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紅淚顯然是不願意跟他說什麽,隻淡淡道:“少卿隻管盯著我們這兒是怎麽回事,難道懷疑我們留歌坊跟這案子有關?隻怕您錯想了主意,我這裏是無可奉告的。”


    慕容鳳枕看著她冷若冰霜之色,笑道:“姐姐不要誤會,隻是,我知道那丫頭如今在哪裏,姐姐若是認得,倒是可以做個人證。”


    “你說什麽?”薛紅淚臉色微變,緊緊地盯著鳳枕說道:“你知道十七在哪兒?”


    第13章 壞人


    薛紅淚過於擔心,脫口而出,但望著鳳枕閃閃爍爍的桃花眼,便知道自己失言了。


    慕容鳳枕早湊了過來,花言巧語地說道:“我自然知道她在哪兒,姐姐若想見她也不難,不過,到底要先告訴我,那個丫頭究竟是什麽來頭,怎麽竟會讓好好地一個大活人生不如死到這種地步?”


    薛紅淚打量著他精明外露鋒芒半斂的神情,片刻才也淡淡地笑了:“原本是少卿先提起‘十七’這個名字的,妾身不過是處於好奇才問一問。怎麽……少卿真的覺著,這許編修落到這種地步,跟這十七丫頭有關?她現在又到底在何處?”


    這薛紅淚反應倒也極快,非但沒有回答鳳枕的問題,反而順水推舟地將這提問轉了回去。


    慕容鳳枕看著她的臉,算起來薛紅淚大概已是三十開外,但隻看臉的話,卻仿佛不過是雙十年華的人,加上她生得美,聲音又天籟一般,若非她已經金盆洗手了,隻怕滿京城內的青樓頭牌有一個算一個,都比不過她。


    何況她既然能夠主持這留歌坊,自然不是泛泛之輩,心機手段都是極佳。


    鳳枕知道自己沒戲了,不過還是想再試一試,便負手走到欄杆前,看看底下,那許編修已經快走過這條街。


    隻見他手扶著肚子,低著頭氣喘如牛,旁邊是圍觀的百姓們,情形各異,不遠處,巡城的士兵也正急急趕來。


    鳳枕道:“姐姐知道這許廠為什麽想不開居然幹這種事嗎?經過這遭兒,他的仕途自然是斷絕了,隻怕他這個人從此也就查無此人、至少絕不可能在京內立足了。”


    許編修畢竟是有功名在身的,起先身患怪病,眾人隻是驚異地議論紛紛而已,病好了依舊可以為官,就算死了,也能混一個體麵安葬。


    但如今他自揭醜事而當眾遊街,這不僅是徹底撕破了他自個兒的臉,更因為他“官”的這重身份,傷了官體以及朝廷的體麵。


    就算朝廷不追究,他也是再也不可能在京內呆的下去了。


    畢竟,除非一些同樣沒臉沒皮的,否則,沒有人想跟這種丟臉遍九城的人交際。


    薛紅淚聽他喃喃低語般地問自己,卻知道他不過是想旁敲側擊罷了。不過她可不會輕易上當,便淡淡道:“慕容大人想必是知道的吧。”


    慕容鳳枕一點兒也不惱,笑嘻嘻道:“叫姐姐說對了,我確實知道,因為十七在下手的時候告訴過許編修,要活命,就像是今日這般做。倒也不知真假。”


    “十七既然這麽說了,自然是真。”薛紅淚的唇一動,差點又接了話茬,這句話衝到喉頭又及時地壓下。


    她有些惱怒地盯了慕容鳳枕一眼,轉身走開兩步。


    這個慕容鳳枕太過狡猾,好像是能窺知人心似的,叫人防不勝防。


    薛紅淚雖未回答,鳳枕卻從她那一瞬間臉上流露的哂笑上看出了端倪:“姐姐相信那小十七?可是……如今她是絕對不可能回來給許編修救命的,姐姐可知道緣故?”


    薛紅淚心頭有些煩惱,她當然想知道,但是這鳳枕不過是給她個誘餌想讓她吞下罷了。


    “少卿您若想說便說,若是不想,妾身難道能強逼您說?”她凝視著長街上正興高采烈的人群,不動聲色地說道。


    慕容鳳枕歎了聲:“可惜。”


    “可惜什麽?”薛紅淚回頭看他。


    鳳枕道:“可惜那小丫頭如今身受重傷,生死不明呢,所以我才這麽著急地想找認得她的人,這樣至少……或許可以在她死後,有人給她認屍,不至於孤零零地做個孤魂野鬼。”


    薛紅淚本是打定主意不再聽他的話,但是聽了這句,仍是不由地變了臉色:“她、現在在哪兒!”


