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我自然不是無憑無據的。自打知道你們是兩個人,我這些日子一直在追查金家的過去,功夫不負有心人。”


    金釵兒圓睜雙眼:“什麽金家的過去?”


    白檮垂眸,略一遲疑,便道:“當初金參將隻說自己的夫人早逝,隻留下你一個,其實這話是假的。”


    “假的?”


    白檮點點頭:“參將對外隻說夫人已死,隻是因為真相難以啟齒罷了。所以我要告訴你的大概不太好聽……”


    金釵兒著急:“白大哥你快說,我不怕!”


    她終於又肯叫自己“白大哥”了,白檮默默地將她的手握住:“其實金參將的原配夫人當時並沒有死,而是她……因為參將冷落於她,所以跟人有了私情。金參將知道後不肯相容,於是那女子就帶了其中一個名叫‘金鳳兒’的女孩離開,卻留下了另一個叫‘金釵兒’的,不錯,你跟之前那個,本是雙胞姊妹。所以我肯定當初我見的人是你,不是金鳳兒。”


    如同轟雷掣電,金釵兒徹底愣住:“我、我有個……”


    “金鳳兒是你的妹妹,據說隻晚了半刻鍾出生。”白檮道:“我特意聯係北疆的人,找到了一個曾經在金家的老嬤嬤,這才知道了這些內情,你若不信,等見了她親自問她便是。”


    金釵兒呆若木雞:“那、那我的……”


    “你的生身母親嗎?”白檮想了想,皺眉道:“當時她一去便沒了下落,但當時參將帶你進京,必然是跟她見過麵的,必然是那次會麵裏出了事!金鳳兒替代了你,可那時候參將是不知情的。”


    金釵兒靈魂出竅,已經不知說什麽了。


    白檮索性繼續說道:“後來參將再上京,見了金鳳兒,隻怕他也認出來那不是你,所以才臉色大變慌裏慌張地離開……他本是要去調查的,也許是去找你,沒想到陰差陽錯的……”


    金釵兒定定地看著白檮,眼眶發紅。


    白檮這一番講述,可謂詳盡之至,而且前因後果都極為仔細,不管是他查到的,還是他推測的,皆是合情合理。


    金釵兒也已經相信了他所說的,畢竟,如果真的隻是臉長得相似的兩個人,那後腰上的紅痣又怎麽解釋,總不會那麽巧,一左一右的都有。


    原來她是曾經的確是有父親疼愛的,原來……


    “白大哥……”她喃喃地喚了聲,卻無法形容心中的感覺。


    白檮起身走到她身旁:“我知道……釵兒,我曾經發誓要照顧你護著你,誰知一腔心意錯付了人,這些年不知你在何處,但總歸我並沒有踐約,我心中愧疚之極……”


    起初隻是單純的心生憐惜,想要全心地對她好,但錯以為這個孩子性情大變,便厭惡的遠離,避之不及。


    直到她受傷攔馬,重新回到他身邊,才知道原先竟錯的離譜!


    而他竟失責了這麽多年。


    也許是對於金釵兒的愧疚,也許是失而複得的歡喜,也許是在相處之中,發現他惦記的釵兒……不再似先前一樣軟弱可欺,她足以有能力自保,但不像是金鳳兒似的全無是非。


    她仍是那麽好,甚至更好。


    這樣的女孩子,他怎麽能不喜歡。


    正如老太太說的,這簡直是天意。


    白檮隻想要加倍的彌補這些年來他不曾做到的,他將金釵兒抱緊:“從此後不要離開白大哥了,我定會照看釵兒一輩子,好麽?”


    第33章 開殺戒


    白檮離開的時候, 夜色裏隱隱仍有爆竹零星的聲響,時不時還有煙花火竄過天際。


    他本來不想這麽早就跟金釵兒解釋說明的,奈何給鳳枕攪局, 騎虎難下, 不得不如此。


    金釵兒雖然並不懷疑他的話,但白檮知道, 她如今可是失去了記憶的,如今這麽急的就告訴她如此匪夷所思的過往, 還包括她的身世、離奇的遭遇等等, 可想而知她心裏必然不會安寧。


    雖然金釵兒沒再跟他說什麽, 但白檮能感覺到她的惶惑不安。


    出了院子, 白檮止步回頭,對來送的新燕道:“好好……伺候姑娘, 若有什麽不妥即刻叫人去找我。”


