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了主意,找人問了城門的方向,便往那邊走去。


    誰知才走了不多會兒,突然不知從哪裏竄出一個人來將她拉住。金釵兒嚇了一跳,定睛看時,卻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廝打扮的,手裏提著一個壇子,看臉卻並不認得。


    那小廝卻瞪著她道:“十七姑娘,真個兒是你,你怎麽在這裏……快跟我來!”


    金釵兒本正想甩脫他,聽了這話很是詫異:“你說什麽?你叫我什麽?你認得我?”


    “我自然認得你,”小廝叫道:“你怎麽了,難道你不認得我小吉祥嗎?”


    金釵兒懵懂不知:“我……”


    小吉祥卻左右看看,又道:“我們樓主暗中吩咐叫我們留心姑娘,今兒我是來替樓裏的姐姐們取酒的,沒想到真個兒遇到了你,你快隨我回去,樓主連日來為你擔心,這會兒見了你不知會高興成什麽樣呢。”


    金釵兒聽如此說,心想著多半是先前認識自己的人,雖不記得那“樓主”是誰,但既然不是侯府的人,見見無妨,恐怕也會有益於自己恢複記憶呢。


    於是乖乖地跟著小吉祥走,轉了幾條街,終於來到了留歌坊。


    金釵兒抬頭看著麵前的三層樓,暗暗警惕:“你說的樓主就在這裏?”


    小吉祥滿麵詫異:“當然了,十七姑娘,你不會真個兒不記得了吧。”


    金釵兒不敢多言,隻隨著這小吉祥而行,進門的時候,有幾個樓裏的姑娘看見了她,一個個麵露喜色圍了上來:“十七!這些日子怎麽不見你呢?”


    又有的說:“你這幾日不見,可把樓主急壞了!”


    金釵兒見她們一個個麵容姣好,打扮的又好看,身上又香,不由笑道:“啊,各位姐姐可好呢。”


    正目不暇給,身不由己給簇擁著向內走,才進裏間,就聽到頭頂有個聲音道:“你……十七!”


    金釵兒抬頭,卻見二樓上有個相貌極美的女子,正手扶欄杆垂頭看向她,眼中滿是急切。


    小吉祥跟眾姑娘紛紛推搡,熱鬧親熱地叫她快上去。


    金釵兒不由自主地邁步上樓,才走了幾步,那美貌女子已經迫不及待地走下來,一把拽住了她的手。


    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會兒:“我就知道那人說的不是真的……”


    薛紅淚說了這句,忍著要落淚的衝動,領著金釵兒上了樓,回到了自己的屋內。


    金釵兒本來還有些警惕,可是見她是個這樣好看的女子,又似真情流露之態,心裏不知怎麽就放鬆下來:“姐姐、姐姐認得我嗎?”


    薛紅淚本滿麵驚喜,聞言一怔:“你……”


    金釵兒撓撓頭道:“我、忘了之前的事情,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


    薛紅淚一驚:“你……”


    將金釵兒上下打量了會兒,又摸摸她的額頭,捧著她的臉問道:“你真的都忘了?是怎麽回事?”


    金釵兒被她親昵的動作弄的有點不適應:“我也不知道,我先前受了傷……姐姐既然認得我,那應該知道我的底細,他們怎麽叫我十七呢?”


    她在心裏想:既然自己是侯府的“金釵兒”,那麽“十七”這個稱呼,應該就是四年前金釵兒失蹤之後的身份吧。


    然而這可是青樓地方,難道說她失蹤的時候是在這種地方廝混著的?


    冷汗止不住冒出來:要真是這樣,那她這次離開侯府可真是做的太對了。


    薛紅淚驚疑不定地盯著金釵兒打量,仍是不敢相信。


    金釵兒見她不言語,忙著問:“你怎麽不告訴我?我、我也是這樓裏的嗎?”


    “什麽?不不!你當然不是!”薛紅淚這才急忙否認。


    金釵兒的心稍微安了一分,卻又問:“那我到底是哪兒的?我、我可有家人嗎?”


    “家人?”薛紅淚怔了怔,緩緩地鬆開手:“你的家人……我其實並不知道。”


    對於這個回答金釵兒倒是不覺著意外,畢竟她如果是侯府從小兒養著的孫媳婦的話,外頭自然沒什麽家人。


    可她到底是在哪兒廝混著的呢。


    於是金釵兒問:“那你怎麽認得我呢?”