    鳳枕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地擺了擺:“姐姐怎麽忘了,您得先告訴我她的來曆,我才能帶您去見她。”


    薛紅淚皺眉盯著他,頃刻才道:“少卿,要知道口說無憑,你憑什麽讓我相信你?”


    慕容鳳枕略一想,道:“啊,小丫頭雖口不能言,但她身上帶著有兩樣東西,一樣是從許編修那搶走的荷包,這個姐姐你未必知道,但另一樣,姐姐若是跟她認識,多半該見過的,那是個藍緞子的布包,這樣長……”他且說且在手裏比劃著。


    侯府為白檮之事,大擺了數日的宴席,這還不夠,那些京城之中的貴宦子弟,甚是傾慕白太素之名,此後數日時不時前來拜會。


    又有好些京城內的王公貴族,文武群臣,排著隊似的宴請白檮,一時竟忙的分/身乏術。


    再加上府內要籌備八月十五的節,更加上下不停。


    隻有金釵兒分外清閑,每天吃吃喝喝,老太太那邊吩咐著,什麽上好的補品,好吃的東西,每天流水一樣往屋子裏送,恨不得快把她的身子補起來。


    倒也頗見成效,起初金釵兒的腰肢還是瘦瘦的一捧花枝似的,如今總算是有了點肉,卻因為略圓潤了些,看著更加如同一顆小小地珍珠兒似的,散發著晶瑩的微光。


    老太太越看越是喜歡,然而因此也又想起了一樁心事。


    原來當年金釵兒初初不見了後,老太太曾在這裏當著菩薩的麵兒發下願心,若是能將這丫頭好端端尋回來,便會做三天的法事,並散粥舍飯給城中窮苦人等。


    如今突然想起此事,便忙命慕容夫人即刻先安排散粥舍飯等事宜,又叫選吉日前往廣濟寺。


    金釵兒卻也聽說了這件事,這天她正在屋內擺弄那幾根做女紅的針,說來奇怪,她的手拿針去戳人的時候,委實地幹淨利落,但是叫她刺繡的話,卻開始東搖西擺,一樣成形的東西也繡不出來。


    二姑娘白蕙覺著奇怪,便笑道:“當初妹妹的女紅可是數一數二極精致難得的,雖然不常做,但一做就能把別人的都比下去。怎麽今兒竟不會了呢。”


    金釵兒摸摸頭:“是嗎?姐姐不是信口誇我的吧?”


    白蕙忙道:“哪裏,我記得你有一次給老太太做了一個抹額,精致的了不得,老太太愛不釋手,隻在逢年過節的時候才拿出來戴,還向人誇耀是你做的。後來……”


    後來金釵兒失了蹤,老太太睹物思人,每次看到那個抹額都要哭上一陣子,所以丫頭們就偷偷地給藏起來,這才不戴了。


    白蕙不便說這個,隻笑道:“妹妹若不信,我找一找,你的繡品別人那裏似乎也該有的。你看了就知道多好。”


    金釵兒聽了後,又是感慨又覺慚愧,心想:“原來我先前也還有點好處?”


    這幾天她想到所見所聽,包括慕容鳳枕那一幕,簡直五內俱焚,刺心異常。


    如今聽見這個,卻隻能聊以□□,畢竟倘若她曾殺過貓兒、甚至殺過人,且還跟壞男人有苟且,這麽五毒俱全的,一點刺繡功夫算得了什麽?


    壞人就是壞人,這叫做瑜不掩瑕。


    白蕙見她興致不高,不知她為何心事重重。突然三姑娘白錦從外頭來,笑著道:“門外舍米舍麵呢,聽說來了好些人,熱鬧極了,你們要不要去看看。”


    白蕙忙勸道:“這個熱鬧還是別去湊,拋頭露麵的不成個體統。叫老太太跟太太知道了要罵的。”


    “你就是膽小,”白錦拉住金釵兒,攛掇道:“姐姐,咱們去吧,外頭的人可都是為了你來的。你若也怕拋頭露麵,咱們從側角門出去看看就罷了,保管無人知道。”


    金釵兒心裏發悶,也正想出去透透氣,但聽白蕙說老太太會不喜歡,於是便道:“我懶怠動,還是不去了。”


    白錦努努嘴,似覺著掃興,便哼道:“你們不去我去。”


    二姑娘見狀怕她惹事,忙起身要去攔著,兩人一前一後的竟走了。


    金釵兒看他們都去了,便問丫頭:“大爺可在府裏?”