    新燕忙道:“是。大爺放心。”


    正如鳳枕之前旁敲側擊的一樣,新燕雖是老太太派來的,但卻早就是白檮的人了。


    當初白檮本以為是那個金鳳兒回來了, 所以暗中在想對策,誰知道竟偏是正主。


    白檮回身, 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月, 今晚的月實在圓滿皎潔, 月色灑落地麵, 地上像是多了一層銀霜, 隻是突然間毫無預兆, 不知從哪裏來了一絲雲翳, 竟把那月遮了半邊。


    白檮皺眉看著這雲遮月的情形,心中無端地也掠過一點不祥之感。


    太素的擔心確實並非多餘,這一宿, 金釵兒翻來覆去,心裏時時刻刻想的都是白檮說的那些話。


    去世的父親,下落不明的生母,還有那個惡魔似的胞妹,……她努力去回想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卻隻是徒勞。


    掙紮輾轉中,新燕進來問道:“姑娘還沒睡著?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金釵兒怔怔地看著她,片刻才輕聲道:“沒有,你去睡吧。”


    新燕給她掖了掖被子,才又退了出去。


    佳節之後,休息了幾日,老太太便帶了金釵兒往廣濟寺還願。


    金釵兒因從白檮口中得知那些離奇的過往,連日來始終有些恍惚之感,聽說要去拜佛還願,卻也動了念頭,心想或許可以借助神佛之力,至少能安安神也罷了。


    老太太這一動,慕容夫人自然要跟隨伺候,至於白蕙白錦兩位姑娘倒也願意跟從,樂得出門透透氣通通風。


    一大早,白府眾人早備好了車轎,老太太跟金釵兒坐一輛車,慕容夫人一輛,兩位姑娘卻跟在後頭,往後才是仆婦丫頭們的車。


    白檮因不太放心,便親自騎馬陪行在側。


    馬車出城,老太太因對金釵兒說道:“自打過了節,我瞧著你好像不太高興似的,是怎麽了?要是有心事,或者有人為難你之類,可要告訴我,橫豎別悶在心裏。”


    金釵兒看著老人家慈和的眉眼,心裏卻想:“雖然白大哥記掛的是‘金釵兒’,但老太太心裏喜歡的是哪一個,誰又知道呢。而且我都不記得先前的事了,連是不是‘金釵兒’都還不知道。”


    卻還打起精神道:“哪裏敢有人為難我呢,沒有的事。”


    張老夫人便又握住她的手:“若真沒事我就放心了,隻是我也有件要告訴你的事,先前不是定了你跟太素是在臘月裏成親麽?昨日那個先生來說,今年的臘月不如九月初三的吉日,勸我還是將婚期提前,所以我跟太太商議,不如還是到九月,橫豎家裏的籌備緊一些也是差不多的了,你看如何?”


    金釵兒很是意外。這若是在以前,她自然毫無異議,甚至會覺著高興。


    但是現在知道了那內情,心裏不免多了一層隔膜,想了想便問:“那白大哥的意思呢?”


    張老夫人笑道:“他還能怎樣,你瞧瞧他的年紀,若不是因為你,這會兒莫說成親,隻怕子女都有了。他當然巴不得早些成婚。”


    金釵兒聞言,便低下頭去。老夫人見狀便隻當她願意了,便笑嗬嗬說道:“連我也盼著你們能夠盡快有個一子半女的呢!好孩子,既然這樣就定下來了。”


    進了廣濟寺,拜了佛,上了香,從前殿轉到後麵,老太太有些勞累,便在香房內休息。


    廣濟寺的主持惠空僧人有些年紀了,乃是遠近聞名的得道高僧,今日親自過來相陪。


    老太太也向他行了佛禮,便道:“當年我們那心肝寶貝不見了,我便在這寺內許下願心,若是能找回釵兒,便在城內做三日的好事,如今果然靈驗。”


    惠空和尚點頭道:“當初我也同老施主說過,隻需要靜靜等候,總有一日自當合浦珠還,也是您的虔心所至,終究心想事成。”


    “托您吉言,”老太太喜笑顏開,又拉著金釵兒過來道:“這就是我們那失而複得的小釵兒。已經訂好了九月的婚期。”


    惠空定睛看了金釵兒半晌,笑眯眯地說道:“阿彌陀佛,萬法緣生,皆係緣分,又何必庸人自擾。”


    金釵兒見這老和尚胡子雪白地垂著,看起來倒是慈眉善目,聞言一怔:“大和尚說什麽?”