    薛紅淚道:“我同你相識……說來話長。”說到這個,她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


    那大概是半年前,樓裏來了一位客人,不知怎麽發了病,正忙做一團不知所措的時候,突然間這小姑娘就從門外跳了進來,說自個兒能治。


    當時在場的見她年紀小,都不信。薛紅淚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思,便請她幫忙。


    當時金釵兒道:“我幫可以,但我是得收錢的。”


    薛紅淚聽她說收錢,反而更信了幾分,便答應了。


    當時這孩子從懷中掏出一個藍色的緞包,從內抽出一根銀針,走到那客人身旁,俯身下去,也不見她望聞問切,小手捏著銀針,刷刷地連刺了幾下。


    說也奇怪,那客人本臉色灰敗好像奄奄一息,給她刺了針後,臉色明顯可見地轉好。


    不出半刻鍾,人已經從地上坐了起來!


    薛紅淚大喜,便叫人準備銀子,誰知小姑娘製止了她,隻說道:“這位姐姐,我不要錢,隻是你得答應我,把你廚房裏做的點心給我幾樣……嗯,以後我還會來的,但凡我來,就給我點心好嗎?”


    薛紅淚很是詫異:“你隻要這個?”


    那孩子笑道:“是啊,你這裏做的點心真不錯,你答應了,我就不用偷偷摸摸的了。”


    薛紅淚一愣!這才想起來,這個月,時常有姑娘說點心少了之類的,因是小東西,所以也並沒有在意,現在才知道是這孩子偷拿了吃去了。


    留歌坊的廚子,是薛紅淚從江南請來的,做點心是一絕,倒不想這小姑娘是個行家。


    瞧她巧笑倩兮,甚是可愛,偏又這般能耐,倒是讓人極喜歡的。當下忙叫人把廚房裏現成的點心都包了一些送給了她。


    後來她果然又來了幾次,漸漸熟絡後,樓裏的人都知道她叫“十七”,但問起她家住在哪裏之類的,她卻隻字不提,口風很緊。


    薛紅淚說完了他們認識的經過,遲疑了片刻問道:“十七啊,那天你說會給朱姬一個交代就走了,後來那個翰林院的許廠就出了事,我就知道是你做的,可你又突然消失了……你說你受了傷,那你這幾天是在哪兒呢?”


    金釵兒聽她說翰林院的許廠,本來莫名,突然想起在城隍廟聽到路人的議論,心怦怦亂跳:“姐姐你說什麽?那個翰林院的人,就是大肚子又好了的那個?”


    薛紅淚見她連這個也都忘了,正要點頭,突然間臉色一變。


    與此同時,熟悉的笑聲從窗外傳來:“姐姐怎麽不說了呢,我聽得正高興呢。”


    第16章 被拐走了


    輕薄的聲調兒,略帶些許調侃。


    不單單是薛紅淚,連金釵兒也聽了出來。


    這是慕容鳳枕。


    薛紅淚眉頭一皺,便把金釵兒往身後拉了一把:“堂堂大理寺少卿……竟這般偷偷摸摸的,未免叫人瞧不起!”


    窗口人影一晃,果然是鳳枕跳了進來。


    雙足落地輕盈無聲,他長身而立站在原地,雙手往胸前一抱,桃花眼笑吟吟地掃過薛紅淚,又落在金釵兒麵上,眉眼彎彎地溫聲說道:“妹妹,咱們又見麵了。”


    金釵兒雖然聽出是鳳枕,卻沒想到薛紅淚竟也認得他,見鳳枕跟自己招呼,便想起在侯府他說的那些話,一時毛骨悚然,後腰上那顆痣都好像開始發癢,想去撓一撓。


    薛紅淚將金釵兒擋在身後:“少卿,你想怎麽樣?”


    上次他說十七傷重不治,逼著薛紅淚說出十七的來曆作為交換。


    當時薛紅淚關心情切,便說十七是樓裏的人,想以此搪塞過去,誰知這鳳枕狡黠的很,竟不肯輕易上當。


    如今十七自個兒出現,明明無礙,才知道鳳枕是詐自己的。


    慕容鳳枕看著她警惕的神色,卻仿佛讀懂了她的心思,竟笑道:“薛樓主,我上回曾答應過,你若告訴我她的來曆,我便讓你們相見,這不是叫你如願了嗎?”


