手摸了摸她的臉,仔細端詳她的眉眼,雖然的確是一模一樣的容貌,但不知為什麽,此刻的這張臉看著就是叫人覺著舒心,明澈無邪的眼神,白裏透紅的臉頰,摸上去也是柔柔嫩嫩的。


    白曉徹底的放了心,點頭道:“怪不得太素喜歡你。他果然沒有看錯人。”


    當夜,金釵兒洗漱上榻。


    婚期將近,府內所見眾人都是一副盈盈笑臉。


    今日竟連大小姐也滿懷善意。


    但不知為何,金釵兒心裏總有點慌。


    到了下半夜,起風了,風撲在窗上發出呼呼的響聲。不知是哪裏的貓兒大概在打架,發出了有些瘮人的慘烈叫聲。


    榻上,金釵兒閉著雙眼。


    她已經睡著了,但卻做了噩夢。


    在夢境中,金釵兒看到一個很小的女孩子,她手中抱著一隻雪白的兔子,那兔子甚是可愛,烏溜溜的眼睛,毛茸茸正向著她懷中拱來拱去。


    但女孩子卻哭的淚眼朦朧,她抱緊了兔子,斷斷續續地說:“不,我不要。”


    周圍一團的黑暗。


    像是沒有邊際的黑暗,從其中傳出一個又細又輕的聲音:“你若不自個兒動手,我便叫十四幫你。然後再換一隻,你想想看,你若殺了它,那死在你手上的隻有一隻而已,你若不殺,將會有更多的兔兒、狗兒、貓兒……甚至人,因為你而死。好好想想,十七,你該怎麽辦?”


    “我不要!”那女孩子的聲音都哭啞了:“我要回去……”


    “回哪兒去?”


    “我、我要回侯府……我要找我爹!”


    那個尖細的聲音笑了幾聲:“傻孩子,你既然進了這兒,這一輩子就是宮內的人,除非我答應你走,否則你就是死也要死在這兒!就像是……這隻兔子。”


    不由分說地將那兔兒從女孩子手中奪出,細長如刀刃般鋒利的指甲在那兔子肥白的肚皮上輕輕一劃。


    起先湧出的是鮮血,然後是紅通通的鮮活的內髒,而那兔子偏偏還並沒有死,正垂死徒勞地掙紮著。


    金釵兒大叫一聲,猛然坐起。


    她滿頭大汗,急急忙忙地拍打身上,但她身上沒有血,沒有還在掙紮的內髒微溫的兔子,沒有……隻有女孩子慘厲的哭叫,仍在她耳畔心上不住地回響!


    第37章 王府內的賭局


    這日, 白檮來至齊王府赴宴。


    齊王很喜歡結交些奇人異士,王府之中也有許多身懷絕技的門客。


    甚至有些單純隻是會些三拳兩腳的江湖客,走投無路前來投靠, 齊王也會命專人負責照看, 多少總會接濟些飯菜、住宿,若要走的話也會有幾兩銀子奉上。


    當初白檮沒出京之前, 也常常往王府走動,見識了形形色色稀奇古怪的人, 其中有招搖撞騙的, 但也不乏真才實學者, 白檮是個悟性極佳的, 他待人又很溫雅有禮,那些門客知道他是侯府公子, 又是王爺的座上賓,且人品又極好,所以也願意跟他相處, 一來二去,認識不少三教九流之人, 卻也並非一無所獲。


    白檮這次來跟上回的行色匆匆不同, 畢竟因廣濟寺的事情, 他對王府的那位妾室起了疑心, 所以想借著這個機會一探究竟。


    但是那畢竟是王爺的內眷, 總不好光明正大地說要見上一麵, 故而要想個別的法子。


    幸而王府的門客之中, 尚在府內的,還有不少是他的舊時相識。


    因知道白檮載譽而回,上次又是來去匆忙不得一見, 今日聽說他來了,都也巴望著。


    因此早早地,便有五六個往日跟白檮關係甚密的門客,站在王府門口上張望等待。


    白檮還未下馬,已有兩三人迫不及待上前,拉韁繩的,攔馬兒的,還有的上前仰頭望著白檮笑道:“我們從早上就望眼欲穿的,可算把兄等到了。”


    白檮翻身下馬,抱拳同眾人作揖,大家寒暄了一陣,便進王府。


    因知道齊王也在裏間等候,故而不敢攔阻,隻是放慢了腳步陪著他向內而去,且走且說些別後閑話。


    其中有個姓木的先生,突然提起白檮婚期將近之事,因滿麵堆笑地說道:“原璧歸趙,合浦珠還,這想必也是金將軍在天之靈庇佑著,且是兄的福德所至,我們幾個都商議好了,不管如何都要備一份薄禮作為兄的新婚之賀,還請不要嫌棄。”


    白檮便又道謝。


    眾人簇擁著將到二門,這才依依不舍暫且止步。


    白檮回頭看了眼木先生,又對眾人道:“待我見過了王爺,再來跟大家喝酒。”


    眾人笑嗬嗬地答應著,拱手告退,其中隻有木先生留了下來,原來他是個最精細不過的人,剛才看到白檮多看自己,便知道有事。


    果然,眾人去後,白檮見左右無人,便問木先生道:“我有件事,想要請教先生。”


    木先生忙道:“不敢當,兄請說。”


    其實他的年紀比白檮要大,以“兄”相稱,乃是尊敬之意,所以也沒有敢把姓加上。


    白檮道:“近來我隱約聽聞,王府內宅有些不太安寧,不知是怎麽回事?”


    他突然竟詢問這個,很出木先生的意料。


    不過他麵上一點也不露出來,隻忙說道:“原來是問這個,這個我自知道,王爺內宅不安,症結在一個新人。”


    “可是宮內賜出來的那位?”白檮直接便問。


    木先生見他毫不遮掩,便點頭道:“的確,王爺新收的這位侍妾,確實是宮內出身,原本是雲嬪娘娘身邊一個叫鳳兒的小宮女……可行事很出人意料。”


    白檮問:“此話怎講?”


    木先生左右看看,又同他往旁邊走開了幾步,才小聲道:“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她是宮內出身的緣故,這位趙夫人的手段實在高明的很,據我所知,王妃幾次三番想要處置她,可卻反而栽在她的手中,如今王妃的氣焰已經大不如前了。”


    白檮眉頭微蹙:“難道王爺不知這些?”


    “這個……”木先生的笑容有些怪異,道:“兄難道沒聽過這麽一句話——英雄難過美人關?所以我說這位趙夫人的手段高明了得,這其中不僅僅是指的她很會玩弄心計,硬生生把王爺哄住了,而且……恐怕還有那床笫之間的功夫,嗬嗬,兄是正人君子聽不得這些……罷了不說了。”


    白檮卻正色道:“願聞其詳。”


    木先生聞言終於沒忍住,露出了個詫異的表情。


    畢竟白檮從不背後議論人,也不喜這種行徑,尤其是事關王府內在私事,正是他的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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