    老夫人忙道:“不可不可,你該稱呼方丈主持才是。”


    “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惠空卻不以為意地,又看向門口處白檮的身影,他的白眉毛輕輕地皺了皺:“長公子……雖建功立業,可惜仍是殺伐太過,煞氣太盛,恐怕……”


    張老夫人跟金釵兒幾乎異口同聲:“恐怕什麽?”連旁邊的慕容夫人也不禁走前了一步。


    惠空看這些人都著急而擔心地望著自己,他是個有道高僧,本不在意塵世的俗禮,隻是話到嘴邊突然醒悟,便道:“哦,沒什麽,隻是老僧的一點多慮罷了。”


    張老夫人最是擔心白檮的,又知道惠空開口必有緣故,忙問道:“您且請說,不必顧慮……若是太素有什麽妨礙,勞您開口我們能想法避忌避忌,就是您發了慈悲心了。”


    惠空嗬嗬一笑:“倒是我多話,引了老太太焦心,既然這樣我就直說罷了,其實沒什麽太要緊,就是擔心對子嗣上有妨礙罷了。”


    老太太愣了愣,然後看向金釵兒,這才笑道:“原來如此,……下個月他們就成親了,都年紀輕輕的,應是無礙。”


    惠空點點頭:“阿彌陀佛。”


    應酬片刻,惠空便告退,臨出門便多看了金釵兒一眼。


    金釵兒見狀,便在惠空才退出後,便找了個借口先跑出來。


    白檮本是在門口的,此刻竟不見了蹤影。


    金釵兒也不詢問,隻追著老和尚走出院門,才跑到跟前:“老方丈請留步。”


    惠空停了下來,道:“施主有什麽事?”


    金釵兒道:“你剛才出門的時候看了我一眼,是怎麽樣?難不成有話跟我說?還有你說白大哥什麽殺伐太過恐對子嗣不妙,他可是大英雄,難道不該有好報的嗎?”


    惠空的眼睛透出些笑意,示意跟隨的小和尚先行離開,才道:“其實方才當著老太太的麵,老僧不便直言不諱,其實子嗣之說已經是輕之又輕了。”


    “什麽?”金釵兒詫異。


    惠空道:“白大爺身上殺氣衝天,恐怕有損他的福報,隻怕命不長久。”


    “你、你在胡說什麽,好好的大和尚竟然咒人?”金釵兒跳起來,絕對不肯聽這樣的話。


    惠空笑道:“我隻是說實話罷了。倒不是咒人。何況……施主你……”


    “我又怎麽了?難道我也命不長久?”金釵兒哼道。


    惠空歎了口氣,望著金釵兒的臉,過了半天才道:“老僧有一句古偈想贈予施主。”


    “古、古什麽?”


    惠空不理她,隻自顧自地念道:“莫道水清偏得月,須知水濁亦全天。請看風定波平後,一顆靈珠依舊圓。”


    “水……月?靈珠?”金釵兒對這些佛偈之類全然不懂,便道:“都是什麽意思?”


    惠空笑笑:“眼下就有一劫,施主且小心。切勿……”


    “切勿什麽?”金釵兒見他又不說,著急地拉住袖子:“你到底說明白。”


    “切勿大開殺戒,血染佛前才是。”惠空臉色鄭重地說了這兩句,又念道:“阿彌陀佛。”


    金釵兒不懂那四句佛偈,但這“大開殺戒,血染佛前”兩句卻通俗易懂。


    她望著惠空離開的飄然身影,琢磨道:“這老和尚不會是招搖撞騙的吧?好好地難道我要在這寺內殺人嗎?還說白大哥什麽命不長、可惡,一定是個胡說八道的老騙子!”


    正念叨中,就聽到身後有人道:“釵兒!”


    金釵兒回頭,卻見竟是白蕙帶了個小丫頭走了來,笑問:“我就知道你出來有事,是幹什麽呢?”


    “沒什麽,”金釵兒才不會把老和尚的話告訴她,便道:“白大哥呢?”


    “聽說是到前頭去了,不知有什麽事。”白蕙說著便道:“老太太跟太太喝茶呢,咱們回去吧。”


    金釵兒點頭答應,才轉身,隻聽“咻”地一聲,不知從哪裏射來一支箭,堪堪地擦著她肩頭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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