    金釵兒明明是樓裏的小吉祥找回來的,跟他有什麽關係。薛紅淚見鳳枕這般大言不慚往自個兒臉上貼金,微微冷笑。


    鳳枕卻又若無其事地:“不過,如今既然證實了她就是對許編修動手腳的人,國法當前,在下少不得就要請她往大理寺走一遭了。”


    “什麽?你要拿她入獄?”薛紅淚一驚,又忙護住金釵兒,定了定神道:“這孩子、她早不記得先前的事情了,也興許是我認錯了人罷了,不,一定是我認錯了!本來這世上就多的是長相一模一樣的人,少卿,你要拿她,且拿出真憑實據來。”


    金釵兒在薛紅淚身後,聽樓主說“世上多的是長相一模一樣的人”,不由默默地歎了口氣,她倒是也願意自己隻是跟那個“金釵兒”是兩個人,不過,似乎不太可能。


    隻是,慕容鳳枕跟薛紅淚都說是她把翰林院那個人弄的大肚子的,這怎麽可能?


    難道,她的“罪行簿”上又添了新奇的一筆?


    慕容鳳枕的目光流轉,從薛紅淚麵上掃過,有條不紊地說道:“證據當然會有,如今許編修正恢複中,他說可以認出當時對他出手的人,隻要帶她過去,給許廠過目就行了。”


    薛紅淚看著他胸有成竹的模樣,變了臉色:“我說過,可能是長相一樣而已!就算給姓許的見了又怎麽樣。少卿可不要為了破案,便隨意冤枉無辜之人。”


    鳳枕一派和氣地笑道:“薛樓主,這個不勞你操心,你剛才不是問她這兩天是在哪兒嗎?我替她告訴你,她啊,來頭可大著呢……人家就是鎮遠侯府那原先失蹤了四年的孫媳婦,這個你總該知道吧?”


    “什麽?”薛紅淚猛然一震,回頭看向金釵兒,“十……這是真的?”


    金釵兒道:“我不記得了,但他們都這麽說。”


    薛紅淚的臉色一言難盡。


    慕容鳳枕則唯恐天下不亂地笑道:“所以,薛樓主您別著急,若這孩子真是對許編修下手的那人,有人比你更急呢。比如……如今正在滿京城內尋她的白太素。”


    金釵兒聽到這個,忙問:“大哥在找嗎?”不知為什麽,聽到這句,她心裏隱隱地有些喜歡。


    白檮在找她?這應該也是擔心她吧……雖然也可能是因為她不見了,府裏老太太不高興。


    但不管如何,白檮在找她,這多多少少也是關心她吧。


    慕容鳳枕見金釵兒雙眼發亮,便挑了挑眉,道:“對啊,他當然在找你,不過你為什麽要偷跑出來?你不是滿心裏巴望著要當白少奶奶嗎?啊……難不成你是以退為進?嘖嘖,好重的心機啊!”


    金釵兒恨不得上前將他暴打一頓,聞言漲紅了臉,咬牙切齒地說道:“你不要以小心之人度君子之腹,我、我不過是不想糟蹋大哥的威名罷了!都怪你,你這無恥之徒!”


    鳳枕詫異地盯了她一會兒,嗤嗤地笑了起來:“我無恥?我確實頗為無恥,不過跟你相比,那可是小巫見大巫,自愧不如。”


    金釵兒抬手扶了扶額,心想該用個法兒把他誑過來,然後在他身上戳上幾下,她可以保證,隻要這家夥落在自己手裏,她會讓他很後悔說出這些話。


    他們兩人的對話沒頭沒腦,但薛紅淚極為聰敏,立刻便知道這恐怕跟侯府的過去之事有關。


    不過現在的情形有些複雜,在她看來,麵前的少女確實是十七無疑,但她偏不能在鳳枕跟前咬定如此。


    可十七怎會是侯府的孫媳婦?鎮遠侯府找回了金釵兒的消息鬧得滿城風雨無人不知,可她萬萬料不到此事竟跟十七有關。


    聽鳳枕的口吻,倒像是他也認定了十七就是那個金釵兒,難道……世間真的有相貌一模一樣的兩人?


    不過若是十七有了這麽一重身份倒不是壞事,至少鳳枕若要為難她,白家也是不會坐視不理的。


    薛紅淚飛快地在心裏轉了幾圈,既然如此現在她所要做的,便是讓十七仍是金釵兒才好,至少有白家那重護身符。


    不料就在這時,鳳枕又笑看著金釵兒道:“今兒早上有人欲行刺白太素,反給他所傷,是你給那刺客續命的?”


    “是又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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