    畫閣道:“今日要放米舍麵,昨兒老太太特意叮囑,讓大爺也在外頭看著點呢,畢竟這是因為姑娘而發的願心。”


    金釵兒聽說白檮也在,心裏卻一動,便跳下地往外走去。


    新燕正在教導小丫頭,見她往外走,急忙跟了上去。


    白府大門口,十六個家丁分做兩列,一麵是放饃饃的,一麵卻是放的米,門前已經排了兩列長龍,綿延出了街口。


    人雖多,卻並不出亂子,極有秩序的。原來今日來領米麵的也都知道白檮才打了勝仗,這是個為國為民的大將軍,如今又做這樣的好事,所以大家齊心一致地並不擁擠混亂。


    白檮因為得了祖母的叮囑,也在門口站了會兒,見無事正要走,突然間聽到人群裏不知是誰喊了聲:“饃饃跟米都要沒了!大家快搶啊!”


    眾人本是安安靜靜的,聽了這句未免有些慌張,尤其那等了半天的,頓時便跑上前,場麵一時混亂起來。


    白府的小廝們沒料到會如此,忙高聲道:“不要亂,饅頭盡夠了……”但現場人聲鼎沸,早亂成一團,誰還聽他的。


    門口處白檮眉頭一皺,雙眸冷冷地從人群中瞥過。


    正在這時,眼前一道白光掠過,竟是不知從哪裏竄出來的,直直地向著白檮胸□□來!


    白檮穩穩地站在原處動也不動,臉色都沒變分毫。


    耳畔卻聽到有個急切的聲音叫道:“大哥小心!”


    他的目光往旁邊輕輕掃過去,正瞧見那道小小的身影,不顧一切向著自己這邊衝來!


    雖然是驚鴻一瞥,他仍能看清金釵兒臉上那驚慌焦急的表情。


    這真情流露的小臉,讓白檮心頭微微一震。


    與此同時,那白光已經到了他的眼底。


    生死就在一瞬間,白檮抬手翻掌,掌心吐力。


    不見他如何動作,那即將取他性命的白光竟突然間調轉了方向,向著人群中飛去!


    “啊”地一聲慘叫從人群裏發出,將嘈雜的叫嚷聲都壓下去了,亂如一鍋粥的現場也隨之安靜下來。


    第14章 逃婚


    人群四散開去,顯出倒在地上的一個人。


    那人的肩頭插著一把柳葉飛刀,正是剛才向著白檮射過來的那支,卻給他以掌力反震出去,不偏不倚,正傷到了那發刀要傷他的始作俑者。


    白檮身後兩個近身侍從跳下台階,將那人拿住。


    來領米麵的百姓們見狀,都驚心不明所以。


    白檮身側的管家忙揚聲對現場眾人道:“各位,剛才就是此人說饃饃沒了,引得大家驚慌,其實我們的饃饃跟米都是管夠的,我們老太太早就叮囑過但凡是來領的都不許落空呢!這個人卻故意讓大家亂起來,他卻趁機用暗器要傷我們大爺,多虧我們大爺身手過人,這才反而傷了他自己!我們立刻要報官的,這個跟大家不相幹,大家依舊好好排隊,領米領麵就是了!”


    百姓們聽了,這才明白過來,於是急忙又重新排好了隊伍。


    而在這時候,金釵兒已經奔了過來,眼見白檮好端端地,才鬆了口氣。


    白檮看了她一眼,並沒言語。


    此刻白府的侍衛正問那刺客:“你是何人,為何要刺殺我們大爺?”


    那人臉色慘白,那把飛刀深深刺入肩胛,連拔出都是困難的,血染了半邊胸口。


    這還是白檮要留這人的性命,故意避開了心口等要害處。


    但就算如此,這人傷的厲害,黃豆大的汗滴從額頭滾落,他咬牙道:“我縱然、做了鬼也不會放過……”


    說到這裏,他抬手去拔那把柳葉刀,刀還沒抽出來,傷勢卻更重了,一時血湧的更快了。


    白檮見這人竟一心尋死,便皺眉道:“去找個大夫!拿金創藥!”


    旁邊管家見狀道:“大爺不必著急,是這人先對大爺不利的,縱然死了也不可惜,就算順天府的人來了,這兒還有許多人證的呢。”


    白檮看著那人牙關緊咬的模樣,微微一搖頭:“他不能死。”


    管家撓了撓頭,不曉得白檮並不是擔心官府如何,而是單純地不想此人這麽死了。


    可是白檮的內力極其渾厚,先前倉促反擊,本來還能拿捏分寸的,可因金釵兒突然出現,一時竟恍了神,手勁不由地失了控製,再加上這刺客自己尋死,血流的這個樣子,他自己又不願活著了,就算大夫到了,也未必能有十足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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